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峄高林海滩上,天气一天凉胜一天,那片浓密苍翠的峦峄高林上,也被季节染得五彩缤纷,山脚下的木屋周围飘起了越来越多的各色落叶,有的青翠依旧,有的黄澄如金,有的碧蓝似玉??这异界的落叶比起地球上单纯的黄色系落叶颜色实在是丰富了太多,视觉上倒是更觉赏心悦目。这一天午饭后,这个时间段正是佐越刻魔符的时间。照例,佐越拿出了最初那张空白魔卡,由于他至今仍旧没有能够刻完一个完整的魔符,没能将魔符以特定能量法则的形式固定,因此连最基本的魔符滞停时间都不可能会有。从内斯塔的讲解中,佐越也粗浅地了解到,制作一张魔卡需要刻魔和注魔两个过程。刻魔就是将魔符和魔纹刻在空白魔卡上,魔符是魔卡上最基本的单元能量法则的存在,在魔卡制作中必须按照严格的魔法阵结构排列,并以魔纹相互连接,组成一个完整的能量阵。不同的魔符在魔卡上的滞停时间并不相同,即使是同样的魔符,由于不同魔纹师雕刻而成,也可能会因为不同魔纹师对魔符能量法则理解的偏差及刻画的细致程度差异造成滞停时间的参差不齐。而组成一个魔法阵所需的魔符通常是多个,就拿目前大陆上最低级的魔卡能源卡——在北方迪亚公国这个魔卡国度里作为基本民用能源的低级卡片——来说,都至少需要三个魔符组成低级的魔法阵。因此,如果一个魔纹师不能在滞停时间最短的魔符消失前完成魔法阵,最终整张卡会重新恢复空白。有人会说,难道那个魔符消失了不能再补刻画吗?是的,不能!魔法阵之所以成魔法阵,其严谨之处还在于魔符的排序异常严格。因此,魔卡制作不论是刻魔还是注魔,都需要一气呵成地完成,这就要求制卡师必须有足够的精神力。也正是考虑这点,内斯塔最终才会不敢对佐越持乐观的期许!这些道理佐越早已明白,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妥协。于是,近半年来,他刻画魔符的练习一日也不曾间断。从刻刀放在空白魔卡上的那一瞬开始,魔卡就与他的精神力之间建立了一条联系通道。在佐越静止的时候还好,魔卡与佐越之间会借这条通道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就像相互对峙着的两个武技高手出手前那种紧张的平静。于是,佐越就会发现,他像是被一个难缠的对手给盯上了一样,若是他想抽身退出,空白魔卡就会死死地吸扯着他的精神力,可是,在他想要继续刻纹时,空白魔卡同样会不断地吸去他的精神力。只是,半年多来,佐越被这张小小的空白魔卡整得“死去活来”,久而久之仿佛开始适应了空白魔卡这种无赖的行事风格一般,现在他感受到的压力早已没有第一次那么大了。尽管他远不能像内斯塔那样轻轻松松地将一个魔符一挥而就,但是半年的魔练下来,佐越总算将艾尔魔符快要刻画成功了。艾尔魔符是一个有着三个尖角一个圆弧底的火焰状魔符。精确地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佐越,分外专注地注视着空白卡上的刻刀刀尖。下刀后,刻刀在佐越精确地控制下,稳扎稳打地朝着推进,先是斜直线,接是底弧线,再是第一个尖角,一直到第二个尖角刻完,佐越那稳健的刻画风格即使在高手看来,其严谨程度也堪称可圈可点,至此为止堪称完美,唯一不足的就是速度。只剩最后一个尖角了。这些天来,就是这个尖角让佐越体验过不下于百次功亏一篑的懊恼感觉。这小小的尖角如同一座高高的山头,让屡次吹起冲锋号的佐越久攻不下。不过,佐越最大的优点就是愈挫愈勇,尽管在外人看来,每一次似乎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事实上只有身在其中的佐越最明白,每次他并不是原地踏步。通过他那天才的能量感知能力,他总是能看到自己距离尖角的山头又近了一丝。