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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六编品读妥欢帖睦尔(2)

权臣伯颜为人“弘毅深沉,明达果断”,累有功勋,与文宗关系的亲密度仅次于燕铁木儿,也是文宗去世后卜答失里的重要助手。所以,燕铁木儿一死,伯颜便理所应当地代替他坐上了天下第一重臣的宝座,跟着摄政皇太后把持朝政。不过,燕铁木儿虽死,他的家族钦察氏势力却还非常强大。他的女儿答纳失里也在顺帝即位后被立为了皇后,他的弟弟撒敦被封为了左丞相,与右丞相伯颜分庭抗礼。撒敦也深知自自己哥哥死后,燕铁木儿家族已经没有了依靠,不能像以前那般“坐大”了,毕竟现在权力最大的是右丞相伯颜,所以凡事都要给伯颜几分面子,屈居第二位。撒敦是官场老油条,但是,燕铁木儿的儿子唐其势可没有他叔叔那样的官场“智慧”了。撒敦死后,唐其势继承了他的左丞相之位,与伯颜在名义上平起平坐。但是,毫无疑问,伯颜的威信远大于初出茅庐的唐其势,朝政大权也被他牢牢把握在手中,对国家大事经常是“一言堂”,唐其势这个左丞相往往插不上话,久而久之,他便无法容忍这种局面,气愤地说“天下本我家天下也,伯颜何人,而位居吾上!”然后就开始动歪歪脑筋,想学自己的父亲燕铁木儿那样发动政变,然后辅助一个新皇帝,自己顺理成章地成为国家元老后再顺理成章地把持朝政。于是,唐其势与撒敦的弟弟答里“潜蓄异心,交通所亲诸王晃火帖木儿,谋援立以危社稷”。唐其势的美梦做得很美,但是破碎得也很快。比起他的父亲燕铁木儿来,唐其势的谋略实在是差劲儿。他的谋反计划还未实施竟然就走漏了风声,被妥欢帖睦尔所知。妥欢帖睦尔便将此事告诉了伯颜。一张捕获唐其势等叛贼的大网张开了,燕铁木儿的钦察氏家族走向了末路。

至元元年(公元1335年)六月三十日,唐其势伏兵东郊,身率勇士突入宫阙,很快就被伯颜所镇压,唐其势见势不妙,立即拉着弟弟塔剌海一起往后宫里冲,指望靠着皇后答纳失里保住性命、前途。此时的伯颜气势汹汹,领着武士捕拿了唐其势。唐其势死死抓着殿前槛杆不肯走,却被武士死拉硬拽,生生将槛杆拽断后拖走伏诛。而塔剌海跑到答纳失里那里乞求保护,答纳失里便将他藏在自己的裙子下面,端坐在后座之上,脸色苍白地等待着伯颜的到来。伯颜一到,就看穿了皇后的小把戏,立刻命令武士将塔剌海拖出来当场斩杀,答剌海的鲜血溅在答纳失里的衣裙上面,让年仅十五岁的小皇后花容惨淡,浑身发抖。伯颜杀了答剌海后并没有放过答纳失里,钦察氏家族的人必须一个不留,否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后来的复仇者会让自己过不上安稳日子,于是伯颜以“兄弟为逆而皇后党之”为借口,亲自抓住了小皇后。答纳失里知道自己将蹈兄弟覆辙,忙向妥欢贴睦尔求救,哪知道妥欢贴睦尔只无情地说了一句“汝兄弟为逆,岂能相救邪!”于是答纳失里被赶出宫,贬为平民,不久后被毒杀在破烂的民房之中。妥欢帖睦尔对答纳失里的无情是有原因的。答纳失里是燕铁木儿的女儿这一点本身就让妥欢帖睦尔心中不喜,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可能对当年自己父亲明宗被毒死的事情丝毫不知。既然在登基之时,就有个明宗亲臣阿鲁辉帖木儿给妥欢帖睦尔递点子,那么可以肯定,明宗的一些亲信仍旧顺利活到了顺帝时。对于明宗之死,这些旧臣耿耿于怀,小皇子妥欢帖睦尔的登基意味着这段公案该有个了结了。不过,迫于现在伯颜和卜答失里当政的形势,一切的恨意都只能掩藏在心中。铲除燕铁木儿的钦察氏家族可以说便是妥欢帖睦尔报复的第一招。妥欢帖睦尔做得非常高明,他没有亲自出面,只是隐藏在背后,让伯颜为他灭掉了钦察氏家族。更何况,答纳失里本人因凭借自己庞大的家族之势,对这个曾经戴过“野种”帽子的妥欢帖睦尔很瞧不起,经常欺负到他的头上,甚至派太监博啰特穆尔传下懿旨,把由国家专卖的盐十万引(一引为400~600斤)据为自己的私房。这些妥欢帖睦尔都隐忍了下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他就对钦察氏家庭展开了彻底而全面的报复。

