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他”都吸引到一处,说难也难,说不难也是真的。关键在于一点,那就是能不能找到“眼”。杰斯尔德告诉了吕轲吸引“他”的办法,但是没说清“眼”是什么样的存在。是洞穴?是树?是建筑?是方块?是圆球?还是一块墓碑?这种事大概杰斯尔德自己都不知道,毕竟他了解的一切都只是来自于一本不怎么详尽的笔记。
“眼”只能靠自己来找,而且很难找,完全的漫无目的,瞎猫碰死耗子。当然,这指的是在PC光华大厦和北大楼。在这片山林里,提示太明显了,就好像有人要故意让他们找到一样。这个提示规模巨大,延伸至底——那些有花纹的树。
坟墓可以长得像宫殿,也可以是一座祭台,那两排树就是登上祭台的路两边的神柱,“柱子”尽头就是台,是中心,是“眼”。沿着树一直走下去,到达的地方就是“眼”的所在。当然,这些都只是吕轲猜的,但踏一向擅长用零碎的线索来拼故事,拼出来的故事连自己都骗得过。
他就这样打着手机在两排树之间前进,名叫兜的虎皮猫不啃一声的跟在后面。枯枝败叶铺成一层覆盖在泥土上,双脚踏过去脆脆作响,其他声音都被黑暗遮去了。说不清是多久,连安枢戈叫杰斯尔德的声音也停止了,看来他已经放弃通过喊话这种方法来找人。
吕轲继续前进,直到他发现带花纹的树渐渐变密时他放慢脚步。应该是要到尽头了。
此外,寒意也越来越重,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水的原因。又或者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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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没看见安枢戈的那一瞬间,杰斯尔德觉得全身的血差不多凉了一半。该死的他对安枢戈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点好感全部清零。一个有思想,有行动力的活人竟然会走着走着就失踪了!所以说累赘的本质始终只是累赘吗?
杰斯尔德试着顺来路一路找回去,却连手机光都没看见,更惘论安枢戈这个活人。
气恼归气恼,安枢戈消失得太蹊跷由不得他不去注意,杰斯尔德一直倒回了出租车停靠的地方吗,试图通过模拟一遍安枢戈走过的路来寻找他的下落。但冥冥之中,那总是促使他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决定的直觉又一次朝他袭来,他没有立即动身走向出租车,而是继续向前跨过那棵断树。在那股力量的趋使下,他走向前,看见了那可怖的一幕。
那棵断树走过去不远,黑暗的公路上,横陈着干枯的,扭曲的,绝望的,苍白的尸体,不是那些狰狞的白面人,而是更狰狞的,他在车顶看见的,与被吕轲从车内拉出来丢弃的女人性质相同的尸体。根本用不着多细致的推理,杰斯尔德立刻就有了一个不可思议又情理之中的推论,这些尸体都是“他”的。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的尸体。
杰斯尔德还记得,就在他和吕轲结成同盟的那一天,他自己曾亲口承认的一个事实:“他”是可以杀死的。就在查尔斯的笔记里,1938年他们发现的一个小场中,有一个“他”当着查尔斯和邵扣品的面干掉了其他所有的“他”。其方式也很干净利落,“他”吸附了其他“他”身上的黑雾,接着剩下的,就是早该失去行动力的苍白躯壳。
——[大概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逃离灭亡的宿命]——
当年看见这句话的杰斯尔德一度觉得外祖父塞满了子弹与战争的脑袋抽疯了才会有这么文艺的总结词,但在见识过“他”的危险与不可思议后,他明白其实这只是有感而发。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了,这个问题既不是安枢戈去哪儿了,也不是出口在哪里。问题是吕轲,正试图吸引所有“他”的吕轲。无论如何,就单纯本着盟友这一点,他也得立刻赶过去告诉他这个消息。如果去晚了就大事不好了。杰斯尔德有这个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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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轲当然是不知道杰斯尔德发现了些什么,他甚至还在兴致勃勃的估计“他”的数量。
现在,他正盘腿坐在带花纹的树最密集的地带中心,一尊金子塑像前。兜在他周围打转,时不时用爪子刨一刨泥土中露出来的,和真人等大的塑像的双脚。脚底刻着佛学中的“卐”字。吕轲对这个不怎么了解,也分不清“卐”字与纳(防吞)粹旗帜的区别,但至少没有人会无聊到在金子塑像的脚底宣扬纳(防吞)粹,特别是在中国,所以他断定这是一尊佛像。
佛像是倒扣着埋在土里的,被吕轲发现时就只剩下脚在外面。那双伸出土壤的脚很干净,干净到奇怪,至少比起陈眉眉死后的腐烂肮脏来说,这双脚可是干净到连一丝丝氧化都没有,古怪异常。但或许这是真正的纯金呢?
按照这双脚的大小去估计佛像的规格的话,佛像是等身真人大小。谁会用真人大小的纯金块去雕佛像?连灵山大佛都只是青铜材料而已吧。能在佛像外撒金粉就已经是高级封建主才能办到的了。可事实摆在眼前,这块没有氧化的大型金属只有可能是纯金。
如果把这个东西弄到市场上卖收益不可估量,能够拍出天价中的天价。
不过吕轲不感兴趣,因为他知道自己搬不走这个大家伙,所以一开始就只是冷眼看垃圾一样看着纯金的双脚。
他依然盘腿坐着,等待着“他”一个个靠过来。但时间分分秒秒流逝而去,这一片半个“他”的影子都没有。难道猜错了吗?吕轲撑着地站起来,疑惑的四顾。
“喵——!!”
猫叫!兜毫无征兆的爆发出一声尖利的猫叫,原本在挠佛脚的爪子快速收回来,它甩来四肢朝山下奔去,立刻消失在重重树影之后。吕轲忽然发现自己的猫真是深不可测,它刚才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吕轲转过头,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他向上看,手机光照下,树干光秃秃的并没有什么东西趴在上面。他把手机照向地面——
光打在那一点的第一瞬间,一个爬行在地面上的黑影一下子弹起来扑向吕轲。几乎是下意识的,吕轲=迅速抬脚一踹,力道之大竟然将黑影踹飞出去!但下一秒,黑影又立刻啸叫着冲了过来。
吕轲深知最好不要接触到“他”这一点,于是他转身向着兜跑走的方向奋力逃去。他明白过来了,他的猫刚才是在为他指路。
黑影紧紧跟在吕轲的身后,靠着对地形的熟悉而越来越靠近吕轲。那股要命的寒意就在身后,近在咫尺。这个“他”太奇怪了,什么阴谋也不耍,没有用自身的能力而是打算考肉搏?“他”是一定要杀死自己才会罢休的,吕轲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但他和“他”素昧相识,这仇恨来自哪里?
或者说“他”认错人了?!
吕轲脑海中,在亦年公寓的经历浮上心头,有另两个和他长相相似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个“他”认识的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个。
“嘭!”一根树桩突然出现在吕轲脚下,无比迅速。“他”改变场的能力出现了。这种绊脚的把戏让吕轲始料未及,他被这种小花招一下绊翻在地,呼啦啦朝山脚下滚去。树在“他”的操纵下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让吕轲毫无阻碍的翻滚,世界天旋地转。吕轲在昏昏沉沉中收起了自己的呼吸,直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