同样得归功于他那天才能量感知的是,对能量辨析细微程度堪比显微镜的能量感知帮助下,经过半年来成千上万次刻画练习,佐越找到了精神力与能量的平衡,这使得他越到后面,对精神力的支配更加精确,这种精确程度即使是内斯塔见了,也恐怕会自叹不如,只是这点被内斯塔给忽略了。一直以来,内斯塔放任佐越做这样“徒劳无功”的刻符练习,不过是希望佐越最终能够知难而退罢了。事实上,敏感的佐越又何尝不知道老师的想法,只是他不甘心!终于,佐越感觉到自己的刀锋停在他上次精神力耗尽的地方。不过,这次他还有余力,而那个终点已经近在眼前了??佐越心头涌起一丝无言的喜悦:终于,又近了一步。佐越很清楚,这么久以来,每次他的精神力耗尽再恢复后,他就能多支持一会儿。除去他对精神力控制日渐精确之外,就是精神力的增长。这种微弱增长在内斯塔那样的大师看来,与零增长无异,然而,这微乎其微的精神力增长,却成了一直支撑佐越不断坚持下去。来自地球的佐越倒确实很有愚公那样让人惊叹的毅力!精神力损耗殆尽,正如佐越预计的那样,距离成功又近了一小步。佐越吃力地将一张卡片插入魔导器,随后一片五彩光幕如伞一样将佐越全身罩入其中。一瞬间后,佐越眼神又变回神采奕奕。就在这时,佐越发现不知何时,内斯塔来到他的身后,正满脸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张空白卡片,此时空白上佐越刚刻的缺口的艾尔魔符早已消失,佐越也不知道内斯塔到底有没有看到他的成绩,不过,他打心里还是很希望内斯塔看到了。一直以来,他最渴望的就是内斯塔能够在看到他的进步后夸他一声。可是,内斯塔从一开始就希望佐越能够早点放弃佐越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又怎么可能用夸奖去把他这唯一的弟子推入火坑呢?“内斯塔老师。”佐越赶紧站起身来跟内斯塔问好。内斯塔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后,也在桌边坐下。两人围着桌子坐定后,内斯塔跟佐越要过魔导器,佐越虽然奇怪自己今天刻符的练习时间还有,老师怎么提前收回魔导器,不过他还是听话地摘下了手腕上的魔导器还给内斯塔。内斯塔将佐越刚刻过的那张空白魔卡插进魔导器,通过残余的痕迹检测了下佐越的精神力,依然是0.9点。能量感知是不用再没了,能量感知检测值完全是个天赋数值,一生都不会变的。只见内斯塔脸色平静地抽出了空白魔卡,心中却是暗叹:果然不出所料啊,这孩子??半年来即使这么从不间断地苦练,精神力还是没有丝毫增长,真是难为他了。其实,此时心中唏嘘不已的内斯塔哪里知道,这半年来佐越并不是没有增长,只不过是当时的精神力检测精度太差,若是能精确到小数点后面四位数,他可能会就发现佐越的精神这半年来,每天只通过一小时的练习,就已经从0.9000增长到了0.9999,而且这还是完全苦修式增长的成绩。精神力的修炼在大陆上素来就有,早在魔法文明时期就有不少冥想的流派,只是冥想修炼方法的传授一直以门派的方式存在,普通人根本难以接触到。除冥想之外,大陆上流传最广的就是精神力苦修。精神力苦修的理论核心是:破而后立。通俗地讲也就是每次把精神力全部耗尽,然后再恢复。这样一亏一盈之间,精神力会有所增长。只是,这种苦修极其考验人的毅力,而且原有精神力越大,其在透支、虚空等不良状态下,遭遇的精神反噬也越大,毕竟精神力耗尽时,也是一个人最脆弱之时,因此,尽管苦修之说早已存在千百年,而且众人皆知,但是靠苦修成为传奇人物至今没有出现过。那么内斯塔为什么不教授佐越冥想方法呢?且不说冥想受流派之限不可私自外传,即使内斯塔有心私传佐越,可是佐越的底子实在太差,即使勉强修炼也终难有成就。至少当时的内斯塔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且说内斯塔再次检测完佐越的精神力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后道:“佐越,为师在这里已经滞留半年时间了,这两天就要回柯卡罗布去,你可愿意跟我走?”