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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编品读胡亥(4)

赵高也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力推胡亥取代扶苏登基为帝的吗?历史告诉我们,一切还不只是这样简单。赵高,是赵国人,是赵国王室的远亲,是贵族,是皇亲国戚。赵国在历史上与秦国发生过多次重大战争,每一次战争都死伤无数,特别是秦始皇出生的前一年,秦赵间爆发了著名的长平之战,秦军一次就坑杀了四十万赵军,创下了先秦战争史上杀人数量的最高记录,这使得赵国人家毁人亡者难以计数。因此秦赵间积怨深重,而这些积怨自然自觉不自觉地浸透在每一个赵国子民身上,更何况赵高还是赵国王室的远亲,即所谓皇亲国戚呢?秦灭了赵后,赵氏子孙都被没入宫廷当了奴隶。男性族人被阉割,丧失了当男人的权利,赵高的父亲也没有逃脱这样的命运。赵高的母亲因为深闺寂寞就与别人苟合生了赵高。一个本是享尽荣华富贵,不知米价几何的贵胄公子变成了阉人的后代,变成了私生子,变成了奴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种深重的耻辱。赵高是个拥有玲珑心的人,但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能容忍自己所承受的耻辱,越是不会安于现状。这种耻辱如果找不到发泄口必然会转变成复仇的火焰在赵高的身体里燃烧。赵高的所有计划本不是为了谋夺荣华,而是为了复仇。秦始皇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么看重的人竟然是一颗定时炸弹。这颗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只要有了时机。秦始皇死后,时机成熟了,赵高认为将一个年轻无知的少年扶上帝位,绝对比有思想主见的公子扶苏更好掌控。赵高复仇的说法早在清代就有人提出。清代赵翼在《陔余丛考》卷四十一《赵高志在复仇》中就把其中的关节说得很清楚,他说:“高本赵诸公子,痛其国为秦所灭,誓欲报仇……卒至杀秦子孙而亡其天下。则高以勾践事吴之心,为张良报韩之举,此又世论所及者了。”赵翼这种说法出自《史记索隐》中现已佚亡的条目。章太炎、郭沫若等人也支持赵高复仇的说法。总之,赵高成功地将胡亥这个没有心机的单纯少年扶上了帝位,展开了他复仇的第一步。第一个成为赵高复仇对象的便是公子扶苏——秦始皇帝位的法定继承人。扶苏的名字很有趣,出自《诗经·国风·郑风》,“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于是后人就通过这演绎出扶苏母亲是身为郑国人的郑妃,平时喜欢吟唱当地流行的情歌《山有扶苏》,所以嬴政便将两人之子取名“扶苏”的故事。且不说故事是否真实,但是“扶苏”是古人对树木枝叶茂盛的形容,秦始皇以此命名,显见对此子寄托着无限的期望。年少时的扶苏机智聪颖,生具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因此在政见上,经常与暴虐的秦始皇背道而驰。秦始皇认为扶苏年轻不懂时事,缺乏历练,于是派扶苏到上郡任监军一职,协助大将军蒙恬修筑万里长城,抵御北方的匈奴,他希望借此培养出一个刚毅果敢的扶苏。几年的塞外生涯果然使扶苏大为长进,他身先士卒、勇猛善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他敏锐的洞察力与出色的指挥才能让众多的边防将领自叹弗如;他爱民如子、谦逊待人的品性更深得广大百姓的爱戴与推崇。这样一个扶苏要是继承了帝位,秦国当然不容易亡国了,而且就算是扶苏不继位,他的存在也是胡亥的最大妨碍,赵高自然是要先除之而后快。赵高是怎样除掉了秦始皇皇位的正宗继承人——扶苏的呢?赵高与李斯合谋“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子胡亥为太子”后,立刻又伪造秦始皇的诏书赐长子扶苏道:“朕巡天下,祷词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赵高和李斯把皇帝玺盖上,然后遣派了胡亥的卿客将诏书送到扶苏驻扎的上郡。扶苏也是个孝子,接了秦始皇的诏书,见自己老子要自己死,所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既是臣又是子的扶苏只能痛哭一场后进内舍自杀。当时的蒙恬劝阻扶苏说:“皇帝没有立太子,但是让公子和臣领兵三十万守边,那就是将天下的重任交给您了。