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可能会听过这个“好朋友,背靠背”的故事,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故事的来历,我将在这个章节里为大家答疑解惑,把事情发生的过程完整地还原出来。当然,与我有关。
校长又来上我们的语文课了,不用说你也知道,王老师请了产假。不过这次她特别顺利地生了一个男婴,还是那家医院,还是那个女医生,是不是那个凶悍的女护士不得而知。王老师生孩子的时候,我们正在期中考试,所以无法去探望。同学们都很崇拜我,我居然可以把未出生胎儿的性别说得那样准确,那以后还要超声波扫描仪干什么?我直接去街上摆个摊,专为孕妇作胎儿性别鉴定,当然,肯定要收费的,看一次收5块。不对,那也太便宜了。看一次收500,再弄个VIP会员卡,满五次免费赠送一次。看不准的话加倍退钱,并登报道歉。
不过有一件事到是真的,从那以后同学们开始对我另眼相看,他们觉得我这个人很牛。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世,我的来历,他们只是觉得我有点与众不同。其实我也没另类到哪里去,只是比别人帅一点,比别人聪明一点,比别人幸运一点,综上所述,比别人牛一点。
班长跟我成了好朋友,他早已忘了一口之仇,其实也不能叫“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友谊就是从这一口开始的,不是吗?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的语文考得一踏糊涂,考试前妈妈一直在耳边唠叨:要谨慎,要谨慎。结果发挥得特别谨慎,以59分的优异成绩光荣地进入了不及格的行列。我无所谓的样子使校长很不爽。他说见过脸皮厚的,但没见过脸皮像你这么厚的。我知道,这里的“你”,说的就是我。
我不想跟校长计较,因为他的口头禅就是: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我实在无法分析出来上面这个句子是问句还是感叹句,所以每次他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拿不定主意是该回答还是不该回答。回答吧,他也许会说我跟老师顶嘴,不回答吧,又怕他说我不尊重老师,被老师提问的时候竟然装聋作哑。我后来想清楚了,其实回不回答都无所谓,除了少数几个特别优秀的学生以外,每个人的脸皮都厚过,只是我的比较厚一点而已。我又发现自己多了一个让我牛的优点,这个发现让我很高兴。
我的同桌是学习委员,跟各科老师来往密切,互通有无。在这里我一共用了两个四字词语,前一个词语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我要重点解释一下后面这个词语的意思互通有无。
学习委员经常会向老师打小报告,比如张三的数学作业是抄李四的啊,再比如李四在化学实验室里一边做实验,一边嗑瓜子啊。下一节课,化学老师就会在中途突然停下课,走到李四面前说,你不错啊,上课嗑瓜子是不是啊,分给我些吃吃行不?敢在化学实验室里嗑瓜子,不知道那些化学药品有剧毒么?
前面说的李四,就是我。本来还有个班长,他也嗑了,我的瓜子还是他分给我的呢,但是学习委员不敢打他的小报告,即便打了,老师也不信这样的好学生,脸皮一次都没厚过,哪里会做这些事情?所以学习委员权衡了很久,决定不引火烧身。
他分明已经引火烧身了。
那个时候我跟班长已经是最铁的朋友,我天天给他灌输这样的思想:学习委员打我的小报告,我就会被老师批斗,我面子上自然不好看。既然我是班长的哥们,我面子上不好看,班长的面子也不好看。学习委员暗算我,就是暗算班长,与我为难,就是与班长为难。
终于有一天,这个高大秀气,随和谨慎的班长,再也按奈不住心中的怒火,起身抓过一条椅子要去找学习委员理论。早已有几个身材魁梧的男生跳过来把班长死命拉住了,并开导他: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不过,从那次以后,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学习委员经常在背后打小报告的事了,大家都渐渐疏远他。我跟学习委员之间,尽管是同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多了一条“三八线”,大家都小心翼翼去遵守,尽量不要逾越这个界,谁要是不小心过界了,宁愿被打死。
不过,打我小报告的人并没有因此而消失,比如校长。自从校长来上我们语文课以后,我的语文成绩就一落千丈,校长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对我进行了家访。家访颇有成效,爸爸当即决定把我送去住校,远离我的那些狐朋狗友。校长对这个决定表示欢迎,并立即着手帮我安排宿舍,还强行进行了“转证”。转证就是把我的“走读生证”没收,然后补办“住校生证”。没有了走读生证,从周一到周五是出不了学校大门的。
算他狠。
就这样,不顾妈妈“再斟酌斟酌”的建议,我就懵懵懂懂地被校长和爸爸合伙骗去住校。
男生宿舍都住满了人,女生宿舍到是还有空的床位,但是,这怎么可能!
