査家的这顿早餐从来没有这么齐整过,査全德、夫人、二夫人、査惠、查聪,一个不少地坐在了饭堂里。广良义这个外甥儿也在其中。
开饭前,査全德以小有的沉重和严肃的语气对大家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査家人这几日身处其中,体会颇深啊!聪儿的胡闹,搅了惠儿的进宫之行,既惊亦喜;义军的突然暴动,又搅了官兵对査家的查抄,同样是喜中带忧。今晨,义军的天王不告而别,不知何因,但对査家和金滩的百姓来讲,义军的消失是好事。只是,天王昨日与聪儿的约定,为何突然变卦?该不是査家在无意之中得罪了易天王吧?”
“是天王做了亏心事,无脸见査家人了吧?!”广良义道。
“良义哥,莫乱说。”查聪道。
“你怀疑昨晚到惠儿闺房里吹迷香的是易天王?”査全德问广良义。
“这暴民的头子我没见过,但只有他昨晚住在查府,我想象不出,谁能这么方便地两次到惠姐姐的闺房窥探。这事儿聪弟弟比我清楚,两次都是他发现的。”广良义把目光投向查聪。
此时的查惠已然成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两臂,神情骇然地看着查聪。
“良义哥,你吓着惠姐姐了,莫再乱讲。”查聪对广良义投去了一个不满的眼神。他今天早上只是对査全德简单地述说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并不想让娘和惠姐姐知道。即使小秋香回头与査惠叨叨,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她始终处在迷糊之中,先前不是还诬陷查聪把闺房的门弄出了个细洞嘛。查聪不想对大家说的目的,就是怕吓着两个娘,惊着惠姐姐。可査全德和广良义竟在这饭桌上公然讨论开此事。
白了广良义一眼后,查聪又转头安慰査惠,道:“姐姐莫怕,没有良义哥说得这么玄乎。你见了小秋香,她可能会说这是弟弟我的恶作剧罢了。俺从来没有在夜里闲逛过,这头一遭让俺生出了一些怪念头,就是想找点乐子,特别是喜欢逗弄小秋香。嘻嘻。”
“聪儿!”夫人叫他。
“聪儿!”二夫人也在叫他。
“嘻嘻,嘻嘻,娘,二娘,聪儿知错,以后再不敢胡闹了。只是,只是,惠姐姐这几日里还是与你们住在一起吧,这样大家都能心安点。”查聪心里有个预感,这义军还会回来的,最起码易天书还会再回来,他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掉。用他的话讲,他之所以这么仓猝地发起暴动,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阻挡官兵对査家的查抄,并趁机拉查聪入伙,一起反朝廷。既然如此,他决不会就此放手,这么轻易地改变他在心中酝酿已久的计划。一定是有别的原因,让他临时改变了决定,但他一定会回来的。
查聪前后矛盾,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讲完后,大家都沉默了。
査全德看着查聪,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聪儿,昨日我们没有时间细谈,我看易天书邀你加入义军不是玩笑话,你真的要随了义军去攻打京城?”
“啥?聪儿,你答应了吗?”二夫人问,神情很是急迫。
查聪还没有回答爹和二娘的问话,夫人已经立起了身,快步走到查聪的身边,“孩子,你站起来。”
查聪不知娘要做甚么,但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
“你看看,你的个头才到娘的下巴,你还是个孩子,你咋能上战场呢?你到底有没有功夫,娘现在还是拿不准,就算你有点小本事,可你这么个小不点能到战场上去厮杀吗?若是那义军的天王逼迫你,回头我与他说。逼迫一个孩子上战场,那还叫义军吗?!孩子,听话,咱哪也不去,就呆在娘的身边,它外面的天下爱咋变就咋变,我们不去理会它。”
听着娘关心的话语,体会着娘那急迫的心情,查聪将头贴紧到娘的怀抱,竟闭上了眼睛,小脸上溢满了甜蜜的笑容。
这一幕让大家都陷入到了母子情深的感动中,二夫人眼热了,竟在一瞬间流出了两串清澈的泪水。
査全德也快速地眨动着厚重的眼皮,把头扭到了一旁。那么多,那么多的往事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这个孩子不是亲生的,却胜似亲生的,他已经与夫人的心连在了一起,他的命运就是査家的命运,若失去这个孩子,夫人还有过下去的勇气吗?