一个使者来,让公子自杀,又怎么知道里面没有诈呢?您应该找皇帝问个清楚。”谁知道扶苏不听,说了句“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用赐剑自杀了。蒙恬不肯死,于是便被使者囚禁在阳周。扶苏死后,胡亥就想将蒙恬释放。赵高死活不答应,因为蒙恬是秦国的大将,手握重兵,而且又不是自己这边的人,蒙恬要是知道扶苏被赐死是一场阴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起兵造反,来个清君侧,除小人,自己的复仇计划毁于一旦,自己的小命也得玩儿完。胡亥说不杀蒙恬,赵高如果执意要杀,就会引起胡亥猜忌:你想杀秦国大将,有何用意?但是赵高绝顶聪明,他竟然从蒙恬的弟弟蒙毅着手。蒙氏三代都是秦国的大将,而蒙毅却是文官,位至上卿。秦始皇十分信任蒙氏兄弟,常以蒙毅为内谋。朝中的大臣都不敢与蒙氏兄弟争宠。当年赵高还是中车府令的时候,犯了大罪,秦始皇让蒙毅审理。蒙毅依法判赵高死罪,但秦始皇却以赵高为人机敏的原因饶恕了他。赵高心中却由此开始记恨蒙毅。赵高精于律法,他很快就想到秦律法中有一条叫做“族诛”,一人犯死罪,亲族都要受牵连被处死。赵高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妙计。胡亥登基后,心中有个最大的心结。这个心结应该是所有不曾正常继位的帝王都有的心结,那就是担心某一天自己也会被别人用同样的办法推翻,这一点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故事最为有名。赵匡胤陈桥兵变皇袍加身,一举夺得了政权,坐上了九五至尊的龙位,却开始睡得不安稳起来。因为他担心自己的部下再搞一次皇袍加身的兵变,将权力从自己手中夺去。于是他便暗中筹划解除手下一些大将的兵权。公元961年,赵匡胤安排酒宴,召集禁军将领石守信、王审琦等饮酒,席间暗示自己的担忧,叫他们多积金帛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石守信、王审琦等人为消除皇帝的疑心,便交出了兵权,回家乡当富家翁去了。公元969年,赵匡胤故伎重演,又召集节度使王彦超等宴饮,解除了他们的藩镇兵权。不过,赵匡胤采取的是和平办法,赵高诱使胡亥采取的是暴力办法。蒙毅曾经在胡亥当皇帝一事上有过异议,赵高便抓住这点在胡亥面前煽风点火,说蒙毅对胡亥不服,恐有反意。有反意,这是帝王最大的忌讳。蒙毅很快被定了死罪,而根据秦律中的“族诛”,蒙恬也要被牵连致死。赵高,一石两鸟。其实当时蒙恬统领三十万大军,就算是身遭囚禁,他仍有足够能力指使部下叛变。蒙恬并不是不知道这点,但他仍旧服从命令吞药。蒙恬死前说了一番话,道出了他自杀的根因:“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于秦三世矣。今臣将兵三十余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也。”蒙恬是为了不负秦始皇之义而死,但是临死前他仍旧悲愤地大喊道:“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乎?”秦始皇本来看重的蒙氏子孙,文蒙毅,武蒙恬,都已经被赵高害死,下一个被害对象会是谁呢?

4.火上浇油

扶苏和蒙恬兄弟的血,对于赵高来说,并不是可以灭掉他心中仇恨大火的水,而是可以让他无限的恨意更加熊熊燃烧的油。现在胡亥只信任自己的老师赵高,而单纯无知的他在赵高眼里是个十足十的小屁孩儿。胡亥背后的赵高狞笑着将目光对准了大秦朝廷的上上下下。

诛灭了扶苏和蒙氏兄弟,意味着胡亥当皇帝的显性隐患已经被扫除了。公元前209年,胡亥正式在咸阳登基为帝,史称“秦二世”。胡亥即位后,任命赵高为郎中令。郎中令是为皇帝左右亲近的高级官职,所属有大夫、郎、谒者及期门、羽林宿卫官,掌守卫宫殿门户的重任。作为郎中令的赵高把握了整个宫廷的大权,胡亥这个宫廷之中的一介小儿,被赵高牢牢掌控在手中了。不久,胡亥认为自己年少即位,天下百姓不服,于是在即位当年的春天,效法自己的父亲秦始皇,巡游天下,以声威镇服海内。秦二世胡亥的巡游大队南到会稽(现在的苏州),北到碣石(现在河北昌黎北),最后从辽东(现在辽宁的辽阳)返回咸阳。胡亥将秦始皇曾立的石碑全部刻上字,石旁附刻随行大臣的名字以彰显秦始皇的丰功伟绩。他心中对自己一统天下,创下了不世之功的父亲相当崇拜。秦始皇先前巡游留下的金石镌刻并没有称呼“始皇帝”,胡亥生怕后世人认为那些金石镌刻不是秦始皇所留,而是后代继位的皇帝冒留,在后人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不能彰显秦始皇的大功绩,心中焦虑不安。