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血族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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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少女的心

我从衣兜里掏出了手绢,想拭去她快要淌下的泪滴。而她猛地抓住了我的手,死死地,仿佛人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本福音书再次掉落在地上,她浑然不觉,我以为,那一刻,她不再相信上帝。

泪水从她的眼眶里骤然滚落,划过苍白的脸颊,狠狠地砸在我的手上。那灼热的感觉,像是要刺穿我的心房。

“我不会放你走了,既然已经来了,就请带走我吧。现在,你就是他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时间等马克来啦!就当是怜悯吧!我的上帝啊!请赐予您的信徒以无比的力量和勇气吧!哪怕是这死亡的欺骗,也能让我微笑着离去。在生命的尽头,我仍能记得起这梦幻般的情景,而这种记忆,足以让我带着美丽的笑容从容接受您的召唤!”

她的声音早已经变得哽咽。显然,她还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情感哪!你究竟有如何的魔力?!

“我在这里,紫烟,我是马克哪!”迎着她恍惚目光,我一阵心酸。

我那可笑的、贫乏的理性思维,已然想不出任何有效的方法来安慰眼前这个变得歇斯底里的女孩子。

“你又在欺骗我了,马克!”她笑了笑,满是凄苦地说,“为什么现在还来欺骗我呢?我决不会放手的。我知道,你又想跑掉。难道即使是幻境之中,你仍旧不愿意面对我么?你就如此狠心地折磨我吗?就当是施舍吧!我能烦你的日子不多啦!”

“我真的是马克,不信你摸摸看。”

她怀疑地看看我,那是女人试图用自己的直觉辨别是非的眼神。

她想好了一会儿,才试着将一只手腾了出来,轻轻地碰触了一下我的脸颊,然后飞快的收回去。顿了顿,又将手伸过来,怜爱地***我的脸。而我能清晰地感到,她另只一手抓地更紧了。很难想象,那纤细的手指竟可以蕴含着如斯力道。

她的手轻轻抚弄我的脸颊,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此时,我的心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然而,几乎是转瞬之间,她的泪水滑落地更加厉害。我再次无所适从,虽然漫长的生命已经让我经历了太多事情,但这一次,一阵无力蔓延到我的全身。

凉风袭来,伴着玫瑰的芬芳。看着那苍白的双唇,我竟有种吻她们的冲动。悲与爱的洪流在我内心中激起了巨浪,似乎就要占据上风。它竭力要支配一切,压倒一切,战胜一切,要求在那坚冷的胸膛里生存、扩展和最终主宰一切。感性与理性的斗争第一次斗得旗鼓相当!

最终,在理智的帮助下,情感微微占据了优势——我想起了陆安,小家伙怯生生的喊我干爹的那一刻,我不是也曾为理智战胜了情感而感到庆幸么?也正是那自以为是,险些将一段神奇的经历遗落在尘世里。

“这次我没有欺骗你吧!再哭可就不漂亮啦!”我故意逗她说。

事实上,在我的大脑中早就找不出合适的安慰的词汇了。我将她当成女儿一般,也许只有父亲的怜爱方能补偿我的亏欠——而绝非我那暗自珍藏的所谓爱情。

她抿了抿嘴,将眼神从我的脸颊上移开,望向玫瑰丛,“马克,你看见这满园的玫瑰了吗?此时虽然花团锦簇,光彩夺目,但是过些日子,也就该败了。我的生命也像这花儿一样,离消失的时间不远啦!”

说完,她脸上展现出一个笑容,带着苦涩,如同那阴霾的天空。

“怎么会呢?”我安慰她说,“花儿凋落了,是为了孕育生命作出的牺牲。钻入云层的太阳总会再次将光辉洒满大地的。”

“不,你仍不明白,马克。”她盯着我的眼睛,“我已经能清晰地听到死神的脚步。如今能见你一面,已经是上帝施舍下的最后一丝怜悯了。”

我刚想说点什么,她立即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她说,“让我说下去好吗?不然就没有机会啦!”

