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
璧山
无名藤洞
“芸儿,芸儿……”
风凌肃睁开双眼,顿觉周身烦热难当,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浸湿了双眉,浑身如落入热水中一般,“好热,好热。”
两只手掌紧贴着自己的背后,一股热流在不断的手掌之上传来,沿着身体的经络,像奔流的河流一般,上下攒动。
这是哪里?四周都是长长的青藤,山洞?我怎么会在这里?竹林里,死尸,大和尚,黑衣人,自己的肩部,那刺骨的疼痛,这一切,他脑海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问。他想回头看看自己的肩上的伤口,可是脖颈上,一股股暖流冲进他的脑海,一股股劲力将他的脖颈捆绑地难以扭动。
风凌肃开始觉得胸口直抵丹田之中,一阵烦热,他深吸一口气,却又是说不出来的受用。就在这时,背后的两掌缓缓移开,一瞬间整个身子竟轻松了好多。
“孩子,你终于醒了。”风凌肃扭身看去,玄悲盘坐在那里一边说着,一边运着法气,两个赤红的手掌自上而下,那赤红色也渐渐淡去。
突然,玄悲一阵抽搐,脸上狰狞一阵,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将出来,风凌肃急忙扶住玄悲,为他擦拭口上的黑血。
“大和尚,你……你不要紧吧。”风凌肃满脸惊讶,他自然不知道,玄悲为他再度开启大般诺禅法,为他疗伤,而五仙教的”万蛊湿毒“已经侵蚀他自己的脏腑。
“小施主,老衲……不打紧的。”玄悲露出惨淡的微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抚摸着风凌肃的头,“你很好,很好。”玄悲嘉奖的眼神让风凌肃不解,而玄悲却明白,眼前的这个孩子却是值得自己的嘉奖,这时的自己其实早已苦不堪言,上气不接下气,只是硬撑下来,能让这个孩子安心。
“大和尚,我知道那些人都是坏人,他们要夺走你的东西,你是好人,你救我,还为我疗伤。”风凌肃眼神里充满了对黑衣人的憎恶,他知道他眼前这位高僧在重伤之下竟为就救自己而不惜自身性命。
“哈哈,孩子,好坏之说……天下……哪有公论,你说的坏人……也不过……是你的执念定下的是非,好坏……真的……比万物苍生还……重要吗?不是我……救你,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玄悲说完这段话,已经气喘吁吁。风凌肃自然不能理解玄悲的话,更不知道是自己救了自己。他眼前的玄悲气喘吁吁,脸色蜡黄,自己心里充满担心和愧疚。
“大和尚,你的脸……”风凌肃哽咽的说道,玄悲冲他摆了摆手,让他坐下来。
“你不是说你不会哭吗,怎么又开始抽鼻子了?”玄悲虽然语气微弱,但仍然面露微笑。风凌肃听到玄悲这么说,又是惭愧又是害臊,也放松了下来。
“来,孩子,让我看看你的右手臂。”玄悲语调微弱地说。
风凌肃将右臂伸过去,上面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玄悲透过他的衣服,看到了风凌肃的大臂上长着一块赤色的鱼鳞样的纹路,那一瞬间,玄悲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这,这,难道是,不会,不会,轩辕一族两百年前已经逃离九州,怎么会,他看到风凌肃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他闭眼深吸一口气。
“善哉,善哉。”玄悲合十唱偈,又看向眼前的这个孩子,“孩子,你姓什么?”
“我姓风。”风凌肃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姓风!你怎么会姓风?”玄悲疑惑不已,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是了,是了,龙御乘风,你姓风,好姓氏!”