校长脑瓜一转,让打杂的大妈去把开水房旁边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让我住。那间屋子我知道,是专门用来摆放杂物的,比如多余的床架,箱子,柜子等等。大妈收拾了一个早上,终于腾出了很大的一个角落,不但有床,还有写字桌,椅子,甚至还摆放着两盆开得妖艳异常的“恋人之心”。
班长成了这里的常客。他认为我一个人绝对不敢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住,在他看来是委屈了我,所以他经常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过来陪我,比如爸爸妈妈不在家,他回不了家啦,又或者帮我补习功课,太晚了不敢回家啦,诸如种种。以为骗小孩子呐?凭班长那胆量,就算遇到个鬼,也要去跟人家攀谈几句,问问人家的生辰八字,然后算算是几点几刻断气的。
所以对班长,我除了感激,就是敬佩。他绝对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值得结交的朋友之一。那时候我才10多岁,我就敢下这样的断言,即便今天看来,我那时的话依然正确,将来也是。
在班长的帮助下我的语文成绩大幅度提高,有好几次还超过了班长,成了全年级第一。每次公布成绩之后校长就会跑去我家跟我爸爸炫耀说,看吧看吧,出成果了不是,圈养的孩子,就是比放养的孩子有出息。
就这样无忧无虑过着。班长也还经常来,有的时候会带点水果,蛋糕之类的,有些是他自己买的,有些是爸爸托他带的。同学们把我这戏称为皇宫,从外边带东西进来叫做“进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说以前我们是一赤一黑,差异明显的话,现在两个人都变得又赤又黑,不分彼此了,这就是友情的力量,我有那么多的好朋友,没有一个,能够如此。
可是有一天,班长没有来,我是说班长不但没来我这,也没去上课。老师马上排除了逃课这种可能性,班长根本就不可能逃课。老师赶紧打电话到班长家,班长的父母说,他一早就出门了,怎么会不在学校呢?
大家开始意识到问题严重起来,都来问我,我说我怎么知道呢,我们又不穿同一条裤子。
于是老师发动全班同学满校园去找班长,弄的校长也知道了,校长很紧张,说赶快报警,于是拨打了110。
110的说会不会出车祸了,还是打电话到各大医院问问,结果医院那边都回复,目前为止没有发生过任何一起车祸。
最后110的也着急了,说立案调查吧,估计涉嫌绑架。
班长失踪的消息在全校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喜欢过班长的女生和还在喜欢班长的女生每天都会到我们班来探听最新消息,我简直成了新闻发言人,每天对外发布最新的关于班长的消息。当然班上的其他人也在散布一些小道消息,都不及我这里的权威。
对于班长的失踪,我比谁都着急。也许不能跟班长的父母比,但绝对比班长父母除外的其他闲杂人等要着急得多。他们只不过是在过过嘴瘾,显示自己知道得比别人多,同时惟恐天下不乱,刻意把事情添油加醋,描龙抹凤,再加上些自己的个人评论去对别人说,说得绘声绘色,如同他亲眼所见。为此我大打出手,教训了好几个,自己也被别人打过几次。打来打去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调查没有任何进展,班长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班长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我站在他家,无所适从。我想我真不该来,免得他们见我一次哭一次,但一想到班长对我的种种好,我就感到莫名其妙地委屈,你们失去了儿子,我同样也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啊,我还想哭呢,我找谁哭去呀我!
