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高跟鞋声时吕轲就明白安枢戈看见了什么。或许真的是吓愣了,摔倒在楼梯上后安枢戈就一动不动的抱着头。其实他也不过是一个大概十几岁的少年罢了,再装作怎么淡定怎么无畏心中始终是恐惧的,而现在,他的恐惧正无限放大。
吕轲毫不迟疑的抱起地上的安枢戈闪进了安全通道的大门内,然后他用马克笔别住门希望暂时阻挡一下怪物。
14层是电影院,在电影院售票大厅正中央有一根大柱子,柱子的四周是一圈奶茶、爆米花、热狗等食物的出售点,一个装冰淇淋的大冰柜在其中尤其醒目。吕轲跑过去一把拉开冰柜,将装冰淇淋的铁篮使劲掰了出来。这时高跟鞋声已清晰的在门外响起。“他”来了!吕轲一把将安枢戈塞进冰柜并拉上柜门,将他唯一的一个包里不多的饮料取出一罐悉数浇在玻璃上。“啪!”门被撞开了,马克笔被弹飞到一边。黑影从进门起就毫不停歇的朝吕轲冲了过来。
“他”伸出了手,吕轲正收回浇饮料的手……
“嚓!——”
吕轲将沾着冰冷饮料的饮料罐抵在了“他”手里!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在叼在口中的电筒发出的微弱的光里,他以神奇的准度以及令人叹服的勇气迎头给“他”一击。“他”被弹飞出去。
果然,低温物体是最好的盾牌,也是最好的长矛。
现在要翻进冰柜显然是不现实的。一则冰柜内没有空间;二则是“他”已经又冲了上来!吕轲将身一转,一脚踏上冰柜向三号放映室跃去。冰柜内的安枢戈只觉得冰柜上方一声巨响,接着是“嗒嗒”紧随其后的高跟鞋声,然后有一扇放映室的门被打开了,“吱呀”一声,再“吱呀”一声,四次开关门声后,世界万籁俱寂,只余下他自己的呼吸。
吕轲把唯一的避难所给了他。
安枢戈死命咬住自己的手希望不要哭出来,可眼泪还是从眼角挤出,流淌在脸上。他的电筒掉在了楼梯间,而他自己则是没有勇气再摸出手机照明。他害怕,害怕在灯光所及之处有一双惨白的,破旧的,扎眼的高跟鞋,虽然“他”已经追着吕轲去了。
真是倒霉透顶。为什么要来这个倒霉的传五市?为什么要来这个倒霉的大厦?为什么还遇到个倒霉妖怪?为什么倒霉到被困在这么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明明大厦里有那么多人,挑谁不好偏偏挑中他被弄到这里。估计死在这儿都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尸体。那就好咯,自顾不暇的易颜不用再管他这个包袱,安老爷子也可以无忧无虑安享晚年,还有江雨,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去她新男友面前捣乱了,所有讨厌他的人都可以舒口气过安生生活。他安枢戈就是个祸害,指不定是上天也这么觉得,于是才把他坑到这儿的,想让他死个干干净净。
人生如戏。那就死个干净好了。
安枢戈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现在学生抗打击能力真弱……”吕轲一边奔跑一边自言自语。他跑得非常卖力,因为他无从听高跟鞋声来判断与“他”的距离,这里铺了地毯。
电影院放映室已经被“他”做了手脚,吕轲每拉开一扇门都会进入另一间放映室。这是比莫比乌斯带更绝望的困境,因为无空可钻。其实可以选择跑进工作间,从工作间连着走廊的门逃走,但那里太狭小,一旦被困必死无疑,而吕轲不想在“他”的眼皮底下暴露出这个退路。
要怎样既进入工作间又不被“他”困死呢?
要怎样才能限制住“他”?
忽然,一个无比大胆的想法窜入吕轲的脑海:如果低温可以防御“他”,那么高温可以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会不会直接杀死“他”?光想没有用,现在立刻就实验一下好了。
进入新的一间放映室后,吕轲掏出了打火机。他翻开机盖向一排座椅横着跑去,顺着点燃了一排靠背,接着他又点着了一排重新折返回正道。火苗渐渐变大,但还不够,要继续烧。吕轲带着“他”在一排排座椅间绕圈,直到那两排座椅终于陷入茫茫火海,火苗又开始继续吞噬下一排座椅。
现在得把“他”吸引过去。
吕轲刚想跳过一排座椅跑向火海,眼角余光中的“他”忽然停住了。怎么回事?
