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人类学世纪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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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人类学世纪真言(5)

徐平:现在的变化应当说还是比较大的。老百姓也是非常掏心窝子地接待我们,我在打好基础之后,把学生一个一个放到村子里。这些孩子基本都是城里的孩子,个别也有农村的孩子,都是内地农村,相对比较发达的地区。说实话,这么艰苦的地区,大山里,他们生平是第一次去。在此之前,虽然我已经给他们灌输了很多吃苦的准备,但是当时也有人承受不住。我到一个点就放下一组,有的孩子马上就哭了。我给他们每人买了一床被子,一个床单。老百姓没有那么富裕的被褥,更没有城里人那么讲究,让他们自带被褥,用起来方便。走的时候,洗干净后送给当地百姓,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实用的东西。尤其花篮瑶讲究在头上抹猪油,枕头上油越多越黑,表明家里越富裕。

徐:你的准备也是非常充分的。

徐平:我做了20多年的调查,这方面的经验太充分了。我告诉他们:必须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不要求,但是希望你们适当参加,只当作一个必要的手段,你们不是去打工的。我们选择在春节以前去的,农民有闲暇时间,很多活动在这段时间展开。必须在那里过春节,没有余地。我的这些学生非常好。虽然当时好几个女孩都哭了,但是回来后都不承认。都在每个点扎下来了40多天,我很满意。后来北京服装学院的杨源教授也带了两个研究生去瑶山,我帮她介绍了一下那边的关系。她回来说,徐教授你是太绝了,当地老百姓说你是狠心教授,搞得这些城里娃,你走了他们就哭。但是她说这个办法很好,她说她将来也准备这样培养研究生,这样培养的研究生就不一样了。确实,第一能力不同了,第二是自信心提高了。有了这一趟后,以后做课题,我就非常放心了。我把提纲做出来后,思路告诉他们。我就心里塌实,他们也有信心做好事情,就像费先生当年说的那样,我只是给你开路,剩下的事情由你自己去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尤其到研究生阶段更应是这样。第一年认真上课,读书;第二年开始走向田野。

徐:我非常赞成你的做法。所以你的《大瑶山七十年变迁》也是非常有价值的。我也很感动,我招的学生也是这样要求,因为我和你有相同的经历。我是先让拿到通知书的学生暑假就去做调查。而且一个人去一个地方,不允许两个人去一个地方。2003级的学生现在都毕业了,现在个个都很厉害,他们田野锻炼的时间比较长。次数也比较多。

徐平:这样不仅能提高调查研究能力,还可以认识真实的社会,对自己进行校正。否则,现在的大学生,他们的生存环境不一样了,条件也比较优越。他们没有纵向对比,不知道中国底层老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徐:你的这个培养学生的办法我是非常赞成的,只有这样的学生,才能够拿得起,放得下,才能对我们的学科有感觉。虽然我们的经费有限,但是我现在是尽量争取经费,有钱都给他们用。我有一个新疆学生,三年没有回家过。有一次她想回家。我不同意。她母亲都不同意她回家。一个假期,在路上就要花掉半个月的时间。

徐平:我的学生基本上所有的假期都在做调查,不光是这个课题,还有别的课题。我就是想让学生成为一个比较过硬的学者,有好的人品和能力。当然光调查也不行。大瑶山调查后,我在《发展社会学》的课上,一学期让学生讨论和总结调查,我只引领大家,从小文章写起。先把思想变成文字,把文字变成铅字。我在《中国民族报》开了一个专栏,我和学生们都写纪念费先生的文章。在此基础上再发学术文章。我不会帮学生找编辑求情,让他们自己投去。这些学生通过不断调查,出成果,自信心大增。我比较满意的谷家荣博士一年级,已经发表了五六篇文章,而且也参与了好多书的写作,是首届费孝通奖学金的获得者。我只帮他修改,他自己去投。他现在自信心很强,觉得已经找到路子了。我为什么敢把我的学生带到这次会议上来,前提就是必须先写出文章,必须做一个正式的会议成员。

徐:我和你一样,有机会就带学生去。这次要在广州开人类学会议,我把我的9个学生都报名了。

徐平:《大瑶山七十年变迁》这本书呢,我觉得还是留有点遗憾,写得不是十分理想,时间太紧,工作量也搞得太大。

徐:但是也够快的了,你今年寒假调查,到现在你书都已经出来了。

徐平:对。按我原来的设想,我甚至是想自己单独写这本书,后来发现根本没有时间,我自己把这活做成大活了。不光是一个大瑶山70年变迁,甚至要对费孝通的整个民族思想做个总结。以70年这么一个框架,采取略古详今的办法,先有这么一个初步的总结,赶在10月份的会前把它赶出来。

徐:你想出一套书,这个是很难的,包括经费来源、出版社。然后一系列协调工作。

徐平:我也知道这里边有多少工作要做,要按时保质保量地赶在会议之前拿出来,因为这次会议国家民委就很重视,中央民族大学也给了10万块钱补贴,我们自己是一分钱的稿酬也没有拿,纯粹就是作为会议用书。只能说把这个事情按时做完了,但还是留了些遗憾,这个遗感呢可以说是不可避免,时间毕竟太紧了。为了突出大瑶山70年的意义,我在编费孝通民族研究文集的时候,就有意识地将有关广西的全部单列。因为我觉得大瑶山是费孝通的学术起源,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费老最早有关大瑶山的文章,’是1935年的《桂行通讯》和《花篮瑶社会组织》,1951年他作为广西分团慰问团团长,到瑶族地区考察,再到以后几次上瑶山。费先生只是五上大瑶山,那么这本书取名叫《六上瑶山》,就是将费先生的广西研究都集中到这本书上了,要把这三本书拿到才算一套,才构成完整的费孝通民族研究思想。

还有一个想法是如果你没有时间,又想更多地了解费孝通的民族研究,只需要看这本《六上瑶山》,也基本上大致把费孝通民族思想的发展脉络能够把握住,一些重要的思想其实里面都有体现。再有,我在附录部分,有意识地收录了三篇文章,一位是由当过六巷乡副乡长的温永坚,在《金秀文史资料》上面登的一篇回忆费先生的文章。再有一个就是广西金秀瑶族博物馆馆长肖茂兴,他在博物馆里面开辟了一个费孝通和王同惠的专栏,做了很多调查,他掌握的情况较多。还有我让博士生谷家荣在下古陈调查的时候,也把当年费先生的事作为一个重要的任务来完成。这个学生很踏实,他甚至沿着当年费先生的路徒步走到平南县,访问了当年的见证人张善南。费先生出事后,因为与救他的瑶族人语言不通,刚好遇到做小买卖的张善南,这个老人跟费先生同岁,也是95岁高龄,现在还健在。所以这三篇文章就把1935年到2005年拉通了,给大家一个完整的大瑶山变迁的印象。我在时间紧任务重的情况下,只能尽最大力量把这个任务完成好。但是说良心话,作为这么好的一个题目,只做到这个程度是不够的,所以我说有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