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阳光温柔细腻。
众人送走了熊心,项梁带领一支队伍准备进攻东阿,项羽刘邦率领另一支队伍进攻城阳。
晨风拂面,薛地就此话别。
采薇和项羽同骑在名唤“乌骓”的骐骥上,无限威风。“乌骓”的确是史上传闻的好马,赤红的毛色纯粹得很美丽,强壮的身躯傲然挺立,最让人吃惊的是它如此地善解人意,子羽告诉她“乌骓”其实是一匹野马,他用了三天才将它驯服,然而臣服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遇见过比“乌骓”更忠心的人与物了。
采薇望着他与叔父豪气而相惜地告别,望着他开诚相见地与刘邦说笑,她竟有一丝恍惚,那些曾经写于历史中的笔墨与眼前这个生动清俊的男子难以契合。临别一瞥,采薇突然在项梁气焰高涨的队伍中望见了一张熟悉而惊人的面孔——那是凌风的面孔,还为等她反应过来,已随“乌骓”的一声长嘶离开了薛地。
城阳一战,是采薇梦魇开始的第一站,古人的原始让撕杀更为残忍,踏着染血的路径,她不知道她是如何被他带进城阳城中的。
午夜,她几乎是惊叫着从他的怀中醒来,从小到大从未见识过鲜血,更不要说这么野蛮的杀戮,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平静对待,可是颤抖的身子还是不受控制,想起她不听项羽的劝说,执意和他第一时间进入城阳城中时,满目扑来的支离破碎好似踏入地狱,到处都是鲜血,都是死人,都是呻吟声,汗臭、血腥味、烂肉味道扑面而来,那一刻,死神笼罩着大地,她脸色苍白,呕吐了整整一天。
项羽十分后悔,放任她和他第一时间进入了城阳城。那一战吓坏了她,战后的满目疮痍吓坏了她,他紧紧地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却感到怀中的身体不停地颤栗。
他不怕她的脆弱,不怕她的胆怯,可是他真切地感觉到了她对他的恐惧,他不要,他宁愿全天下的人怕他,也不愿怀中女人像那些人一样那么恐惧他:“采薇,不要怕!”
他嘶哑的声音让她轻轻地抬起了脸,对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和信任竟然在那场杀戮中退缩了,她不觉伸手想推开他,却被他的手紧紧地抓到了怀中,拿起她柔软的手指贴在他滚烫的心口中:“采薇,我们无路可走,想要活下去,只能沾满血腥,杀人安人,杀人可也!”
昏暗的幔帐中,他****的上身有着让她揪心的伤疤,他深邃的眸子透射着寒光,直勾勾地注视着她,这样一个俊美的容颜、这样一双清澈的眸子怎么能够如此残忍,她的小手挣脱了他的束缚轻轻地蜷缩了起来,喃喃道:“但是,子羽,兵者乃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应恬淡为上!”
“采薇,在战争中没有君子,否则下一个死去的就是我们,战,不是为了满足我一个人的喜好,而是亡国之痛、秦之****、我们已经走投无路,采薇,我们都是楚国人,我们永不能忘记!”
她蜷缩的手被他火热地捂到了手中,她轻轻地望着他,心中澎湃万千,虽然六国对于她而言无异于一家,但是在这个是非纷争的年代,每个人都有归属的港湾,即使它以不复存!她要阻止他吗?她要割断历史吗?可是她能吗?就算项羽再怎么宠爱她,天下固然重于宠姬,她能做的只是尽快找到回去的办法,回到那个属于她的时代,可是为什么突然想到回去,她的心却隐隐作痛?
她竟然舍不得离开他。
这个认知让她震惊,甚至于恐慌,她蜷缩的手轻轻颤抖,整个身子被项羽搂进了胸膛,她微冷的脸颊贴在他火热的心口,她听到了他的一颗心,跳动地那么凶猛,在这个乱世之中,永不停歇,令她感觉到无穷的力量和安稳。这个火热的男人已经是她的男人。
“给我时间让我来适应,好吗?”
项羽搂紧了她,点头。
次日,城阳城中军旗飘舞,高堂之上,人心鼓舞。
采薇伴在项羽的身侧,白衣无暇,清水妆容,却艳丽无双,细细的眼半眯着,无意间却已媚骨横生,慵懒地观察着这些扰乱天下、为后人所记载的英雄们。
此刻,他们聚集一堂,称兄道弟,他日相见,便成敌我双方,生死相搏。
虽然此时项梁将刘邦、项羽划为一支队伍,项羽豪爽地将刘邦当做大哥来对待,来日却是生死宿怨,想到此,采薇觉得真傻!
“项梁将军东阿大捷,真是大快人心!想必那定陶指日可待!”项梁在东阿大败章邯的秦军鼓舞了所有起义军的士气,唯有采薇听到刘邦的话,猛地手指一颤,“咣”的一声竟失手摔了手中的耳杯,她记得这段历史曾经记载:项梁攻下定陶,有了轻敌的态度,后被章邯偷袭定陶时死于阵中。
众人皆望向项羽身旁天生媚骨的女子。
“怎么了?”项羽挽住了她的细腰,另一只手放下了酒樽,抓住了她低垂的手:“不舒服吗?”有时候,项羽常常感到心疼,毕竟行军打仗,不似城中安稳生活,大军中除了男人并没有什么女人,一切的日常行居都要她自己打理,甚为辛苦。
“没有什么,突然想起了爷爷!”采薇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莞尔一笑。
项羽轻笑了一声,与她耳语道,“爷爷现在跟怀王(熊心)在一起,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你大可放心!”
众人非常不满意这个唤做虞姬的女子——长着一副妖惑人心、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毫无当下女子美德,如此追随在将军身旁,只怕新的朝代还未建立,又将要出现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姬!可怕啊!
采薇抬起头,没有忽视众人鄙夷的目光,尤其刘邦那放肆脱略的隐隐目光——让她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