吕轲不敢掉以轻心,他继续跑到距“他”更远的地方,就看家“他”竟然毫不犹豫的跑到了火中。那些黑色的气息似乎是可以点燃的,在“他”接近火苗时烧了起来,在放映室内散出恶臭。现在吕轲知道安枢戈看见什么了——一张苍白的鬼脸,穿白色高跟鞋的女鬼。
她发出解脱的嚎叫冲向火海,火点不燃她的身体她却迷失了,她在火里打转不知所云。又是一声响亮的嚎叫——悲伤的,绝望的,无助的,痛苦的……她不是这个空间的生物而是上一批进入大厦的人吧。她曾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如果吕轲与安枢戈没有进入这个空间又或者逃了出去,她就一直在这个空间游荡吗?所以她的本能才是渴望抓住别人,大概就是为了寻找一个替代品。
那个女人的脸庞和身材看起来是那么年轻,她的年华不应该是被葬送在这么恐怖的地方,成为失去理智的怪物。她应该和男朋友并肩看日出,和朋友在购物街上火拼。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人生如戏。
吕轲奔进了工作室,打开另一扇门,终于又看见了熟悉的走廊。
安枢戈睁开眼睛,狠狠抹了一把冷冰冰的眼泪,唾弃自己了一句然后竖起耳朵。
“嗒嗒嗒——”高跟鞋的声音。冰柜外原本寂静的世界又一次响起了那恐怖的催命铃。“他”又回来了,也就是说,吕轲已经死了或者成为了他的同类变成了一身黑雾的模样。
怕到了极致安枢戈反而冷静了下来。吕轲不在了,现在就他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大厦里,他还活着就一定有机会逃出去,虽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但好歹也是掌握了大量武器的。“他”就在柜外。安枢戈贴着玻璃听。在向哪边走?他回忆了一下电影院的布局,他自己在大厅柱子旁边,冰柜在大门右前方,此时高跟鞋声来自冰柜左侧正向右移动。“他”刚从安全通道进来,此时正走向放映室?
不对呀!安枢戈记得“他”已经跟着吕轲去了放映室,现在怎么又从大门那儿出现了?难道是他刚才太害怕无意忽略了“他”的脚步声,“他”其实早就从放映室出来了?
“吱啦——”这是放映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进入了放映室。安枢戈明白“他”没有发现他是冰柜的缘故,他想趁现在跑上楼可又担心一出冰柜“他”又追上来。怎么办?豁出去?
他摸出手机照明,“唰啦——”一声拉开了冰柜门跨出冰柜,而他的另一只手摸出一罐饮料做好了防备。他用手机四下一照,就看见一个黑影正在四号放映室门口抵着门,黑雾正渐渐裹上“他”的脚和脚上的红色的高跟鞋。
妈,的……刚才只有一声“吱啦”,证明门没有关,“他”还在门边,他怎么没想到?安枢戈真想咬死自己。
几乎是立刻,“他”发现了安枢戈旋冲上来。“嗒嗒”的声音急促而清脆。安枢戈拔腿就朝门跑,顺便拉开易拉罐拉环。在安全通道门前他向后扬手一洒,饮料挥到“他”身上逼得“他”弹开几步,安枢戈趁机拉开大门冲向楼梯间。
他疯狂地向上跑,跑到了15层。果然,莫比乌斯带消失了。这是他学着吕轲的假设方式得出的结果——“他”受到自己设置的障碍的限制。这条假设是由于“他”追着吕轲而去时的拉门声。安枢戈想:“他”既然要拉开门才能追吕轲就说明“他”也受场地限制。这也很好的解释他们都还被困在14层时,15层的“他”为什么迟迟不追下来。因为“他”也被限制了,如果要追下来就要解除限制,抹去莫比乌斯带。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他赌对了!
安枢戈“吭哧吭哧”往上跑,一刻也不敢停。已经不知道跑到多少层,但背后传来的高跟鞋声还是阴魂不散。大姥爷的,累死了!安枢戈瞬间体会到吕轲背着他跑上楼时的不容易。
因为疲累使安枢戈的步伐越来越小。他很想像小说里的主角那样在生死关头爆发一下,只可惜他似乎不是爆发的那块料,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他也想霸气的用饮料和那妖怪搏斗,但人他妈怂起来了是没边的,安枢戈想到曾经看见的鬼脸就忍不住脚软。这电影里的剧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真的太惊悚了,是人看见过一次都不会想第二次看见那种脸的。
“嗒嗒嗒嗒嗒——”
“哒哒哒哒哒——”
楼上也传来了下楼的声音。操!难道还有一个!?安枢戈一瞬间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前后夹击,又能从哪里走呢?这回可是真的死定了,搏一搏的机会都没有。回想自己的一生,还真是短暂,十八载罢了。出生到现在,幸福的,不幸的,难过的,伤心的,轻松的,憋屈的事经历了那么多……千姿百态……人生如戏……
“快上来!安枢戈!”意味不明的感觉,真的如同鸿蒙的钟鸣的声音宣告着命定的布局。吕轲叫他名字时给他他的感觉。靠!这牛逼烘烘的吕轲不仅没死还跑到了楼上。安枢戈刚想动脚就感觉冰凉的饮料兜头浇下。高跟鞋划出“啪嚓”一个长音,“他”滚下了楼梯。吕轲站在41层,手里正拿着一瓶冰红茶。
—————————————————原题为“中场·人生如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