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骆老头你就直说!”安玉夜再次不耐烦,今日的骆老头怎么这么磨叽。
“昭华曲。”骆老头咬牙说出这三个字。
安玉夜和骆大夫都沉默了,瞬间气氛有些凝固。琉璃小时候倒是听父亲提起过《昭华曲》,当时父亲要她习琴,她不肯。父亲说世间有首曲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她随即答应父亲要学琴艺,为的是让父亲高兴。难道他们说的是同一首曲子?
说下去。安玉夜沉默了回说。
“是,”骆大夫恭恭敬敬答道,“主人应该知道千年一梦并非有起死回生功效,而是由两个修炼千年的魂魄合为一体延续着人的生命。这个提炼必须在《昭华曲》曲中进行,方能化解他们的戾气。而这首曲子只有南海的历代龙女才能奏出来。”
“骆老头,我们去南海。”安玉夜又是命令的语气。
“为什么去南海?“琉璃不怎么喜欢南海。在父亲的描述里南海是类似于蓬莱仙山的地方,可史家的飞来之祸也与南海有关。
“千年一梦并非人间之毒,自然人间亦无解毒之法。姑娘放心,若寻得这些药材,老夫定能医好你。”骆大夫是想回南海的,于安玉夜他不得不听命行事,于私他更期待能够破解千年一梦的诅咒。大抵所有习医者看见稀世罕毒都会心手俱痒吧,或谋取钱财,或名垂千古。只不过骆大夫把人命看的更重,没有十成的把握他绝不会答应医人。
那将千年一梦变为诅咒阴毒的,是何人,又是为了什么?
安玉夜似乎知道点什么,但他不愿意去猜测,也不愿意去肯定。
“琉璃,我们去南海是为了寻找救你的法子,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安玉夜接着解释。
想起父亲,想起史家,琉璃是不想去的。可若就这样死了,她也不甘心。
“如果你父亲在天有灵,也希望你活着。”安玉夜希望琉璃去南海,尽管他也不喜欢南海,“相信我,好不好?”
“好。”提到父亲,琉璃更想活下去,她不能让父亲背负不明不白的罪名。父亲两袖清风,怎会是贪官污吏,“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提到生死,琉璃总会犹豫一番,安玉夜猜测不会再有比这更让人两难的选择。
琉璃看了安玉夜一会儿,说:“若我有不测,请将我葬在父亲的墓旁。若我有幸活了下来,请你放我自由。”
“第一,你不会有任何不测。第二,你一直是自由的。”安玉夜懂琉璃的心思,他不阻拦,有些事并非他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
“好了,走吧。”琉璃恢复了调皮的语气,伸手在骆大夫眼前晃了晃。
骆大夫垂下去的脑袋抬了起来,睡眼迷离的看向安玉夜,安玉夜微微点头。骆大夫躬腰做出“请”的姿势,安玉夜率先走了出去。
琉璃跟在安玉夜身后向外走去,迈出门槛的脚刚落下,看到来人便有些吃惊。
夏月,又是夏月!从她离开香尘里,不过短短数天,便已见了夏月两回。第一回是割舍了她最爱的人,那这一次呢?
“史小姐,求你救救我家郡主吧!”夏月话未说完,人已跪在琉璃面前。
琉璃有些疑惑,问:“和阳怎么了?怎么会轮得到我救她?”
夏月看看尚在小屋中的骆大夫,又对琉璃说:“今日是我家郡主大喜的日子,拜天地时还好好的,就在奴婢扶郡主去新房的途中,郡主突然晕倒。太医也束手无策,只好来求骆大夫了。”
琉璃方明白了始终,可还是不解,说:“骆大夫就在里面,你去求他即可,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夏月着急了,未经过思虑就说:“近日京城传遍史小姐与天下第一神医骆大夫熟识,奴婢也是走投无路,求史小姐救救我家郡主。”
夏月一番话说出后,不仅琉璃,骆大夫也愣了。
“我跟骆大夫素不相识,何来熟识一说?”琉璃只不过与骆大夫有两面之缘,上一次是来看病,这一次是跟随安玉夜来的。
夏月也不听琉璃解释,只一个劲的磕头,边磕边说:“求史小姐救救我家郡主……”
骆大夫倒是很沉默,一言不发。在世上数百年,找他看病的人多了去了,医不医可是他说了才算的。不过,眼前这位姑娘口中的“郡主”是真的患有病症吗?
