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折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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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自古美人如名将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冷艳是美人,但可惜的是,郑千亮终究是个公公,是个太监,不要指望一个太监懂得怜香惜玉。

雪早已融了,猎物不但没有捉到,公公手中的“刀”却又已折了两把。

“跪下!”他铁青着脸喝道,只不过喝出来的声音也是尖声尖气的,虽然严厉,但更让人觉得滑稽。

冷艳乖乖地跪下了,跪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郑公公的脸由红转青,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可发!自己辛辛苦苦磨炼出来的七把刀,有三把背叛了自己,还有三把却已尽了忠,现在就只剩下了冷艳这一把刀了,自己要夺得东厂太监的掌印大权,那更是镜花水月,千难万难了。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他干枯的像鹰爪子的手在发着抖,“这十几年来,我白养了你们吗?”

他丢给冷艳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我不杀你,但你也得记住今天的教训才是!”

郑公公的意思,是要冷艳自剁一根手指。冷艳抽出寒光四射的匕首,一咬牙,却已剁下了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两根手指。

郑公公一愣。

冷艳脸上大颗汗珠滚落,咬着牙给自己止了血,包扎了伤口,忍着痛道:“对自己狠,对别人才能更狠!公公教诲,冷艳丝毫也不敢忘!”

一座精致玲珑的竹屋掩映在翠绿的竹林中,远处,流水潺潺,鸟声啾啾;檐下,一串风铃叮咚作响,在如此幽静的山谷中听来,只觉得这风铃,响得很寂寞。

任谁都难以想到,这精巧的竹屋居然就是黑大汉的家。

竹屋中很简陋,也很干净,只有一张竹床,一张竹桌,两只竹椅。竹床上躺着一位美丽的女子,冷如霜。

如霜的脖子上缠着白巾,血早已止住了,她却也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她的嘴唇发白,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黑大汉守在她的床前已经一天一夜了,如霜却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天妒红颜,自古美人如名将……”黑大汉很是担心,他不愿眼睁睁看着一条美丽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山雨说来就来,竹林风动,转眼便是一场瓢泼大雨,雨点打在竹瓦上,滴滴答答,煞是好听。不一会儿,眼前已是一片水帘,望出去,迷蒙一片,只瞧见竹林那一大片模糊的绿,在风雨中招摇。

黑大汉立在窗前,呆呆地看着雨下个不停。

便在此时,冷如霜闷哼一声,醒转过来,黑大汉赶紧跑了过去。

冷如霜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黑大汉赶紧制止了她,又伸出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姑娘,你颈上有伤,躺着别动,也千万别说话。”

冷如霜睁着大眼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个黑大汉,见他面目虽然黝黑如炭,但慈眉善目,并不生地如何猛恶,心中先自有了几分好感,便放心地躺下了。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风铃婉转。如霜冷不住开口道:“这声音真好听。这风铃,是你自己做的吗?”

黑大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闲来无事,便做了一串。哦,对了,我刚刚进山打了一只雪鸡,正炖着呢!姑娘你先小睡一会儿,醒来便有鸡汤喝了。”

山林静寂,一切声音都显得那么柔和,催人入梦,如霜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洪天青一袭飞鱼锦衣,外罩火红披风,负着手,凝神看着落花厅右壁上的一幅画。

画上画的是一匹狼,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尖利獠牙,对着一轮圆月嚎叫。整幅画,透着一股诡异的血腥之气。画名为《噬月图》,画下却没有落款,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就是鬼画手的名作。

花狂拈着一支腊梅,慢慢地踱进大厅,道:“总旗大人来我山庄,不知有何贵干?若说赏花,开春尚早,便只有这腊梅可看了。”

洪天青笑道:“令爱便是落花山庄最美丽的一朵花儿了,这是江湖上众人皆知的事啊!”