听了内斯塔带来的这个突然消息,毫无思想准备的佐越不禁一愣。就在他错愕之时,木屋外的传来一点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木地板上。很快,没等佐越整理好乱成一团的思绪,就见一串重重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未见其人,已闻其声,老约翰那破锣嗓哐哐响起:“好呀,我好心收留你,倒想把我的小越子给拐走,告诉你,门都没有!”老约翰扯着脖子,面红耳赤地道。内斯塔抬了抬眼皮,白了老约翰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倒是谁,把佐越当阿猫阿狗一样养着,在迪亚公国根本就是虐待儿童的罪名,尤其是那龌龊的叵测居心??”“住口!”老约翰怒吼着打断了内斯塔的话,可是,却找不到话来反驳。最终只是用一种带着夹杂着期待和无奈的眼神看了佐越一眼后,听天由命似地跌坐在地上。在斗嘴方面,老约翰永远是内斯塔的手下败将。看看内斯塔,又看看老约翰,佐越想起了许多过往的点点滴滴。老约翰的粗暴还有他那粗暴中夹杂着些许关爱,内斯塔的倾心授学、关怀倍至。对于未来,佐越也明白,只要内斯塔带了他到大都市,不论是他将来从事雕刻、弹板琴还是绘画,都可能称得上前程似锦。然而,看到老约翰那垂头丧气,头发灰白的苍老样子,佐越不禁感觉一阵心软??只为自己着想太自私了吧?自己走了,老约翰怎么办?他一身伤病,连养老的钱都没有??埋头沉思许多之后,佐越终于有了决定。“对不起,内斯塔老师??”说了一半,看到内斯塔那失望的样子,佐越就再也无法继续了。“哦。”内斯塔对佐越既有失望,又有欣慰。失望的原因自然是不用说了,欣慰的是佐越对老约翰这个不称职的收养人也未忘抚养之恩,如此赤子之心做老师的又怎么会见怪呢?而听到佐越的回答后,老约翰则猛地抬头看着佐越,满脸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三人沉默了会儿,内斯塔打破了僵局,站起身来,对佐越引以为豪地笑道:“很好,不愧是我内斯塔·奥尔索普的徒弟!”随后便扔下怔怔的佐越和老约翰朝着屋外走去,人刚出门,又听到一阵声音飘进来,“我明天走??”这么快!佐越心头一跳,随后咬咬牙,像是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决定。——————————————终于到了师徒分别的时刻,临别之际,佐越将他练了整整一宿总算刻成功的第一个艾尔魔符呈给了内斯塔。就是佐越交上的这份成绩单,打动了内斯塔,最后他摘下自己的那个蓝**导器和那个能恢复精神力的卡片及几张随身携带的其他空白卡片一起送给了佐越。并且他还当场给佐越刻画了一遍魔卡体系里所有的中低级魔符(此时的内斯塔已经是一个高级制卡师,但他也不能轻松地把几个高级魔符轻松刻出来),然后给佐越留下一句后来他自己回想起来时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话:“等你把我刚才刻的这些魔符能一口气刻完时,我就教你制卡和用卡。”其实,这是内斯塔对佐越最后一次试探。虽然他不免抱着希望佐越能知难而退的想法,然而佐越带着那个艾尔魔符给他看时的坚决表情,让他不忍再断绝佐越与魔卡的联系。或许,或许自己这个弟子能创造一些奇迹也说不定,带着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侥幸想法,内斯塔离开了他一生最衷爱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