骆大夫沉默,安玉夜也不说话,琉璃有些着急,不管怎么样,她始终把和阳当亲妹妹看待。
安玉夜开口道:“你不妨随这位姑娘去,能救人一命是好事,也可看看是谁想要见你。”
“是。”骆大夫应下,看看琉璃又说,“主人暂时不必担心琉璃姑娘的安危。”
夏月听到骆大夫已答应,旋即从地上起来,说:“骆大夫,我们赶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骆大夫还想说些什么,却已被夏月打断。再看安玉夜一脸平静,想来是对琉璃的病情有把握,遂跟着夏月走了。
“我们去看看骆老头藏着什么好玩的吧。”外面的风有些寒,安玉夜对琉璃说。
琉璃点点头,向小屋内走去。
“你不必在意夏月的话,定是有人想见骆老头才找出这个由头的。”安玉夜对琉璃解释。
“我知道,其实刚才有一瞬间我真的希望和阳病了。”琉璃有些矛盾,明明已经决定要放弃,却还是会心痛。
“琉璃,有些人和事都是注定的,我们强求不得,只能顺着设定好的轨迹去走。”安玉夜为琉璃倒杯热茶,慢慢的说出口。
琉璃把茶杯捧在手里,吸了口热气,说:“与宋惟梁的婚约是在刚出生就定下的,那时我、惟梁、和阳经常一起玩耍。我一直以为和阳是我最亲的妹妹,而惟梁则是除了父亲外唯一可以依靠的男子。十年前,史家被灭门,我等了一月也不见他的踪影,甚至不见宋伯父的消息。后来我入了风月之地,将近十年,去年冬天才与他重逢。他从未许下什么,我也自知配不上他,可也只是想与他多相处段日子。”
安玉夜没有说话,默默的为琉璃续上了热茶。
琉璃想说声“谢谢”,却又觉得多余,苦笑一下接着说:“前几天他得罪了权贵,被贬谪西南。所幸和阳还能救他,就这样也挺好。”
琉璃抬头看着安玉夜,问:“你呢?”
“我?我一出生就离开了父母,在姑母无微照料下长大成人,我没有朋友,也没有父母亲情。”安玉夜三言两语说了出来。
“噢,原来我们各自都有伤,不如喝杯酒吧!”琉璃的酒量很一般,今天是很想醉一回。
“好!骆老头有珍藏的好酒,我去拿。”安玉夜起身去拿酒。
只瞬间的功夫,安玉夜已坐在桌前,手里多了两个如雪晶莹的蚌。不同于常见的酒,这酒是盛在蚌壳里的,打开蚌壳,阵阵清香扑鼻而来。在蚌底有颗珍珠,泛着晶莹皎洁。
“这叫蚌仙酒,是用南海冰雪酿造的,甘甜醇香。珍珠是南海珍珠,有延寿功效。”安玉夜把蚌壳打开,递给琉璃。
“南海的都是宝贝,”琉璃端起蚌壳,闻了一下,很好闻,抿一口,竟然是苦涩的,“没想到是苦的。”
安玉夜笑了笑说:“因为你的心是苦的。”
琉璃不相信,以为安玉夜是说笑话。放下手中的蚌,说:“它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心是苦的?”
“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也是苦的,姑母告诉我等我喝出了甜,便可以回到父母身边。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喝蚌仙酒,等我能感觉到出甜时,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安玉夜像是在说故事,仿佛故事与他无关。
“这酒不是普通人能喝到的吧?看来你也不是普通人。”琉璃忽略了故事,只从故事里听到了自己一直疑惑的。
“很好奇我的身份吗?”安玉夜知道琉璃虽是个弱女子,但有些事却是固执的很,比如在对他的态度上,“我是南海的龙子,从出生起便被送到天宫。由天宫的师父传授法术,长大后,就要回到南海,肩负起保护南海的责任。”安玉夜如实相告,希望能换来琉璃百分百的信任。
琉璃起初有些震惊,待安玉夜说完便恢复了平静。十年前父亲告诉她,这世上有除了他们以外的另一个世界,每个世界的人都在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大抵安玉夜就是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与南海有关。
“你既坦言,我也不便再隐瞒。”琉璃喜欢对等,尤其是在与人相处上,这也并不是说要拿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只是你选择了相信某人,就要全心全意的去相信。
“我的父亲是武将,大概是在十三年前他带了很多人出海,两年后一个人回来了。他没有回家,直接进了皇宫,三日后才回到家中。随后就来了圣旨,父亲官升一级,全家人都很高兴,父亲却终日愁苦。直到年后的元宵佳节史家突然有了大变故。史家变故不足半月,和阳的父亲就升为丞相,和阳被封为郡主。”说起父亲,琉璃眼睛里多了许多温情,然而说到和阳的父亲,琉璃又换上了冷漠。
“然后呢?”安玉夜问,他不相信琉璃只停在了解事情的表面之上。
“然后在某一年的元宵佳节,我在汴京河的花船上与站在汴京桥上的和阳对视了一眼。她随即躲闪开了。”即使这样,琉璃也不想去相信和阳的冷漠。宋惟梁已经打碎了她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她不想这仅存的姐妹之情也被破坏,“我宁愿相信那是因为她喜欢宋惟梁。也不知道为什么发生的这些事总与元宵佳节有关?”
“什么时间发生什么事,只是命运的安排,你不必太在意。现在最要紧的是清除留在你身上的余毒。”安玉夜不知道该如何劝解琉璃。就像琉璃所说的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总要给彼此时间慢慢融合吧。
“安玉夜,我倒是真的想知道你生活的世界是不是有些类似我们寺庙里的和尚?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琉璃打趣道。
安玉夜摇摇头,“我生活的世界里大多数人都在为与生俱来的责任活着。”安玉夜说的是自己,他推不掉的是保护南海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