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病了,早晨在饭堂里没见着夫人,二夫人询问后得知的。
二夫人从饭堂里走出来,直接到了正房。
夫人头上裹着块毛巾仰躺在床上,双目微闭。听见脚步声,她睁开了眼睛。
“你这是咋了?昨个还好好的,看这脸色,白得吓人。”二夫人边说边坐到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夫人努力想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但牵动出的却是满面的痛苦,她低声咳嗽了一下,道:“我也不知,今个早晨忽然头沉身子重,要爬起来都费劲,你说这样暖和的天气里,该不是甚么伤风感冒吧?但这症状正是如此,你说怪不怪?”
“不奇怪,火热的夏天里人不是照样伤风感冒嘛,请郎中了吗?”
“请甚么郎中啊,这些年照顾一个病公子,我自己也快成郎中啦。我已经吩咐小莲去熬药了。”
“说的也是,夫人连公子的病都能治好,更别说对付自己这点伤风感冒了。”
听了二夫人的夸奖,夫人不但没有流露出骄傲,反而将头向一面歪去,不再吭声。
“伤风不一定就感冒,俗话讲,九病心火攻。我看你是为公子的事情上火了吧?”
夫人叹了口气,道:“也许吧。”
“我对公子也很娇宠,可你的做法我却不理解,明知道他们在一起都那样啦,还是不把他们分开,这就不是娇宠的事情了,这完全是放纵嘛!”二夫人道出了她多日来的疑问,为何出了那样的结果,夫人还要让小兰与公子在一起。
“我何尝不想把他们分开呀,可你看公子对小兰的留恋劲儿,你让我怎么办?硬拆散他们?公子现在还不到娶亲的年纪,他已经通晓了男女之情,此时让他离开小兰,不是在折磨他吗?你我都是过来之人,男人那点事还不清楚吗?一旦尝到了腥味,再让他罢嘴,谈何容易啊!”
“可这对公子的名誉、身体都不利啊!一旦传出去,公子以后可就……再说,他年纪尚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时见天做那事,不是耗费他的心血嘛!查家就这么根独苗,俺还盼望他能长成棵参天大树呢!”二夫人的表情说明,她确实是在担心公子。
“说的是呀,不过我倒没看出公子身体有甚么不妥,不但不萎靡,反而日渐精神,这也真是件令人纳闷的事情。”夫人道。
“你这样讲,我也有同感,我们家公子自从病好以后,一切举动都甚反常,奇迹在他身上出现的那么频繁,且又那么自然,不声不响之中,我们家公子已经变成一个神秘的少年啦,前几日听说竟连那吕镇守也败在了他的手下,这可真超出了想象,那吕镇守是武举人出身,武进士做的官,啧啧,我听了都感后怕,那吕镇守的一只臂膀都要比公子的腰粗啊!”
“嗯哪,我当时看到这情景也吓傻了。”夫人道,“不过,这吕镇守也是个豁达之人,败在我们公子手下竟然不恼不怒,反而开心地大笑,她二娘,你来讲讲,这是甚么道理?”夫人问二夫人,虽然在病中,但她此时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在注意二夫人的表情。
“这……是吗?可惜那日我去晚了,没有欣赏到这大快人心的一幕。吕镇守败在我们公子手下,样子一定很狼狈吧?”
“我说他开怀大笑。”夫人加重了语气。
“那,我就不明白啦,兴许他心里还记挂着咱们家惠儿,既然要结亲,亲家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公子,他脸上也有光吧,要不然怎么解释?”
夫人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你休息吧,我回了。”二夫人起身告辞。
夫人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要留她的意思。二夫人在内屋的门前与正端着药进门的丫环小莲碰了面。小兰躬身施礼,二夫人嘱咐她好生伺候夫人,有甚情况及时地通知她。
出了正屋的门,二夫人向查聪的小跨院走去。现在尚早,公子还没有到大人的书房来。促使二夫人要见公子的原因是夫人最后说的那个场面:这吕琪昌败了不但不恼,反而开怀大笑。这是何原因?联想到吕琪昌那个眨眼动作,二夫人心下就狐疑起来:他忽然来查府的目的到底是甚么?是要见我吗?是要告诉我甚么吗?他对我除了眨眼睛之外,就是夸我这二娘当的好,而且还鼓励我要更好地照顾公子。他这是真心夸奖,还是在变相地讽刺我?
吕琪昌!你这个坏蛋!!二夫人想不出头绪来,只有在心里大骂吕琪昌来解烦。
“二娘,您咋来了,您嘴里嘟囔甚么?咋两个嘴唇都咬在了一起,是谁惹您生气啦?”正要出门的查聪与刚进门的二夫人在小跨院里相遇,查聪边问她边仔细地研究二娘的表情。
“扑哧。”二夫人竟然笑了起来,道:“你个小人精,我心里骂人你咋就能知道呢?”