花狂淡淡道:“过奖!这话老夫这几年来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

洪天青道:“那花庄主知不知道,我们六扇门的一位兄弟,冷如刀,为了讨令爱的欢心,捉了负心汉胡醉,想要送上山来,想不到竟遭了胡醉这小子的暗算,命丧他手。”

花狂哼了一声,道:“活该!他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倒管起我们的家事来了!”

洪天青道:“家事国事天下事,那就都是我们锦衣卫的事!听说胡醉那小子正在庄子里作客,还请花庄主配合,交出人来,莫要让我为难。”

花狂冷笑一声:“配合?那就得看你鹰犬门的本事了!”暗凝神力,“咔嚓”声响,脚下的方砖片片碎裂。洪天青只觉一股劲风扑面,直袭地人喘不过气来,忙运气相抗,“呼啦”一声,身上的红披风已被劲风吹走,不由地赞道:“好功夫!惊飚动幕,果然名不虚传!”他解下腰畔秀春刀,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接了过去。

洪天青双手一错,朗声道:“洪家拳第五代弟子,领教花庄主的高招。”

花狂自创这一招“惊飚动幕”,乃是结合了少林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硬功与武当借力打力之柔功两者精粹,变铁布衫的被动防御为主动进攻。所谓一招鲜吃遍天,花狂在江湖成名已久,便是靠着这一招之鲜,败了诸多高手。

当下两人硬功对硬功,激战起来,但听“嘭嘭”声响,虎虎风生,斗了不下几百回合,花狂渐渐脸红气喘起来。洪天青的洪家拳却是愈战愈勇,势头渐渐将惊飚动幕之威压下。花狂只办得招架格挡,猛地一拳击出,却因气力衰微,慢了速度,他只觉手腕一紧,已被洪天青出左手箍住。洪天青猛将花狂拉向自己,右拳一握一旋,“砰”的一拳重重击在花狂小腹之上——正是洪拳中威猛的杀招“拉箭缒”!

花狂整个发福微胖的身子直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厅柱之上,摔在地下,吐出几口鲜血来。

洪天青收起拳,接过侍卫递上的秀春刀,冷笑道:“花庄主,你老了,怎么就不知道疼惜自己的这把老骨头呢?却偏偏喜欢来跟我们锦衣卫作对。公公早已下了死令,要血洗你落花山庄!我待你客气三分,本欲网开一面,是你自己不识好歹!”他抽出刀来,便欲往花狂颈上砍落,忽觉手上猛然一紧,一只大手已按在自己的右手手背之上,“铮!”一声,刚抽出一半的秀春刀已入了鞘,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竟已多了一个戴着狰狞铁面具的黑衣人。

洪天青赶紧抽刀护身,刚抽出一半,又被“铮”的一声按了回去,再抽,黑衣人的手法却总是比自己快了一步,又轻描淡写地将刀按回鞘。

洪天青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黑衣人,似要看穿他的铁面具,手中却仍不放弃,又猛一抽刀,这次却抽出来了,正要往黑衣人头上劈下,那刀却“哗啦啦”地断成了五截,散落一地。

洪天青愣住了,身畔的侍卫更是惊得呆了,哪里敢动。

“你难道瞎了,看不见墙上的那幅画吗?”黑衣人的声音沙哑,恍如幽冥之音。

“鬼画手唐脏?”洪天青定了定神,道。

黑衣人正是鬼画手唐脏。

最近几年鬼画手的名头在江湖上甚是响亮。不过据说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已经死了。唐脏杀人前会先画一幅画——《噬月图》,送到仇人的家中,杀了仇人,便用仇人的血在画上盖上印章。倘若这幅画在家中挂满十五天而仇人不死,鬼画手便永远不会再来找事。曾经龙虎镖局的万镖头得罪了鬼画手,鬼画手送画上门,却被万镖头一把撕了,结果是万镖头被一掌击毙,胸口多了一只血红的鬼手印,中有五个篆字:鬼画手唐脏。龙飞凤舞,银钩铁划。

