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一名仆娘被传唤进来,换着小布包,头压得低低地,浑身在颤栗,内在的恐慌已形之外表:“小妇人见……见过二位总爷。”。
“大嫂请坐下说话。”陆炳说:“不知大嫂如何称呼呢,夫从何性?”
“牛,小姓牛。”仆娘急急地站起来说。
“牛大嫂,你不用怕,找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不会与你为难,请坐。”陆炳示意她回座,和颜悦色的表情教人心安:“牛大嫂,有传言说,在前日,你在收拾客房时无意捡抬到一位店客的珍贵物品,可真有其事呢?”
“有,小妇人确实……”牛大嫂惶惶地直点头,又猛摇头否认,有些口不择言:“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
陆炳和声笑了笑,示意甘勇为其倒上凉茶,缓和对方的紧张情绪:“牛大嫂,别急,有话慢慢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你自己能把事情讲个清楚明白。你不妨先把事情经过想一想,理上几遍,再讲出来予我们听听吧。”
牛大嫂下意识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小口,压低脸思索片刻,徐徐地张口说话:“总爷,小妇人想清楚了,如传言所说,确有其事,小妇人却实得了一位店客的珍贵物品。”
“得了?”陆炳沉吟一声,听出这话里用词上有点意思:“那你从那店客所得的珍贵物品,可是一对镶金翡翠玲珑耳坠?”
“回总爷,小妇人分辩不出来,不知道那玉坠叫什么名堂,但晓得那对耳坠很是名贵?”
“噢?牛大嫂,但不知那对名贵玉坠现在在何处,可否借予我看看。”
“那对耳坠现在……被……被小妇人当了。”牛大嫂眼神闪烁不已,迟疑着了说出口。
“什么?该死的混球。”甘勇拍桌高声急叫:“说,当在哪了?”
“当在对街和成……”牛大嫂委屈万分,被吓得结巴地说不出完整话:“总爷,小妇人……我冤……是她……”
费了好一阵功夫,惊惧中的牛大嫂在好言相慰下,总算神魂归窍,流利顺畅地道述完当时经过。
情形大出意料,真叫人吃惊了,但似乎又在情理当中。
陆炳信手将典当契纸交由甘勇:“牛大嫂,你是说那对耳坠是那位姑娘亲手交给你,是她让你去把耳坠典当在对街的和成当铺,是不是这样。”
“总爷,就是这样的,而且那位柳姑娘还指定,只当六百两银子,要现银,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牛大嫂一面说,一面急急拎起小布包摊与桌上:“总爷,请您明鉴,小妇人实在不知道那位姑娘是个毛贼。这是那位姑娘分我的五百两银子,请总爷点点,全都在了,小妇人天胆也不敢用这些钱财。”
小布包裹有点沉,里头放着二十个银锭和六张宝泉局官会票,都是五十两的大面额。
天上掉馅饼,人人都有这个期望盼头,最好掉在自己头顶上,但真若是有意外的不明巨额财款落进手里,那恐怕就比较烫手了。
陆炳了然于心,心一动,微笑点点头:“哦,牛大嫂,你回想一下,那天你去当那耳坠时,那和成当是何人当得值,就是谁接待的你,谁接下了这单买卖。”
“回总爷,好像是陈朝奉吧,不对,后来是陈二掌柜。”
“二掌柜?”陆炳咕念一声,眼神一凝:“牛大嫂,那和成当店东叫什么名?”
牛大嫂不假思索,一口叫出:“回总爷,是吴大爷和成……”话头急急打住,小老百姓怎么可以在官方特权人士面前充大爷?
“吴大爷和成,好派头。”陆炳信口夸赞,带有些掖揄成份:“甘勇,你立即执此当契去和成当要回耳坠,另外,传唤那个吴大爷和成,我很想拜会拜会这位大爷。”
“是,属下立刻去办。”要字说得这么重,任谁都听得出来,要当然是白要,拜会这词用得更是模棱两可,应该是自己上门前去。
甘勇却心领神会,出了房门,颇有意味地笑笑,带着一队人去要耳坠去了。
“总爷,小妇人……”
“牛大嫂,你是不是认为自己说错了话。”陆炳并没有给予对方辩解的机会:“其实你并没有说错什么话,只是叫人家大爷,成了习惯而已,我也并不忌讳这些。但现在却急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莫须有的理由来,来整治一下那个当铺,威吓一下那个店东,省得到时候添乱,在事后会找牛大嫂你的麻烦。”
话一点就透,耳坠一旦被要回来,当铺损失就大了,事情若捅开弄明白了,当事者都有讹诈嫌疑。
柳月已经消失不无影了,人海茫茫何处寻,陆炳不找当铺麻烦,人家就得磕头烧高香了,只剩下牛大嫂一人,极有可能会成为事后的抱负对像
“小妇人明白,多谢总爷恩德。”牛大嫂连忙跪地作拜。
“牛大嫂请起,我哪有什么恩德施予你,只是在为一位可能的朋友所犯下的错误,赎一点罪过吧了。”陆炳抓起一锭银子,苦笑摇了摇头:“我那位朋友可能是出于一番好意,但却没有想过,这笔银子对你来说是祸非福呐。”
“小妇人懂,所以这些银子一分也没动过。”
“牛大嫂,这样吧!入宝山也不能空手而归,我就作个主,在这五百两银子里,你十之取一,以添家用吧!若事后有人问起,就说是为官府办事所得,不知意下如何?”