燕铁木儿钦察氏家族被伯颜一网打尽之后,妥欢帖睦尔是不是就掌握了国家大权呢?燕铁木儿钦察氏家族轰然而崩之后,妥欢帖睦尔并没有能够掌握国家大权。权臣伯颜去除了自己的对手,开始一手把持朝政,行事肆无忌惮。妥欢帖睦尔不仅不阻止,反而推波助澜,“专命伯颜为中书右丞相,罢左丞相不置”,让他的权力达到了顶峰。据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记载,伯颜的封号官衔最终竟达二百四十六字之多(元德上辅广忠宣义正节振式佐运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秦王、答剌罕、中书右丞相、上柱国录军国军事、监修国史、兼徽政院侍正、昭功万户府都总使、虎符威武阿速卫亲军都指挥使司达鲁花赤、忠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奎章阁大学士、领学士院知经筵事、太史院、宣政院事、也可千户哈必陈千户达鲁花赤、宣忠干罗思扈卫亲军都指挥使司达鲁花赤、提调回回汉人司天监、群牧监、广惠司、内史府、左都威卫使司事、钦察亲军都指挥使司事、宫相都总管府、领太禧宗礼院、兼都典制、神御殿事、中政院事、宣镇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达鲁花赤、提调宗人蒙古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事、提调哈剌赤也不干察儿、领隆祥使司事)。同时,妥欢帖睦尔还频频赐宝物、土地与奴隶给他,甚至“命有司为伯颜建生祠,立纪功碑于涿州”。此时的伯颜骄横到了极致,朝廷大事一手把持,“独秉国钧,专权自恣”,其出行时所领的诸卫精兵都紧随在周围,“以燕者不花为屏蔽,导从之盛,填溢街衢”,而正宗皇帝妥欢帖睦尔身边的仪卫数量反倒寥若晨星。伯颜势焰熏天,“天下之人唯知有伯颜而已”,他益逞凶虐,看郯王彻彻笃不顺眼,便奏请妥欢帖睦尔赐死郯王,妥欢帖睦尔不许,伯颜竟然擅自传旨杀死彻彻笃。然后,他又不通过妥欢帖睦尔的允许,贬宣让王帖木儿不花、威顺王宽彻普化。伯颜“日益立威,锻炼诸狱,延及无辜。”除此之外,伯颜是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元王朝建立伊始,国人被分为四等:蒙古、色目(蒙古以外的西北各族、西域以至欧洲各族人的概称)、汉人(北方汉人、契丹人、女真人、高丽人)、南人(南方汉人和其他各族人)。基本上是按照蒙古征服的顺序排列的,征服的早的地区,当地人的地位就高。最晚征服的南宋地位最低,南宋人也就是南人地位最低的。元朝政府并没有为四等人的划分颁布过专门的法令,但它却反映在元朝的政治、法律以及其他权利和义务方面的诸多不平等规定中。比如,在法律上规定蒙古人、色目人、汉人犯了罪分属不同的机关审理。蒙古人殴打汉人,汉人不能还手;汉人杀蒙古人者偿命,杀色目人者罚黄金四十巴里失(一巴里失约折银币二两),而他们杀死汉人者,只需交出一份埋葬费即可。此外,元政府将每二十家编为一“甲”,“甲主”由蒙古人担任,这二十家就是“甲主”的奴隶,其衣服饮食,甲主可随意索取,女子财产,也可随心所欲。在甲主控制下的汉人不能打猎、不能持有兵器、不得集会拜神、不得学习拳击武术、不得赶集赶场,甚至夜间走路都要被禁止。另外,元朝实行职业、户籍分等制,把全国广大百姓分为官、吏、僧、道、医、工、匠、娼、儒、丐十级。在中国传统社会最受尊敬的儒家知识分子竟然沦落到了连娼妓都不如的地步。伯颜当政,又重申汉人不得执兵器,不得执寸铁,并且下令要求北人殴打南人不许还报等,甚至提出了要杀绝汉人张、王、刘、李、赵五姓的荒唐主张,同时他还废除了科举制,将官学全部停止,从前各处用于供应儒生学校费用的庄田赋税收入统统改为禁卫军军费,又下令不准汉人、南人学习蒙古及色目文字,据元王朝规定,地方及中央各级主要官员必须通晓蒙古文字,如今剥夺了汉人和南人学习蒙古及色目文字的权利,也就意味着完全剥夺了他们进入仕途的机会。

3.天子复仇

伯颜,是帮助妥欢帖睦尔搞倒燕铁木儿钦察氏家族的功臣,但是,他很快又变成了另一个“燕铁木儿”,飞扬跋扈,气势凌驾于皇帝之上。此时的妥欢帖睦尔仍旧“位居深宫,事决宰相”,对伯颜的猖獗之行竭力包容。其实,他不过是在等待时机,等待当初铲除燕铁木儿钦察氏家族时的那种时机,也在等待一个可以像伯颜那样帮助自己除掉权臣的人,终于,他等到了,这个人便是伯颜的亲侄子脱脱。

