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扔掉马鞭,拍拍手掌,掸拭着灰土站起,一条灰影突然出现在身旁,像是鬼魅平空幻现:“好家伙,总算截住他了,没死吧。”声落人现。
陆炳惊喜地叫道:“百霸兄,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差点还以为出意外了。”虎掌搭伸把过甘勇,上下打量了一下,不见有伤痕,就放开了手,并且有意无意侧移两步挡住了某人的视线,教躲藏在树上的人干着急的份。
“两条腿的毕竟没有四条腿的跑得快。”甘勇打趣地笑笑,解下背包解释道,“扮了一回鬼怪,回头又换了身衣裳去偷了点东西回来,耽搁了不少时间,又见这家伙行鬼鬼祟祟从集市里出来,形迹颇为可疑,就辍在后头追踪,可能被他察觉出了什么,差点就跟不上追丢了。幸好……”
“这里面是什么?”陆炳接过包裹,初时还以为是干粮食物。
甘勇抬头笑笑,一语双关:“物归原主,在下的使命算是完成了,文明自己看吧!”他正在对骑士作彻身搜查。
陆炳隔布摸到丹青画轴,脸上不禁一热,颊处的赧红一闪而过,提拳到嘴边干咳两声作掩饰,转开话题:“在这节骨眼上出集,这家伙的形色确实有些可疑,看来我算是后知后觉歪打正着,找到什么没有?”
“怪事,什么鸡零狗碎的玩意都没有,难道是咱们搞错了?”甘勇大摇其头摊开手掌,倒出荷包中的碎银和几十个铜子,这是骑士的全身家当,身上再无他物,既无证明身份的路引,甚至连把防身小匕首都没有,简值是个活脱脱的穷光蛋流浪汉。
陆炳虎目炯炯,剑眉攒成一团,凝神思索,思量着眼前这个身手不凡的骑士,到底是何种身份,难道真只是一个趁夜活动的流浪汉而已,对此他相当存疑。
但又没直接的证据,表明骑士是贼人一伙,没有路引,半夜赶路活动,充其量也就是个脱籍的流丁。
理不直,气难壮,他陆炳毫无理由,他已被解去军职,不再是缉捕要员,不能只因主观上的怀疑,就可以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狠下毒手,进行严刑逼供。勾捕逃丁那是清军衙门的事。
除非,陆炳心里盘算着,除非他这个假强盗,动真格真劫道,干一票无本买卖。
这就么决定了,有道是假作真时假亦真,真作假时真亦假,假假真真,半真半假才能混淆视线。
在陆炳的招呼下,张定边无奈地现身,收妥弓弦,插箭入袋,从树上跳下来,淡淡地跟甘勇打了声招呼。
陆炳将想法说出,与二人交换意见,一阵商榷后,开始布置现场。
关键就在一个诈字,诈骑士一诈。
布置停当,蹄声得得,徐徐远去。
几滴露珠落下,额眉间一凉,骑士从昏沉中悠悠醒来,身上凉馊馊地,脸上脖上也痒痒地,抬手一抓。
“哎呀,我的妈呀,杀千刀的狗强盗,大爷要你们好看。”骑士惊得跳起来大骂不止。
几十条毛毛虫,在他身上背上脖上脸上乱爬,幸好这种虫子就是外表个头看起来吓人而已,其实并无蛰人的毒毛,学名槐蚕,俗名大青虫,温驯的很,是童子们抓来吓唬人的游乐玩具,尤其是针对小女孩,塞一个进衣服里,肯定能把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不止。
骑士手舞足蹈,上抓下挠,左拍右击,在月光下跳了一段极尽丑陋的猴舞,他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条遮羞犊裤,衣鞋裤褂全被扒了去,扒了个净光,成了一个赤膊光脚汉,洗劫手法相当损。
还没报官,赤身裸体走在路边街上,苦主肯定会被当成傻子疯子,引人围观看笑话,羞也羞死人,到时候得先找个地洞钻下去躲藏一下。
总算够仁义,没把最后一块遮布也裉了去。
辟辟拍拍好一阵,总算把全部虫子从身上驱走,骑士气急了,挥着拳头,在原地对着月亮,难听的脏话一箩筐,跟天较起劲来。
喊骂一阵,嗓音逐渐变哑,赤膊汉子咂咂嘴巴,乖乖闭上臭嘴,没人理他,叫破喉咙也是白搭。
举目四顾,空茫茫一片。
坐骑当然也被抢走了,唯一可以依靠的是两条腿脚,要么赤脚前行向老乡借宿借衣,或者等待天明向旅客诉苦,请求发善心帮忙。
骑士选择前者,不回集往前走。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才走几步,骑士就怨天恨地抱脚痛叫:“哎哟,痛死大爷了,真他妈的倒霉透了,时衰鬼弄人,运道处处背,连个小石子都跟老子作对。”
抠出脚底板的小石子,“呸”吐出一口血水混合物,骑士感觉好多了,但也完全失去了警觉性,下脚谨慎,骂骂咧咧,一跛一跛地只顾往前走。
骑士走了三里地,有如蜗牛在爬,在一方指路碑前驻步,注目了一下,将军箭南指大官道,去良乡二十里,东指村径田家营。看清楚路标,他毫不迟疑踅入村径。
后面追踪的三人相继现身,在指路碑前聚合,看清楚了地名。
甘勇手向田家营方向一指,锐目生光:“文明你看,这村里竟然还人家亮有火光,三更半夜不歇息,岂不可怪。”经一提醒,眼睛立即分辨出火光与月光的差异,看格局应该是在村中心。
张定边跟着说:“这村子确实诡得很,那小子入村,竟然没有狗吠声,全村的狗都死光了?”
陆炳点点头,俯着身朝村径走了十来步:“你们看,这村径路面全是蹄印,看来咱们是对的,总算找到那群恶徒了。”说到最后,陆炳咬牙切齿。
他解开布卷,里头藏了把腰刀和一把没上弦的雕弓,刀长有三尺二,最适合群殴,一挥之下可以将人斩成二段,冲锋陷阵,十荡十决。
“走!”陆炳手一举,杀气腾腾,“看我手势,照了面,下手不用留情,屠光他们。”张、甘二人应声,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