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厅堂上喜气洋泮,宾主交谈甚为融洽,自古有道凤求凰,今遭却是客人上门前来凰求凤,主人方陆松及乃妻范氏夫妇二人脸上倍自然添光彩,加上堂堂附马都尉京山侯崔元的刻意讨好,嘴里甜得像是比吃了蜜还要甜三分,乐呵地合不拢嘴。
崔家小姐乍见面时的谈吐、问侯、礼节中所透出的大家闰秀风采,给人留下鲜明的印象,况且人又生得俊俏,面庞姿容清丽高雅,不含一般高门小姐那种娇滴滴地脂粉气,可见知书达礼娴静端坐一旁,偶尔被问及时才插上一句,真是教人愈看愈是欢喜。
按照崔元的说法,这崔家小姐梅婷是他亲侄女,只因堂弟见及他夫妇未生一儿半女,就特意寄幼女与他家中,在膝下承欢,堪比亲生女儿还亲上几分。
崔元是舌如飞簧,头头道来乃侄女家世、生辰、习气等琐碎杂事的好处,说得是天花乱坠,真亏了他这个附马,说道起来比起官媒的媒婆还要嘴碎三分,效用也是不用凡响,直听得陆父陆母频频点首不已。
反正若是姻亲谈成迎娶过门时,绝不会辱没了门庭,无须红巾遮蔽头面、来不用八抬花轿上堂礼拜等等繁琐礼仪,只要点上个头,合上生辰八字选一下黄道吉日,带上些聘礼就可把新人纳过门去。
天下竟有这等美事,仙珠玉露般地侯门深闺,呵捧在手心还来不及,现下却是如塞草拮送上门前来,甘愿作妾为小,怪异举动另主人一方疑丛在心,苦于不好明白作问,思虑取舍两难。
有人欢畅业有人黯然伤神,陪坐的董小慧轻抚肚腹,眼眶红红心内凄苦,但作主妇礼不可失,只能强作欢颜平平应对。但两个侍立在身后,一大一小的美婢,却为主子抱不平,大的那个眼中饱含敌意,小的那人气得腮梆子鼓鼓,气恼形于脸面。
这其实只是一种无奈的自怜哀叹,女人作为男人附属物,其貌美程度、其家世背景、其拥有数量多寡,决定了一个成功男人可以向外炫耀的资本,平实的小民百姓那种恩爱有加的一夫一妻,在高门富户人家嘴中谈及时,肯定会被笑落大牙。
作为事件主角的陆炳甫一入厅,谈笑风声的气氛倏止,把所有人的注目光都引至了身上,各种表情也是尽劲眼底。
母亲脸带慈和笑意,目中满腹怜爱,冲他微颔首,掌伸出轻拍一下,就将父亲哼声过后浮于脸上怒意止住,随即转化为笑容,轻切招呼他落座。
转首处,还有妻子董小慧脉脉隐藏着内心苦楚,特意散放出理解支持的神光,婉然强自作笑靥迎接,实不由自主另人生出怜惜的铁骨柔情,真想不顾一切先行拥入怀里爱怜一番再理会其他。
但客上门来,礼数不可缺也能废,人家好歹也是一番好意,陆炳把不快收予心底处,含着诚挚的笑容与崔元寒暄着作过见面礼,再对高堂作行跪拜大礼,目无转瞬,有意无意撇开旁侧那堪如碧泉的柔目。
佳人却化被动作主动,袅袅娜娜从座上起身,百褶裙角轻扬间莲步移至身旁,深深道了个万福:“妾身见过陆公子,有礼了。崔梅婷陋姿粗鄙,实不哂一撇,却依旧不知自爱,登门亮相实让公子见笑了。”
佳人的质问下,陆炳干笑:“有礼有礼。”
终于,要面对得迟早还是需面对,抬起头正目而视,四目交缠在一起。
风月场中那个艳丽成熟、饱饮霜雪沧海桑的芳菲菲印像刹时模糊去远,这是一张清丽娇柔的女人面孔,二九年华风华正茂,纤华洗尽,梳双丫髻,代表未婚少女,饰品非金非银,只是普通的珠花,柳眉细勾,脂粉未抹,巧俏丹鼻上方,凤目中含着迷离的神光,揪得直叫教人心颤不已。
“李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现在不方便说话,待会寻个机会再谈。”陆炳有些心烦,状似亲呢侧过脸去,在她耳际慨然轻叹一声,复又从容豪声作笑应答,“崔小姐好个灵珑剔透心,不光人生得俊,还如此幽默,小姐的绝代芳姿若是粗劣鄙薄,试问天下间还有动人美丽的女人吗,岂不都要掩面哭泣着投井自尽。”
听到方才的回音,李季梅心情开朗不少,轻轻福身一礼,嫣然作笑:“妾身多承陆公子夸奖,能入公子法眼,妾身幸哩!”
“好了好了,你们俩个就不用这般客套了吧!”崔元心知肚明,看出点苗头来,趁热打铁有,些兴奋地说,“陆公您瞧,俩人站在一起真是碧人一对,天作之合呀,不知陆公当下如何?”
陆松抚须含笑:“老夫倒是没意见,只要孩子们自个欢喜,就怕高攀不上,辱没了崔公门庭,纳来作小可是万万使不得!”
“陆公迂腐,你情我愿的事,有何使不得?”崔元一听有戏,鼓起唇舌,“文明贤侄是少年英才,青年一辈的楷模,很多闺中女人日思念想,恐怕也找到这般好男儿。吾家侄女梅婷也巾帼不让须眉,一眼相中令郎,可以说是天作良缘,你我若不结成这亲家,岂不辜负这老天的美意!”
“不妥不妥,此事还是待斟酌……”
两个父辈加起来都超过了百岁大关,你一句我一言玩起了绕口令,宾客是紧催,主方虽有意,却一口一口的托辞,说得不亦乐乎。
陆炳是暗自叫苦,对崔元的好意是苦笑不得,哼哼哈哈帮着他圆场面话,向父母及妻子撒谎隐瞒崔梅婷的真实身份,若是芳菲菲这个身份一捅破,恐怕宾主会当场翻脸不欢而散,不成亲家反成仇,崔陆俩家会成位京都的笑柄,而陆炳也一定逃不过家法的罚治,什么女人不好带回家,偏去带个青楼粉馆的歌伎回家。
“羞羞羞,公子爷表面正经,其实是个花心萝卜……”小华憋了老久,腮梆子气都鼓满泄了不少次,一等个说话空隙,就凑上小脑袋扮鬼脸嘲笑。
“小孩子,没大没小?”陆炳笑骂一声,抻过刮了她一下。
“公子爷,小华可不小了,过了年就十六了。”
“对,小女孩长大了,到思春年龄了,该学你姐姐想哪家哥哥了,跟公子爷说说吧。”
意有所指,被波及了地大华羞红了脸:“啐!公子爷没个正经。”
逗两个侍女,其真实目的是在讨好妻子,终于把董小慧逗笑起来,陆炳长长舒了一个长气,顿时好话连篇,在顾不得有人在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