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洁道:“吴大哥,你猜这和尚是什么路道?”
吴元庆道:“难说得很。但这人只怕有些来头。咱们且跟了去,一切小心,相机行事。”
林洁点点头。不一日,到了洛阳,圆净原来是中岳寺的住持。吴元庆见这中岳寺庙塔宏伟,占地宽广,虽不如少林寺般壮观,但竟住了数百名僧人。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林洁是女子,住在寺中不方便,吴元庆便在寺旁的旅馆之中,为林洁开了一间房,然后来到寺中。每日与圆净喝酒聊天,顺着他的意思说话,圆净甚是喜欢。
这日圆净说有个行动,吴元庆便自动请缨,圆净笑道:“杀鸡焉用牛刀,白公子新来,且在寺中休息。”吴元庆知他对自己仍有疑心,便不再说。
这日晚间,吴元庆正与圆净在方丈禅房中喝酒,一个小和尚进来,面有喜色,圆净道:“有什么事吗?白公子不是外人,你说好了。”
那小和尚道:“咱们得手了,已经烧了河阴转运院,钱帛三十五万缗匹,粮食三万余斛。朝廷十分震动。”
吴元庆吃了一惊,暗想,这和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河阴转运院中的钱粮,皆是准备征战淮西之用。战争最为重要的事便是粮食储备,他这一把火,只怕把朝廷某些官员的胆都会烧掉。此计真毒。当下并不动声色,冷笑道:“想不到大师竟是吴元济的人。在下倒是看错眼了。”
圆净惊道:“白公子何出此言?”
吴元庆道:“那吴元济乃一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却好勇斗狠,迟早必败。大师既是跟随这等人,在下还是告辞的好。”
圆净笑道:“老衲非吴元济之人,而是李师空手下。李师空手下有十三太保,不知白公子听说过吗?”
吴元庆惊道:“难道大师便是十三太保之首的佛光太保?”
圆净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老衲。李师空英雄了得,爱护人才,实在是不世出的豪杰。我们此举,明助朝廷,实助淮西,正是要搅得天下大乱,李师空方有机会。方今之时也,正好比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公子大好身手,岂能不抓住这个良机?”
吴元庆沉吟道:“大师说得是。此正合吾意。”便在此时,从外面推进一个人来,此人虽然五花大绑,但却仍是气宇昂然,脸色黎黑,一副篷篷松松的美髯,虽有些凌乱,但不掩其美,站在当地,威风凛凛。身后押他的一个大汉喝道:“跪下。见了方丈大人,竟敢如此无礼!”
那人冷笑道:“我是堂堂朝廷命官,上跪君王,下跪父母,岂能向和尚下跪?和尚算什么东西?何况这和尚还是一个贼子!”
那大汉喝道:“大胆!我看你嘴硬!”忽然一脚踢出,正中他膝弯,只见他两腿一弯,便要跪下,忙用力一挺,想强站起来,身后两个大汉在他肩上用力一按,他再也无力支撑,却顺势一歪,坐倒在地,终究没有下跪。
那大汉喝道:“想不到你骨头倒硬,我踢断你的腿,看你还硬。”抬脚用力一踹,只听咔嚓一声,腿骨已经从中断裂,那人痛极,却极力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那大汉还要踢时,圆净叫道:“算了。你们下去吧。”
那几个大汉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圆净对吴元庆笑道:“白公子,你认识此人吗?”
吴元庆摇摇头,道:“不认识,但倒是个好汉子。”
圆净笑道:“不错,这的确是个好汉子。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留后吕元膺。你敢杀他吗?”
吴元庆心中吃了一惊,心想,这贼秃对我毕竟心有怀疑,他这是试我来着?不知此人是否真是吕元膺?若果然是,我一定要把他救出来,若不是的,我不杀他,立时便露出马脚来,当下并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圆净道:“白公子不敢杀他吗?”
吴元庆哈哈笑了两声,说道:“非不敢也,是不为也。”
圆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锐利的盯着吴元庆,说道:“为什么不为?”
吴元庆冷笑道:“大师说什么李师空爱才若命,由是观之,只怕也不见得。”
圆净道:“何以见得?”
吴元庆见他说话语气虽然甚缓,但眼睛却射出愤怒的光芒,冷冷说道:“大师行动之前,说什么杀鸡焉用牛刀,现在却叫在下杀一个被缚的手无还手之力的人,杀一个不能反抗的人,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来也可以做到,何必要我动手?大师既这样看不起我,在下这便告辞。”说着一拱手,便向外走去。
圆净笑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老衲开句玩笑,请公子别见怪。”又拉了他坐下。便命:“先把吕元膺抓下去关起来,日后再杀他。”
二人又喝了几杯酒,下去休息。吴元庆表面镇静,心中却早已经如翻江倒海般起来。心中想着如何辨别这吕元膺的真假,如何把他救出来。到了半夜,他悄悄起来,心想,无论如何先把他救出来再说。
他不知道人被关在什么地方,在寺中各地查看。越过几重屋宇,只见前面一间禅房之中透出光来,当即蹑足而进,在地上一个翻滚,然后猛然一跃,已落在屋瓦之上,竟没有半点声息发出。他双足勾住屋檐,一个倒挂金钩,俯身而下,探头到窗中望去,只见一个人坐地上的一堆草中,黎黑脸庞,长须美髯,正是白天所见的“吕元膺”。
吴元庆正要跃进去相救,那人忽然站了起来,回过头向外张望,只见他脸上恬静一片,眼神轻松自在,吴元庆心中佩服,心想此人果是好汉子,在这当口,竟然还是如此的好整以暇。但心中忽然涌出一股不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却一时又想不出来。心想,且不管他,救人要紧,轻轻一跃,落在地上,就要破窗而入,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心中忽然想道:“不对。这人若真是吕元膺,绝无可能如此悠闲,就算他英雄了得,临危不惧,性子坚定,但他身为留后,对国事就全无半点忧虑吗?何况今天中午他的腿明明被人一脚踩断,何以他竟站了起来?而且脸上全无半点痛苦的表情?纵然是铁打的人,能够不在人前示弱,在无人之时,难道也会这么轻松?难怪心中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这时才想起,便是他站着不对,按理,他绝无可能站起来。
吴元庆动念极快,立即跃起,仍跳上屋檐,借着黑暗,向远处一间禅房跃去,轻轻落在屋瓦之上,几个几落,已经回到房中,心中暗叫侥幸,若非此人这一站,差点坏了大事。想不到这圆净如此奸狡,对自己竟还是不放心。心知他们马上定然又有大的行动,自己非得弄清他们的阴谋不可,否则不知又将有多少人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