“娘,二娘,爹,姐姐,良义哥。”查聪从夫人怀里抬起头,转圈喊了一遍,道:“你们一直把我当作孩子,我确实也不大,嘻嘻。”这小东西又开始了嬉皮笑脸,“可是,我却是査家唯一的男子汉。爹,您别生气,我这样说,是因为您不但老了,身体还有病。”查聪向査全德解释他的那句“唯一”,査全德不置可否地捻着胡须,微微点头。“看到家人痛苦的时候,我再少也要挺身而出。虽然给家里惹来了祸患,但看到姐姐没有被狗皇帝抢走,家人还都能呆在一起,即使再大的祸患我还是要去惹,要去闯的。今个老天爷派来了义军,把准备查抄査家的官兵给挡了回去,对査家来说这既是幸运,也是机会。仰仗义军的力量,就此推翻朝廷,把那狗皇帝打倒。査家不就彻底平安了吗?惠姐姐也就永远不用进宫了。”
“聪儿,你说的有道理,但那是义军与朝廷之间的事情,咱不用去理会。”二夫人道。
“嗯,但是,如果义军明确要求我的帮助呢?易天王说他仓猝起义,就是为了帮助査家,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
“你一个小孩子能帮助他们甚么?义军有成千上万的人马,还差你一个小孩子吗?”夫人紧了紧她的环抱,生怕查聪就此从他的怀里溜走。
“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实你考虑过吗?你这样跟着义军去反朝廷,一旦义军不敌官兵,被朝廷的军队打败后,那査家会是个甚么结果?!”査全德不得不提醒查聪,交战双方,胜负各半啊!
“没有义军是个甚么结果?査家可能现在已经被查抄啦。所以我要帮助义军,一定不能失败!”查聪从娘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捏紧了拳头,“爹,娘,你们莫担心,说不定义军就此把我和査家都遗忘了,今个不是没有喊我吗?”
“嗯,但愿如此。”夫人道。
“开饭吧,昨日大家都没有吃好。”査全德端起了饭碗。经过这样一场突然的风波,他本来衰弱不堪的身体,奇迹般地康复了。昨天下午,他是被查聪扶到床上的,一夜的睡眠后,早晨一醒来,他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爽。大悲能致病,大灾也能治病。
广良义喝了两口粥后,放下了饭碗,道:“舅舅,舅母,我要走了。”他说着就立起了身。
“良义哥,你要到哪去?”查聪也立起了身。
“回齐州。”
“义军现在肯定已经把齐州城围住啦,你怎么回去?”查聪道。
“正因为暴民把齐州城围住了,我才更要回去。”
“你回不去的,査家现在是你最好的避风港。”查聪口气中带着几分强硬。
“是啊,这里相对齐州要安全些,等那面有了结果你再回去吧。”査全德道。
“可我不能看着一家人呆在危险之中,而我在这里躲清闲吧。”广良义也有了一丝激动。
“姑丈大人若是继续参战,可能会有危险的,但姑母和宝琴宝丽是绝对无事的,我向你保证。”查聪说着就向广良义使眼色,并转身离开了饭堂。
广良义跟了出去。
“咱们再在查府呆一会儿,趁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到战场上瞧热闹去。万一姑丈遇到危险,我也可以暗中帮助他。不过,这事也挺怵头,我的本意是要帮助义军消灭官兵的,因为姑丈的原因,那我只好两面都照顾到吧,官兵那面,我只帮助姑丈一个人。嘻嘻,怪有趣的事情。”查聪对广良义眯起了眼睛。
“聪弟,你的口气不要太大。我知道你有点小本事,但成千上万人厮杀的战场,不是你个小人能左右得了的吧?再说,我跟着你算甚么?你帮义军,那我呢?我总不能跟在你的身边,也向我爹他们开战吧?”
“你就在一旁看着吧,笨头笨脑的别让人一枪捅出俩眼来。嘻嘻,哩哽啷哽啷……”查聪嘴里哼着小曲儿,兀自回到了饭堂。
广良义在原地呆楞了一会儿后,拧紧眉头也回到了饭堂。他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不住地用眼斜瞅查聪,查聪则一脸的喜笑颜开,把个饭碗在手里转开了圈。他不像似在吃饭,倒像似在进行一场有意思的游戏。
饭桌上的几个人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小哥俩,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神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