面对如此跋扈的伯颜,妥欢帖睦尔难道毫不动怒吗?他对伯颜爬到自己头上的行为难道毫不知情吗?当然不是,妥欢帖睦尔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洞若观火,他对伯颜不满至极,但是他只能压抑住满腔的怒火。从自己无辜被流放高丽开始,妥欢帖睦尔就学会了凡事容忍。通过容忍,他已经顺利地除掉了燕铁木儿,他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伯颜越是跋扈,他的末日便来得越快,纵容伯颜,其实就是在加快伯颜的灭亡。他在等待时机,他在等待着有人能够像伯颜除掉燕铁木儿钦察氏家族一样除掉伯颜。这个人终于出现了。伯颜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亲侄子——脱脱。脱脱是伯颜哥哥马杞儿台之子,他看到伯颜已经招得天怨人怒,深感忧虑,他担心自己的家族会因为伯颜的跋扈而走向钦察氏家族那样的末路,瞬间由繁华而变为凋零。于是,他偷偷地对自己的父亲说“伯父骄纵已甚,万一天子震怒,则吾族赤矣。曷若于未败图之”,马杞儿台对自己儿子的远见深感赞同,只是伯颜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心有不忍。后来,脱脱又向自己的汉人老师吴直方请教。吴直方对这个迫害汉人,迫害儒家知识分子的伯颜自然是毫无好感,于是便说“《传》有之,‘大义灭亲’。大夫但知忠于国家耳,余复何顾焉”,坚定了脱脱除掉自己叔叔的决心。当时,妥欢帖睦尔身边除了侍卫独世杰班、阿鲁是他的心腹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伯颜所树亲党。脱脱故意与独世杰班、阿鲁两人深交,然后又通过这两人偷偷向妥欢帖睦尔陈情示忠。妥欢帖睦尔开始并不信任脱脱,但是他派独世杰班、阿鲁屡次试探脱脱,才知道脱脱果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而后不久,奎章阁广成局副使杨瑀也参与了策划铲除伯颜的小组之中,经常与独世杰班、阿鲁和脱脱密谋。

至元六年(公元1340年)二月,伯颜邀请妥欢帖睦尔与自己出城狩猎,脱脱认为这是个有利时机,请求妥欢帖睦尔托病不去。伯颜见请不动皇帝,便又坚持请皇太子燕帖古思同去,目的自然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伯颜也随时在防备皇帝对自己动手,他以为皇太子可以成为自己的护身符,令皇帝不敢乱动。但是,伯颜忘记了,皇太子燕帖古思不是妥欢帖睦尔的儿子,而是妥欢帖睦尔仇人的儿子。伯颜安心地出了城门不久,脱脱便迅速地将京城各门钥匙都收在自己的手里,派亲信牢守各城门,让独世杰班、阿鲁守候在妥欢帖睦尔身边。当天晚上,他将皇帝移至玉德殿居住,“主符檄,发号令”;又在二鼓时分派皇太子的宿卫官月怯薛月可察儿率三十骑抵太子营,将太子偷偷带回了京城;四鼓时分,命令只儿瓦歹奉诏往柳林,贬黜伯颜为河南行省左丞相。伯颜措手不及,便派人进京问个清楚,谁知脱脱紧守城门,在城上向下喊话:“有旨黜丞相一人,诸从官无罪,可各还本卫”。跟从伯颜出猎的兵将数量本来就不多,听了这话一掂量,就统统都做了识时务的俊杰。伯颜还想垂死挣扎,要见皇帝,不许,只得踏上了去往河南的路。上路不到一个月,另一道诏书又命令伯颜转往南恩州阳春县(今广东两阳县)安置。这道诏书下得颇有居心,河南在北,南恩在南,路途遥遥,如丧家狗的伯颜年事已高,再加上羞愤、懊悔等感情郁结心中,不死也要丢半条命。果然,不久之后,伯颜便病死于途中龙兴路驿舍内。妥欢帖睦尔没有废一兵一卒便除掉了心头大患。伯颜一垮台,朝廷内部便由妥欢帖睦尔在脱脱的帮助下亲自进行了清洗。此时的妥欢帖睦尔才开始真正地当上了名副其实的皇帝,将朝政大权收归到了自己手中,那时他年仅二十岁。妥欢帖睦尔在上次铲除燕铁木儿的行动中,为了让摄政皇太后卜答失里对自己放心,曾经做了一个很出轨的行动,就是议立卜答失里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是皇帝祖母的尊号,如果尊卜答失里这个婶母为“太皇太后”意味着妥欢帖睦尔变成了她的孙子,明宗变成了卜答失里的儿子。所以,此主意一出,立刻招来部分朝臣的激烈反对。但是,妥欢帖睦尔坚持己见,在钦察氏破灭的十二月,颁布了一道诏书:“钦惟太皇太后,承九庙之托,启两朝之业,亲以大宝,付之眇躬。尚依拥佑之慈,恪遵仁让之训,爰极尊崇之典,以昭报本之忱。庸上徽称,宣告中外”。卜答失里就此晋升为“赞天开圣徽懿宣昭贞文慈佑储善衍庆福元太皇太后”,凭空升了一辈,地位简直超越了顶峰。从此,卜答失里益发对妥欢帖睦尔这个“乖孙子”放心了,把政权交给亲信伯颜,安然地当起了“太皇太后”。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伯颜一倒,卜答失里也跟着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