我一口气跑回家,哭了个天昏地暗。爸爸妈妈知道原因,也不多问我什么,任凭我的泪水泛滥成灾。
后来,每天依旧是上课和下课,晚上一个人睡在寒冷寂寞的屋子里,那个时候已经是冬天,室外温度达到了零下20度,屋子里没有暖气,估计温度也不会高到哪里去。爸爸提议让我搬回去住,可是我拒绝了,还是在这里住吧,习惯了。而且这里有关于班长的记忆。我相信,总有一天,外面会想起敲门声,然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水生,猜猜我是谁!
每次来的时候,班长总是会说,水生,猜猜我是谁。
我真不知道他是笨还是故意,有几次,我回答说,你是鬼。
班长就会噗嗤笑出声说,那可以让我这个鬼进来吗?
每当这时我就会笑着屁颠屁颠跑去开门。
有个星期六,刚下过一场雪,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大皈依寺。上香的人特别多,一问才知道那天是初一。戒情法师正在为众弟子讲经说法,讲的是《地藏经》。我听得不是太明白。但听到戒情法师说:地藏菩萨,大悲大愿,众生所求,悉使圆满。
我想,既然这么厉害,我就去“地藏殿”上柱香吧。
上完香一转身,见戒情法师站在门口。他说,何事求佛?
我说,一个朋友失踪了,想求问菩萨何方寻找。
戒情法师沉思两秒钟,指着佛像说,水生,这尊地藏菩萨圣像,就是当年红卫兵来砸庙的时候,被一个小和尚埋在厕所底下,才得以幸存。依你看来,这个小和尚是有罪过,还是无罪过呢?
我不假思索地说,怎么会有罪呢,菩萨早已四大皆空,不生不灭了,肯定不会跟凡人一般见识的。况且,厕所,只不过是一个方便的场所,如果谁心里有了洁净和肮脏的分别,那是他自己的心不净,所以,小和尚无罪。
戒情法师哈哈大笑,说,如此根基,可赞可叹。回去吧,要找的人必定能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小和尚无罪。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我把戒情法师的话跟家人重复了一遍,大家都认为,必定能够找到,只是要花些力气,费些周折而已。只是那句“小和尚无罪”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有叔叔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他说,依我看来,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必须小心应对,否则可能惹上牢狱之灾。
叔叔的话再次让我刚放下的心悬了起来。
星期一,又回学校上课,从校长那里得到了一个最新的消息,据警方透露,班长很可能是遭到了不法分子的绑架,这是一起典型的绑架勒索案。
那天晚上,我梦到班长了,真的。歹徒把他绑在一间狭窄闷热的房子里,双手都被捆上了,身上还有被殴打过的痕迹。班长说,水生,快来帮帮我,我好难受。水生,只有你能帮我,快来帮我。
我正准备说话,突然班长不见了。小木屋变成了一间迷宫一样的房子。我说,班长,你在哪里呀,你让我看见你,我来救你啦,你不要躲着我,我是水生呀。
班长就是不回答我,我绝望得哭。
只感觉有人从后面把我的眼睛蒙住,那人说,水生,猜猜我是谁!
我一下子听出了班长的声音,我兴奋地说,你是班长,你去哪里啦,你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吗,快点跟我回去吧!