唐脏道:“花狂是我要的人,必须死在我的手上!他若被你打死了,那你就得死!”他捏紧了他那只鬼手,骨节格格作响。

“天下锦衣卫千千万万,我身为锦衣卫总旗使,不信你敢动我?”洪天青说道,言语之中,掩饰不住的傲气。

唐脏突然出手,五指戟张,叉住了洪天青的脖子,沉声道:“那我便动动看。”叉得洪天青的双脚渐渐离了地,两眼翻白。唐脏鬼手一用力,“咔嚓”一声,洪天青便听见了自己脖骨断裂的声音。

唐脏松了手,洪天青已成一滩烂泥,软瘫在地。

唐脏对洪天青的侍卫道:“告诉你那千千万万的锦衣卫,你们的总旗使是我鬼画手唐脏杀的,我就没功夫画千千万万幅的画了,让他们自行来找我好了!”

那几个侍卫有的已抽出半截刀子来了,见洪天青已死,赶紧收刀入鞘,蜂拥着逃下山去了。

鬼画手指着躺在地上气喘如牛的花狂道:“等你养好了伤,我再来找你。还有胡醉,他杀了冷如刀,叫他好好养伤,静候我来!”身形一晃,人已不见。

花狂忿忿道:“竖子竟然比我还狂妄!想当年我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还梳着朝天辫穿着开裆裤呢!”

雨停了,冬末春初的第一抹阳光,像一只调皮的金色蝴蝶,逗留在如霜苍白却美丽的脸庞。

如霜看着窗外清新的竹林,嗅着风中淡淡的木叶清香,微笑着。阳光很温暖,她的微笑,更是令人忍不住怜惜感动。

黑脸汉子看着她美丽的微笑,却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转头看着窗外。

风铃悦耳地响着。如霜微笑着道:“真想不到,你能做出这么漂亮的风铃。”

黑脸汉子心中一痛,脸上却装作平静,笑着“嗯”了一声。

这串风铃本是他送给一位可爱的女孩的,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但现在女孩却已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了,多年后的他,不敢再去想,更不敢再去提。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冰冷的脸颊渐渐有了温度。

如霜想了想,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调皮地说道:“嗯,我叫苏漫雨,苏东坡的苏,漫天花雨的漫雨,你呢?”苏漫雨,一个全新的美丽的名字。如霜对自己起的这个新名字很满意,漫天大雨,雨过天晴。雨是多么活泼可爱的精灵啊!因为雨,春天的花草萌发出碧绿柔软的新芽;因为雨,夏日的天空中出现了美丽的七彩虹桥;更因为这场雨,如霜——不!是苏漫雨,她洗去了所有不快乐的记忆。冷如霜这个又冰又冷的名字,她是早已厌倦了。

黑脸汉子踌躇着,他本不准备告诉苏漫雨自己的名字,本想等她伤好之后转身为客,从此天涯。因为他不想再有什么难以释怀的记忆,那样的记忆虽然美好,却像这风铃一样,动听,却又令人心碎。

苏漫雨一脸期盼的望着呆呆的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只好嚅嚅道:“苏姑娘,在下姓燕,名樵溪。”

“燕樵溪……白发渔樵江渚上,樵溪,嗯。”苏漫雨柔声说道:“燕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燕樵溪淡淡道:“我救你并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感谢。”

苏漫雨道:“我知道,可我感谢你是因为你救了我。”

“我……”燕樵溪说不出话来了,男人的嘴总是会比女人笨一点。

苏漫雨,她也许还不知道,她这场雨已悄悄下进了燕樵溪的心里。燕樵溪本已干枯的心田,是否还残留着爱的种子,是否还会慢慢发芽,开出美丽的花儿呢?

燕樵溪的心里很矛盾,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希望这场雨一直下,莫要停。他怕自己的心会干枯,也怕爱的种子渐渐萌发。

他本是江湖浪子,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