1
数学课很无聊，童满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摸出考试用的2B铅笔，摊开笔记本信手涂鸦。
起初并没有特别想要画谁，可画着画着，不由自主的就越来越像某个人。排了直直的长发，勾出线条简洁的下巴，描了描冷冰冰的乌黑眼睛，涂抹着微微翘起却不带一丝笑容的嘴唇。
——这不是苏小吻吗？
童满推敲着笔记本上的人脸，即兴在嘴角画上一颗小痣，更像了。
苏小吻的座位在童满身后，一回头就能看见她，通常苏小吻会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连眼睛都不眨，直看到他先发毛，悻悻的转回头去。
这次回头是为了看她穿了什么衣服。
校服，敞着怀穿着校服，校服的款式十分丑陋，但洗得很干净，童满喜欢干净的东西，校服包裹着里面浅灰色的暗纹衬衣，扣子系到第二颗，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童满沿着脖子往下画。画得有些吃力，第二颗纽扣、衬衣、校服，复杂的衣纹，细节他看得很清楚，但是以自己的画技很难表现。
犹豫再三，他最后决定，画不穿衣服的。
画得很顺。
在画里，他让她跪坐着，因为笔记本不够大，唯有如此才能把整个身体装下，又让她把手背在身后，因为手不好画，不好画的部位就该藏起来，这叫藏拙。可是这样一来，纸上的苏小吻就变成一副反剪双手下跪的样子。
“童满。”
谁在叫他？
“童满！”
是余老师的声音。在他的印象里，余老师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中年妇女，她的课非常无聊。
“童满，忙什么那？你上来，做这道题。”
童满慌乱中站起来。
黑板上有一道证明题，他简单看了一下，觉得不难，便走上讲台，伸出三根手指，小心翼翼的从余老师手里接过粉笔，快速求证起来。
“你们看他证的对不对呀？”写到一半时，余老师对着台下的学生问。
看来这个人的课真的很无聊，半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回应。
“当然不对了。”余老师只好尴尬的自问自答。
童满很不乐意被她打断。“这没错啊，你等我写完，写完你就知道了。”
“不管你的证明可不可行，都没有用今天教的方法。”余老师以不容置疑的腔调评判，“说明你刚才根本就没有听，回去坐着去吧，认真听讲别开小差。”把他轰回去了。
童满把粉笔一扔，一声不吭的往回走，边走边掏出一块洁白的大手帕，使劲擦刚才拿粉笔的那几根手指，坐到座位上之后，才把手帕整齐的叠好，塞进裤兜。
他发现笔记本不见了。
2
苏小吻已经看过童满画的画。
就在他去做题的时候，苏小吻注意到他桌上的本子打开着，上面画着点什么。趁没人注意，欠起身一伸手就够着了。
这幅画解释了刚才为什么他连续回头看自己，也验证了自己一贯的猜测。
见童满左顾右盼的找，苏小吻把本子合上，收进抽屉。
找了半天，童满战战兢兢的回过头来。“你拿了？”他悄悄的问。
苏小吻没有回答，只是淡定的看着他，就跟往常一样。
童满叹口气，摇摇头，继续满世界的找。
“童满，你鼓捣什么呢？看黑板！”余老师尖声叫道。
“看着呢，老师。”童满轻蔑的回答。
童满忙忙碌碌找了二十多分钟，苏小吻也饶有兴趣的看了二十多分钟。
课间休息时又找了找，仍然没结果，童满放弃了。
直到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快结束的时候。老师利用最后几分钟使劲说，学生们却很不给面子，早早的收拾好书包，只等铃声一响就放学回家。
苏小吻趴在童满耳朵后面，轻声说道：“等会儿先别走。”
3
夕阳斜照，教室里笼罩着一团黄光。戴眼镜的学生感到光线刺眼，抬手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合上正在写的作业，收好书包起身回家。
他一离开，就只剩下两个人。
童满转过头来，鼓起勇气率先发问：“怎么说？”
苏小吻抬头看了看他紧张的脸，从椅子上站起来，溜达到他旁边，侧一侧身子在桌子棱上坐了，手里拿着笔记本。
苏小吻的声音很好听：“余坤的课上那道题，其实你做的是对的，你的方法也能证明出来。”
“我知道，我就是不跟她置那份气。”
“那是你高风亮节了。”
“过奖过奖。”
苏小吻突然尖刻地说：“余坤就是一个爱面子的老处女，她上课你就得看着她，脑子在不在她是不管的，哪怕是发呆呢。所以别的学生看着她发呆她就高兴，你不看她，她就为难你。”
这下童满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手里拿的不就是画画的本子吗？想必也看过了，按常理说，她应该生气吧，童满等到现在也是等她生气，可这苏小吻就是这么奇怪，偏偏没有冲自己发难，反倒顺着自己说起老师的不是来，难道……
“再扩大范围，别的班也算上，高二高三的也算上，主任和校长也算上，喜欢还是讨厌？”
“更不熟了，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
“那就是连关心都不关心吧。”
“是有点无所谓啦……”
苏小吻轻叹口气，安静的教室里，能听出鼻息有些急促。她盯着童满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他们都是傻逼。”
童满愣在原地。
这句脏话也太唐突了。
可他立刻想到，苏小吻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人，从不跟人说话，除去课上必须的发言，甚至很难听到她发出声音，有人主动搭讪，她也不搭理人家，时间长了，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这也是为什么她长得漂亮，却孤身一人，她在班上没有一个朋友，一个都没有。
想到这里，童满猛地一怔——我不也是吗？
“你也这么想吧。”苏小吻不失时机的说。
“没有吧。”童满心想，我总不能跟你完全一样吧。
可苏小吻一眼就将他看穿。“别装了，我闻的出来。”她稍微扬了扬脸，“你骨子里跟我完全一样。”
4
童满坐在苏小吻的桌子上，苏小吻坐在童满的桌子上，两人随便聊聊天，彼此交换了对老师同学的看法，的确有很多共同点，几乎全是共同点。两人都讨厌哪几个人，都无视哪几个人，都喜欢，且只喜欢自己。
教室里的光线渐渐暗了。
在完全变暗之前，苏小吻说：“对了，我拿了你的笔记本。”
她说的很突然，这让童满有些尴尬。“是，我已经知道了。”
苏小吻从童满的桌子上跳下来，踩着椅子，在自己的桌子上跟童满并排坐了。她翻开本子，把画画那页指给他看。“这是我？”
童满不安的挪动身体，苏小吻距离自己很近，第一感觉是她身上很干净，头上的香味很淡，但是很独特，他的脸红了，点点头说：“是，是你。”
“画得好丑。”
“我不太会画画……”
“天都黑了，待会儿该锁大门了。”苏小吻拎起书包，“对了，给我留个电话吧，可能还有事要找你呢。”
两人互相留了手机号。
苏小吻就这么走了。
太阳下山，教室里完全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