亏得李斯、冯去疾、御史大夫子德献计说刻上一道诏书来详述事实,便可防后人误解,胡亥这才安心。胡亥对嬴政的崇拜简直是全心全意,在秦始皇还在世的时候,胡亥就对他的命令无不遵从,认为他的决策都是英明而正确的,然而他听从赵高之言害死公子扶苏和蒙氏兄弟,杀嫡夺位,却是对秦始皇的最大反叛。这种反叛胡亥认为是对秦始皇的大不敬。违背秦始皇之令对于胡亥来说是一个大罪,他的心无时无刻不被这罪过折磨着。这个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长于宫廷妇人之手的秦二世,对自己非正当继承皇位的事情有着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即使是诛杀了自己的大哥扶苏和蒙氏兄弟,这种恐惧仍旧没有清除,甚至杀兄让这种恐惧更进一步地扎根了。他每一天都在担心自己的阴谋被人识破,他每一刻都在担心下面的大臣不服从他,会将他拉下皇位。秦始皇在位时,除了赵高,没有大臣认为这个幼稚无知心地单纯的少年可能会成为皇帝,所以说没有人会在他身上下注,朝廷的势力是偏向于扶苏的,扶苏虽死,偏于扶苏的心却没有死。以前的公子胡亥腾地从全不可能为皇变成了秦二世,世人怎么会服气呢?胡亥日益恐惧着: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世人臣服于自己呢?正当胡亥心惊胆战之时,赵高又顺势将一把屠刀塞在了他手中。胡亥偷偷将自己的担忧告诉赵高:“大臣不服,官吏尚强,及诸公子必与我争,为之奈何?”赵高是个聪明人,从秦始皇对他的看重,从他主导沙丘之谋就可以看出来。历来夺嫡之谋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而只有赵高抓住了一个机缘,便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胡亥推上了皇位,这种心智这种胆识可谓无人可比。这样的聪明人要是真心为胡亥好,肯定懂得怎样辅助这个年轻无知的皇帝如何成为一个好皇帝。胡亥的单纯和仁厚,更有可能被培养成一位明君,但是赵高却因为仇恨,抓住胡亥因继位不正当而产生的畏惧心理,将一个好好的单纯少年变成了一个狂暴滥杀的恶魔。秦始皇嬴政的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贵人也,积功劳世以相传久矣”,赵高只是一个被阉割了的宦官却掌握了宫廷重权,势必引起朝廷大臣不服。赵高知道胡亥对自己的看重和依赖,大臣不服赵高不可能导致胡亥依从大臣的心愿给赵高降职,只会让胡亥动用皇权对付那些不服的大臣。赵高递了一招毒计,让胡亥将朝廷上下有罪的人杀干净,“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于是,一场举国上下的屠杀运动开始了。但凡一朝廷的官员,完全自清者本就少之又少,何况秦朝以严刑峻法著称,诸多繁琐法令一不小心就会触犯,然后连坐,族诛,一大堆的官员被牵涉在内,全国掀起了政治性冤狱大风潮。柏杨说“政治性冤狱是恐怖政治中最极致的一种手段,把恐怖推向人生尽头,中国传统权力运作中,冤狱比屠杀更能发挥镇压功能。但有计划地大规模推动,却由嬴胡亥首开其端。我们不相信嬴胡亥全无人性,只是无限权力使他的人性丧失”。无限的权力让胡亥人性丧失,不过让胡亥人性丧失的原因除了权力,还有赵高。胡亥虽然是政治冤狱的指使者,赵高却是政治冤狱的推动者。政治冤狱之荒谬性和无耻程度,各个朝代皆然。明朝天启五年初,魏忠贤大兴冤狱,逮捕东林党领袖人物杨涟、左光斗等六人,次年二月,又逮捕应天巡抚周起元、左副都御史高攀龙以及周顺昌、缪昌期、李应昇、周宗建、黄尊素等七名官员。后来又指使其爪牙,用极其残暴的手段将他们害死在公堂上或牢狱中。魏忠贤是明朝的宦官,瞒上欺下,掌握了很大的权力。赵高应该算得上是魏忠贤这样的大宦官的“祖爷爷”,他搞的冤狱规模之大,根本与魏忠贤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秦律严苛,为赵高制造政治性冤狱创造了极好的条件。全国上下的政治清查,赵高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他大量地清除异己,趁机安插自己的亲信,他的兄弟赵成做了中车府令,他的女婿做了都城咸阳的县令,都是要职,其他朝中的要职也遍布赵高的党羽。他曾对胡亥说“明主收举馀民,贱者贵之,贫者富之,远者近之,则上下集而国安矣”。胡亥怎么知道这些“馀民”都是赵高的亲信。国安了,但是这个安了的国,宫廷朝廷都由赵高一手把持了。赵高在这次政治大清洗中尝到了复仇的快感,他如同一匹饥饿的狼将凶恶的目光对准了秦始皇嬴政的儿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