“嘻嘻,我见您的表情像是在骂人呢,还真让我猜着啦。”
“嗯,公子就是机敏,你这是要到大人的书房去吗?”
“嗯。”查聪点头。
“那好,我们一起走。”二夫人折身与查聪一起向外走,“你娘病啦,待会儿你去瞧瞧,二娘刚从她那过来,不碍事,你不要焦急。我刚才听你娘说,那日在客堂里,你击败吕镇守后,他不但不恼,反而开怀大笑,真是这样吗?”二夫人边走边问。
“嗯,我也纳闷,不但如此,他还邀请我到吕府去玩呢。”
“是这样啊,那你感觉他在出手时,有让着你吗?”
“不清楚。”查聪摇头,“他要与我比武,我不同意,他就突然攻击我,我心里有些气恼,还起手来也没客气,反正他当场是被我击到八仙桌上啦,爹的茶碗也掉到了地上,您进门时不是看见了吗?”
“是看见啦,但不知是怎样掉在地上的,看你们大家都一脸的和气,没想到是这样掉在地上的。那个,他有对你说过甚么?或做过甚么吗?”
“邀我到他家玩呀,哦,对了,他可能知道我在偷学吕家拳,不但不反对,还鼓励我将吕家拳发扬光大,并且对我眨眼睛呢!二娘,你知道吗?他的眼睛我感觉好熟悉啊,不知道以前在哪见过,就是感觉那般地面熟。”
二夫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白了,她扯住查聪,道:“你说你在偷练吕家拳?你怎么会有吕家拳的拳谱的?”
“二,二娘……”查聪刹那间后悔起来,在查府呆的时间长了,他心目中的娘与二娘几乎统一了起来,他心里已经没有那道防线啦,认为对娘说的话,也可以对二娘讲,一时疏忽,竟把保持了这么长时间的秘密道了出来。
看二娘那认真焦急的神态,我该怎么回答她呢?查聪用手挠头,道:“上次打擂,我从吕韦峰的招式上看来的。”
二夫人扯住查聪的手并没有放开,她在仔细打量面前的小人,看他是否在说谎。
“二娘,您咋了?我的袍子都快被您扯烂了。”
二夫人松开了手,道:“你去吧。”
查聪向后退了两步,道:“二娘,我走啦。”速转身,慌慌地跑掉了。
二夫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又转身回到了查聪住的小跨院。小兰端着盆子正要到院里洗衣服,见二娘刚才随公子而去这又折了回来,心下诧异,忙施礼道:“二夫人,您来了。”
二夫人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屋内。
“公子平时看的书都放在哪?”她问跟进来的小兰。她这是明知故问,她在这屋里照顾查聪的那几日,对公子书籍摆放的位置已经很熟悉了。
“就是书案前的架子上啊?!”小兰深感疑惑,二夫人干吗要明知故问呢?
“我是问你公子一般比较珍爱的书放在哪?”
小兰虽然不认字,心眼却一大包,听二夫人如此问,她心下就敲起了鼓:这是趁公子不在,来探听秘密的,要不然,为何要等公子走了以后才来呢?这二夫人是不是听到了甚么,对公子的身份有所怀疑啦?!这可是要命的大事情!!
“我不曾见公子有甚么特别珍爱的书,他的书都在书案和架子上,那也是从大人的书房隔三差五带回来的。”
二夫人围着书案转了一圈后,在一个锁着的箱子前立住了身子,道:“把这箱子打开。”
“这,好吧。”小兰略一犹豫,还是从一个抽屉里找出钥匙,打开了那个箱子。
“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二夫人吩咐小兰。
小兰照做。
没有发现预期的东西。二夫人走到查聪的床边,伸手揭开了铺床的褥子。
小兰的心口剧烈地跳了起来。
床上光光的,甚么也没有。
小兰舒了一口气。
二夫人看了一眼遮床洞用的红绸子,犹豫了一下没有动手,转身盯住了小兰,道:“公子每日都练武吗?”
“不是的,查家打擂时,公子每日地比划几下子,现在基本上不练啦,晚上只完成大人留给他的作业,有时也描慕白天没有画完的丹青图。”
“嗯,好好照顾公子,晚上睡觉不要无节制地随公子任性。夫人不管你们是留面子给公子,你做丫鬟的要心里有数。”
“嗯哪。”小兰细声应了一句,赶紧垂下了头,她的红脸不想被二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