她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制止那将要滚落的泪滴,并试图让自己不要抽泣。然而她的声音仍不免哽咽。

她望着我,“一直以来,我就用全部的热情享受着生命的时光。尽管我知道它对我来说极其短暂,但是上帝并没有亏欠我许多,至少他赐予我一个温暖的家。长辈们从小便给我莫大的自主权,于是我可以一边学习,一边到我喜欢的地方去看看。”

“世界是多么美好啊!我尽可能地多看她几眼。当然,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我必须遵照血液里流淌的习俗,华夏民族落叶归根的习俗。于是我回到上海,回到那个生育我的地方。我突然想做点什么,因为我发现我的家已经在物欲中变得浮躁。”

“我的欧洲朋友来了,我觉得有必要向他们展现大上海那包容的气魄——而不是简单的照搬别人的文化。最终,我幸运地找到了夜玫瑰,那个让我既爱又恨的地方!当然,我也遇到了你。”

她说完,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一个多么值得敬重的女孩儿啊!我早该想到。我遵照她的嘱托,没有因为激动就打断她,只是将手绢递了过去。

她擦干眼泪,继续说,“想想吧!对于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来说,爱情,是多么沉重的话题啊!但是我却情不自禁地打开了那扇禁忌的门扉。我知道这结出的必将是苦果,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接近你,想了解你。我用那对赝品瓷器试探你,你收下了,并将它们放置在你那珍藏之中。”

“对于你这样一个熟知这些艺术品的人来说,多么难能可贵?我想你这样做,完全是因为不希望让一个少女感到难堪。当时,我是多么希望你拒绝啊!那样,我便可以做一次刽子手,勇敢地结束我那可笑的、幼稚的、正在萌芽的爱情。”

我愕然地望着这个女孩,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她,希望能将她重新认识。可惜,我什么也没能发现,她的脸仍旧如此苍白。

“为保险起见,我又带上了一对正宗的塞夫勒瓷瓶,以及那幅霍贝玛的风景画小品《岔路》。请别嘲笑,”她瞟了我一眼,继续说,“这全然是源于一个少女对爱情的谨慎。毋庸置疑,你是如此让人满意——你确实清楚地了解它们的来历和价值。就在你你为我指出那副《岔路》的价值的一刻,我几乎欣喜若狂了。”

“然而,接下来,你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图,于是你开始逃避。也许你那些拒绝的方式也是费尽心思的吧!可是任凭我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你拒绝我追求的理由,因为我坚信,在我们这对自然和必然相爱的人之间,横亘的不是财富、阶层和习俗的辽阔海洋。即使有什么能阻挡我的,也仅仅是时间——上帝为我安放的命运齿轮始终在转动。当然,这直到你那位美丽的让人自惭形秽的未婚妻出现。那一刻,我心碎了,也解脱了。”

“不过,”她笑了笑,带着少女的娇羞,“可惜你这狡猾的家伙毕竟百密一疏。当然,也可以说是根本没想到我还有一位绝顶聪明的好朋友,艾尔玛•佩鲁贾小姐。当我这位好朋友偷偷打开我留在网络里的日记后,她便开始打探你的资料。您那美丽的未婚妻,该是您的表姐吧!资料显示,她整整比你大了20岁,而且已经有一个优秀的丈夫。”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或者说是嘲弄的亮光。

“本来我是有信心在夜玫瑰等下去的,但是,我终究没能战胜自己的宿命。我挣扎着,企盼着奇迹的出现,而那奇迹仅仅是和心爱的人儿共度这生命的最后时光,然后悄悄地离开,躺在阴冷潮湿的墓地里慢慢回忆。只是那样干,似乎对你太不公平。”

“我每每躲在角落里,守候着你的出现,哪怕是借着昏暗的烛光依稀辨认你的容颜。我能感觉到,你看我的眼神中分明带着怜爱,但你毕竟没有走过来。我甚至想告诉你我时日无多,然后获得你的同情,而你这样的男人显然会满足一个可怜女子临终前的心愿。”

“你毕竟没有说出口,原本你是有这个权力的。”我说。

她笑了笑,那脸上的泪痕已然被蕴着玫瑰芬芳的风熏干了。

“不,你不明白的,马克。我好想静静地看着你,哪怕你根本不会在意我是否存在。后来,我更愿意以守候的方式打发这最后的时光。”突然她将声调提得老高,几乎是喊了出来,“而你,却一声不吭地来了意大利,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要是你能像以往那样直到九月才来意大利该多好啊!我决不会跟来,因为那时夏紫烟正静静地躺在某个墓园。”

“还有两个月的时光?”也许我该感谢这个胡说八道的陆南山了,否则该是多么遗憾啊!

“不到两个月!”她捋了捋鬓间秀发,纠正说。

“真的无药可救?”我还抱着一丝希望。

“X2型骤发性败血症,医生早就给我判了死刑。”她微微一笑,满是苦涩。

听到这个名称,我知道她身上的病症绝非人力可以挽救的。但是那位百草翁呢?又或者……

我很惊讶,自己何以会突然想到这个,而我的眼光下意识地盯向眼前白皙的脖子上。几乎是转瞬之间,我挥退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