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新春秋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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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相识(三)

“痛快,痛快!”伍炎哈哈笑着,走到案几旁坐下,拽过案几上的酒坛子,又拿起两只大海碗,将酒倒满,也不招呼郑怀吾,自顾端起其中一碗,咕咚、咕咚,一口喝干,伸出巴掌在嘴上一抹,再次大叫:“痛快!”

郑怀吾也不和他客气,走过来在伍炎对面的矮榻上坐下,端起另一碗酒一仰脖一口喝干,顿时,一股热辣辣的火线顺着咽喉一直下到胃中,体表千万个汗毛孔舒张开来,脑子里晕乎乎的,浑身的伤痛一扫而光。他舒爽地大叫一声:“好酒。”扯过酒坛子又将两只海碗满上,道了一声:“再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伍炎微眯着双眼盯着他,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赞了一声:“好小子,够爽快。”端起酒碗一口喝干。

二人不再言语,你一碗,我一碗接着喝,不过一会儿,一坛子酒全落入了肚中。伍炎将手中酒碗掷在桌上,拍着郑怀吾的肩膀笑道:“好兄弟,今日遇到你真是一件令人爽快的事情,我叫伍炎,伍家庄庄主伍洪之子,你呢?”

郑怀吾笑看着伍炎,道:“兄弟郑怀吾,刚从河东过来,准备去燕国看看。”

“郑怀吾?”伍炎诧异地看看着他,问道:“兄弟怎么起了个贱民才会使用的双名?”

跟据史书记载,周秦时代虽崇尚单名,但并不禁止双名。虽说《春秋》讥二名,《公羊传》也说过所谓的“二名非礼也”,可它们所造成的影响无非是使当时的社会更加崇尚单名而已。然而在这个时代,历史在三家分晋那拐了个弯的同时,顺带着把双名也变成了贱民所专用。

郑怀吾在晋国的王宫中呆了快四年,早就知道双名成了贱民的标志,他也明白使用这个名字必然会给他带来一些不利的影响。然而这些影响究竟有严重,他没有切身经历过,只能凭着感性去了解。就如中药很难喝,这人人都知道,可是若不去亲自去尝一尝,是不可能知道它有多么地难以下咽。因此他固执地认为:反正自己不是贱民,别人想要误会那就让他们误会去吧,没什么大不了。

当初决定出宫后就恢复原先使用的名字时,他其时没有太多考虑当时的习俗,他想到的只是内心的感受。“郑怀吾”这三个字不仅代表着他内心对自身的一种认同,更重要的是这是他前世今生唯一的念想,如若真是为了这个原因把名字改了,那么他一切的作为也就毫无意义。

伍炎的反应大出郑怀吾的预料,“这家伙性子豪爽,视金钱如粪土,原以为可以结交一番,没想到一听自己的名字就做出这样的反应,看来他八成也是个势利的人。”他感到有些失望,随口反问了一句:“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兄弟莫要多心。”伍炎知道自己问得太直接了,呵呵一笑,道:“兄弟生着锦袍,内穿皮甲,听你说皮甲的夹层还放入了金片,显然家中富有。再说你年纪比我还小一些,已拥有一身不下于我的力量,定是习练过一门不错的功法。拥有修炼功法的,无一不是传承悠久的世家,就算现在落魄了,祖上也必定显赫过。我怎么看兄弟都不像是贱民,可是兄弟又起了个双名……呵呵,我很是好奇,就唐突了一句。”

“原来如此,看来我想错了。”听了伍炎的解释,郑怀吾的情绪又莫名的飞扬起来。他伸手抱过桌上的另一个酒坛子,拍开封泥,给两只大海碗斟满,借着这个机会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伍兄猜得对,小弟我并不是贱民,之所以起了个双名……这其中颇多波折。”

“哦?”伍炎被钩起了兴趣,“可否说与我听听?”

“一言难尽啊。”郑怀吾感叹一声,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将早已准备好的身世说了出来。“想我郑家先祖世代在郑国为官,曾经也是显赫一时的豪族。东周末年,诸侯征战,郑国被晋国吞并,在郑国灭亡的前夕,为了保证郑家不被灭族,先祖吩咐后人分批逃往各地,以使郑家的血脉能够延续下去。

我这一脉的先祖喜文厌武,出逃前只习练了一门呼吸吐纳的功法和一些基本拳术。自逃出郑国后,几经辗转,才在河东定居下来。两百多年过去了,这么一代代传下来,家道已大不如往昔。

近几年来,晋秦征战,河东成了秦国攻打的重点,再加上连年天灾,家道更是衰落。年初家父、家母相继故去,家中只剩下小弟我一人,我寻思着河东已呆不下去了,便将家产变卖,准备从燕国开始,在五国先游历一番,学些本事,在做打算。

怀吾这个名字是小弟我临离开时自己取的,不为别的,只为时刻提醒自身自己是郑家的后代,不论走到哪里,都要心怀我的祖先。”

伍炎听得唏嘘不已,从郑怀吾的叙述中,他不难想象那国破家亡,家人逃难的场面,也仿佛看到了在那战火纷飞、天灾不断的土地上,眼前的这个小兄弟在艰难地生存着,而郑怀吾最后改名明志更是深深地打动了他。他端起酒碗,微微向上一举,道:“什么也别说了,兄弟,来,我伍炎敬你。”

二人一饮而尽,伍炎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说道:“兄弟,你改名明志,我伍炎甚是敬佩,只是你想过没有?别人只要一听你的名字,就会把你划归到贱民一类。贱民地位低下,这到也没什么,只是贱民没有选择职业的自由,这才是最麻烦的,兄弟这样一来,怕是前程堪忧啊。”

“伍兄多虑了。”郑怀吾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小弟我并不是贱民,也没有上了哪个国家的贱籍,别人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我何干。再说如今五国间相互制衡,征伐不断,谁敢保证今日高高在上的自己明日不会战败被俘,沦为贱民;又或者因各种原因遭君王猜忌,被贬为贱民?而今日的贱民又何尝不会因一朝受到君王的赏识飞黄腾达?世事无常,何必顾虑那么多。”

“兄弟洒脱,伍炎自愧不如,来,先干为敬。”伍炎端起碗一饮而尽,感慨道:“想我伍氏先祖伍举公,因侍奉楚庄王时刚直谏诤而显贵,其子伍奢公更是贵为楚国太子太傅,就因受到太子少傅费无忌谗言陷害,被平王猜忌,以至全家被杀,只伍员一人逃脱。

子胥公逃到吴国后先是助公子光刺杀吴王僚,其后辅佐吴王阖闾修法制以任贤能,奖农商以实仓廪,治城郭以设守备。又举荐深通兵学的孙武为将,选练兵士,整军经武,使吴成为东南地区一强国,官拜相国。就因与夫差政见不和,被赐自刎……

兄弟说的好啊,一句世事无常,道尽了我伍家的兴衰荣辱。”

伍炎在那感慨不已,郑怀吾却听得激动万分,“伍举?伍奢?伍员?子胥公?那不是伍子胥吗?”他惊叫一声:“什么,伍炎兄是伍子胥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