我转身去看,果然是班长。他对我微笑,灿若桃花。
我说,班长,这样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跟我回去吧,求求你了。我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我承认我是很激动,激动得当梦醒了以后我的手还握得紧紧的。虽然只是一个梦,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以这样的姿态来见面。
第二天,我又做了相似的梦,我梦见我们背靠着背坐在海南三亚的“天涯海角”那块大石头上,海风扑面,无比惬意。班长说,水生你知道吗,我一直梦想着要来海南,看看跟北方完全不同的风景,在热带丛林里奔跑,没想到我真的实现了这个愿望。
我说,班长,这几天我一直梦到你,你总是若有若无,我真的好害怕这又是一个梦。
班长笑嘻嘻地说,怎么会是梦呢,你摸摸看,我们不是背靠着背坐在这里么?水生,你想多了,其实我们的烦恼就是因为我们爱揣测,揣测别人的心理,揣测每一件事,可是到都来才发现,我们最不懂的就是自己。如果我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或许今天就不会这样孤单。不管怎么样,水生,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看,天涯海角就在我们脚底下,我们征服了世界,现在,我们要开始征服自己。水生,你准备好了么?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班长讲过这样豪情壮志的话,我说,班长,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我也一样。
班长突然哭了起来,他说,水生,我得走了,记得你的话,征服自己!
班长起身就走,我失去了倚靠物,重心不稳,一下子倒在石头上。好疼。
我急得大叫起来,我说,班长,你别走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要去哪里啊?
我是哭喊着醒过来的,我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流泪了,咸咸的,涩涩的。
那几天,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在梦里见到班长,他除了跟我讲一些似懂非懂的话外,还一直重复着说,水生,好朋友,背靠背;好朋友,背靠背。
直到有一天,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自从班长失踪后,我的门就一直很安静。我欣喜若狂地几乎是跑着去开门。打开门,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门外站着黑压压的一群警察。为首的那个警察把证件一亮,说,我们在执行公务,想对这间房子进行搜查,希望你能配合。
我说,搜就搜呗,谁怕谁啊。
警察搜遍了屋子的每一个箱子和柜子,什么都没找到。最后,他们从床下拖出了一个沉重的方形大柜子,问我说,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没想到床下面还有个这样的柜子,于是我说,我怎么知道,以前从来没见过。
有个警察说,那我们就砸开看看喽?
我答道,砸就砸,又不是我的东西,砸坏了你们负责陪人家。
他们七手八脚几下就把柜子的锁砸开了,打开看时,警察们连连后退。我凑上去一看,最触目惊心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一具尸体被塞在柜子里,面部朝下,双手反捆在后背。上身赤裸着,身上依稀还有鞭打过的痕迹。
几个警察在那里拍摄现场,另外几个警察把我押上车,我被带到了派出所。
他们问我了很多问题,我一律回答不知道。
他们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说我有权保持沉默。
不是我不配合他们,我是真的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那具尸体,即便是背对着我,我还是能够辨认出来,那是班长啊!
我因为有重大作案嫌疑,被暂时羁押在看守所接受调查。爸爸妈妈应该知道了吧,同学也应该都知道了吧,班长的父母也都知道了吧。他们会怎么看我,难道我的这一生就这么不明不白毁了吗?我不敢想象。所以,当警察再来讯问我的时候,我只是重复一句话:我是冤枉的。
让警察头疼的是,他们作了很多论证和现场模拟,得出一个结论,我没有杀人的动机。而且,他们找不到任何能证明我杀人的证据和线索。
谢天谢地,羁押期满,我被无罪释放。走出看守所的时候,爸爸妈妈,王老师等人都在那里迎接我,对了,还有王老师那刚满半岁的儿子李可。
我被无罪释放后,爸爸说考虑到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为了让我远离那个环境,避免触景生情,便去学校帮我办了休学手续,休学一年。校长等人都来家里看望过我,都说着同样的话,他们相信我没有杀人,希望我好好调整心态,不要太过于忧伤了。
叔叔是唯一没有来看我的人,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呢?我一边埋怨着叔叔一边穿鞋子,准备去买点东西。打开门就看见叔叔站在门口。他径直走进屋子,说,这是你命里的劫术,现在已经过了,从今以后,要记住,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如果你发现什么事可以做,也可以不做,那你最好选择不做,以免后悔。
爸爸也回来了,他说局里批准了他15天年休,想去哪里玩,全家一起去。
我认真地想了想,说,海南!
爸爸兴奋地说,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就这样决定了,就去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