五十两相比较起来是少了点,但其实也不少了,牛大嫂不是贪心的人,顿时感激不已,天上真会掉下银子了。
“大人,吴和成带到,属下叫他在外面听候召见。”甘勇一面说着一面拿去木匣子盒盖,将锦盒置于桌上。
陆炳颔首,拿起盒中翡翠玲珑耳坠凝视了良久:“把人叫进来吧。”
“带进来。”一声沉叱。
一个四十许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被推了进来,巨熊般硕壮的身材唬不了人,反显得畏缩,乍见面就“扑通”一声就跪下直叩拜,发语软弱得像头绵羊:“小民吴二见过大人,是小民无知,有眼无珠,小民有罪,请爷爷大发慈悲……”
“有没有罪,本官不好妄下断论,自有律法为凭。好了,起来说话吧,请坐。”
“小民,小民不敢……”吴二呐呐地说不下去,抬头侧眼瞄了几下,眼神挟有惧意,极快地又垂低下脸不敢吱声,脸部两侧有点肿涨淤青,有被殴打过得迹象。
“真是贱骨头,大人叫你坐,你就坐,站起来给我坐好。”甘勇一声喝斥,作势欲踢。
“是,小人贱骨头。”吴二爬上条凳坐稳,目不斜视,乖得可以,比起孩童也不惶多让,大概平生从没有坐这么端正地坐过。
“你叫什么?”陆炳说:“说你的大名。”
“吴和成,口天吴的吴。”
“那么,你就是此店对街和成当的那个店老板,可是?”
“正是小的,小本营生,用于养家糊口,生意虽然欠佳,也是守法缴税,对待客人更是诚誉有加,童叟无欺……”
对于抢白陆炳只是笑笑:“吴老板,那你可识得这耳坠?”
“识得识得,这耳坠正是敝店在前日花六百两银子买下的……”顺着耳坠锦盒方向,白花花的银子可是炫目的紧,吴和成觉醒过来,大概认为有些措辞欠妥,连忙改口:“不不,不对,这耳坠是因为有客人缺少盘缠,在前日暂时寄售于敝店中,敝店只是代为保管,并没有买下这耳坠。”
“你是说,在前日,有位客人拿这耳坠在你处店中典当了六百两纹银,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对,大人明鉴,就是这么个意思。”
“看来吴老板是行家,区区耳坠竟然肯花如此血本,但不知能否予我说道说道,这耳坠可有什么异处。”
“这……这……”耳坠伸到鼻根前,吴和成悚然而惊,不敢正视。
根本不用作看,对翡翠玲珑耳坠的异处了然于胸,金耳环上飞凤嬉戏图就显得栩栩如生,非熟于此道的高手花大量心血绝难完成;翡翠本身就价值不菲,一代琢玉名家陆子刚的手笔,根本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吴老板,你既然说不由来,还是让我代劳帮你说吧!”陆炳收回耳坠,冷然变色:“此物乃皇贡,由苏州江南织造总局采办,在去岁时上贡,作我圣母章圣慈仁皇太后寿旦时的贺礼。吴老板,你好大的胆,竟敢视我大明律法如无物,买卖此类禁物,你就不怕牵累你的店中上下,牵连你全家全族人吗。”
“这……大人开恩,小民根本不知情,此事完全由店里陈二所为,不信大人可以去问牛大嫂。”
“那陈二在你店中担当何职呢?”
“二……二掌柜。”
“二掌柜?”陆炳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强词抵赖,欺哄本官,我问你,你店里有几个六百两,如此数额巨大的银两支出,一个二掌柜他就能作得了主?”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求大人开恩。”吴和CD快把头皮磕破了:“小人情愿不要那六百两银子,求大人开恩呐。”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是小人甘心情愿,愿立下字据为证……”
如此识相,倒叫陆炳有点意外:“来人,取笔墨来……”
话未完,“碰”房门遽然被撞开,一名卫士带着吁吁气喘,未来得急通报就焦躁地破门入屋:“指挥大人,东关那边出事了,周头儿那一组人马全都,全都遭到意外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卫士重复一遍:“而且,行凶的恶贼已经潜逃,至今寻缉无果。”
“张定边他是怎么搞得,吃干饭的?”
“这,卑职不清楚。”
随信乱谈:谈谈物价和工钱,以当时物价来看,一只肥鸡三五十文制钱,一石米(九十多斤)也就百十来文钱,在无病无灾的情况下,省吃俭用,几两银子就可以解决一家子数口一年的温饱问题,可见古时的生活水准,在任何太平岁朋,过去跟现在似乎并无多大差别,我们眼下所谈的小康社会大概也就这样了。当时的工钱,以丝织行业中的工人最高,一个月大概有十几两,现在的织造行业的工人似乎也挺高的,比起一般的工作至少要高出两到三倍。现在一个酒店服务员,包吃住一月工资800块,古时一个客店伙计的工钱,在包吃住的情况下大概在三两左右,似乎有点进步了。说了这么多,其实要说的就是六百两银子的根念,一个店伙在无灾无病,不吃不喝情况下要干多少年才能赚到,自己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