玄悲说完,突然感到周身其痛无比,他向自己手臂上看去,一股黑色的气体正沿着经脉游动,霎时间,整个手臂的经脉已经全是黑色,玄悲奇痛难忍,匍匐在地上,后背一阵抽搐。
“大和尚,你……”风凌肃看到眼前情景惊恐不已。
“孩子,我……已经……时日无多,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我。”玄悲忍着,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又用手封住自己周身穴位,长舒了一口气。
“大师夫,你说,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风凌肃几乎哽咽了,眼前这位大和尚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管他提出什么事,自己也一定答应。
“将这个东西……交给一个人。”玄悲从怀中拿出一个用黄锦包裹的物事来,他屏息一阵,声音也自然了好多,但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轩辕一族的后裔,自己能够信任他吗?可是他的坚定,他的无畏,他舍身为了自己,又不能不让他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好,我答应,我答应,他叫什么,我一定给他!”风凌肃坚毅的回答道,他自己甚至都没有觉察到自己竟然如此坚定。
“呵呵,你这可难倒我了,他叫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玄悲面含苦笑的答道。
“这……一个人连名字都没有吗?”风凌肃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名字本就是俗生的束缚,他的名字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位游侠剑士,行踪飘渺,我也说不出他的所踪所迹。”玄悲说完轻咳了一下,他已经毒入脏腑,但说起这位故人,两眼却炯炯有神。
他缓缓将那件物事交给风凌肃,“这本《坛经》系万民于水火,你一定要交给他。”
“不知其名,不知所踪,这……”风凌肃皱起了眉头。
“缘生缘灭,无名无踪,自然有名有踪。”玄悲拉住风凌肃的手,眼睛渴望的注视着他“小施主,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的,我答应你。”风凌肃知道这件事对玄悲来说非同小可,时才那个黑衣人也是冲着这本书而来,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也必须答应,于是肯定得点点头。
“哈哈,想我玄悲平生,最后竟要靠一个未冠孩童了却平生遗愿,可笑可笑。”玄悲一阵苦笑。
“这件佛珠叫天云珠,原本就是你们的东西,现在我还给你吧,这件事也算有个终了。”玄悲从怀中拿出一串赤红色的佛珠,那佛珠上有着暗红的血迹,风凌肃不知道玄悲指的“你们”是谁,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里有一种宁静和解脱,看来自己也只好收下。
“这串佛珠和你右臂上的东西,千万不要再让别人知道,切记切记!”玄悲缓缓的说道。
“恩,我知道了。”风凌肃点点头。
天空一阵雷鸣,洞外开始下起雨来,雷鸣与这窸窸窣窣的敲竹打叶声萦绕在洞中。
“来孩子,你跪在我面前。”玄悲突然说道。
风凌肃将残卷和天云珠放进怀内,不知道玄悲的用意,索性跪在他面前。
“闭上双眼,跟着我念。”玄悲微微笑了笑,用右手搭在风凌肃的头顶。
“尔时普贤菩萨、以自在神通力,威德名闻,与大菩萨无量无边不可称数、从东方来,所经诸国,普皆震动,雨宝莲华,作无量百千万亿种种伎乐。……”
就在这时,风凌肃感到头顶一阵麻热,玄悲的手掌和自己的头顶之间,放佛有九个虫子一般,那虫子带着热气向自己的头颅里钻,一时瘙痒难忍。而那疼痛却愈来愈烈,突然他听到耳边有人有人告诉自己,“我佛如是,诸般烦扰,平生执业,须得放下,禅悟顿开。”那声音一遍一遍萦绕在自己耳畔,恍惚之间,头顶竟不在疼痛,而是一阵热流冲涌直下。耳畔玄悲的诵佛声越来越清晰。
“……又与无数诸天、龙、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侯罗伽、人非人、等,大众围绕,各现威德神通之力。到娑婆世界、耆阇崛山中,头面礼释迦牟尼佛,右绕七匝,白佛言:“世尊,我于宝威德上王……”
风凌肃跟着玄悲念道,一阵过后,又觉得脊椎骨要突兀出来似的,胸口直至丹田被一股强力包裹得严严实实。随之,这股气流开始往四肢游走,躯干像是要被气流撑裂一般。他不自主的放下合十的双手,紧紧握起双拳,一种强大的气流直抵心门,又充实在他两拳之上,气流越积越多,心口又烦闷难当。
“啊!!!”风凌肃双拳向地面砸去,顿时尘沙飞扬,地面之上深陷两个巨坑,一旁的青藤也被震裂在地。
而透过烟尘,这时的玄悲却变得枯瘦如柴,他冲着风凌肃笑了笑,自己不让他学禅门心诀只将六十余年的禅气传给他,日后他也可以求得自保。
玄悲合十,断断续续地说道。
“南无……阿弥陀佛,好……徒儿,师父……圆寂……之后,你……就用……这本……《妙法……莲华经》……为我超度吧。”
说完竟倒了下去,风凌肃一把扶住,他面前原先的大和尚已经枯瘦如柴,蜡黄的脸,深陷的双目。
“大师夫,你……我”风凌肃竟哽咽着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叫我……一声……师父吧,……孩子。”玄悲眼神里充满了疼爱和悲悯,他一生从未收徒,而眼前的这个孩子,他给了自己的所有。
“我……”风凌肃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将……毕生禅法……为你……燃顶,但愿……你能一朝……皈依我佛”玄悲双目含笑。
“你昏迷之中……一直……呼唤着一位姑娘,想必就是……竹林里那位姑娘,……很好,……很好,我不强求与你,和尚之名……本就是个枷锁,我穿……了……一辈子,你……还是你”玄悲像哄逗婴儿一般,他却是将风凌肃视为了自己的孩子,半日之缘,修的永生。
“不叫……师父……也罢,师父的名讳……说穿了……也不过是层束缚。”玄悲脸上一阵苦笑,他抚摸着风凌肃的头。又充满感激地说道“孩子,是你,了……却啦为师一生的执念。‘
突然,玄悲一口鲜血喷出,晕倒在地。
“天意……昭炯,我自……独行,天……地……虽不容我,心……安……即是归处”迷迷之中玄悲反复的说着这句话,恍惚之间,他看到了西方的极乐之花,金光闪耀,万佛朝宗,“师……父,佛陀……在这里,你的……枯……禅,我……”
他静静地躺在风凌肃的怀里,眼睑低垂,凝视着山洞之外,那里,梵音声声,青烟袅袅。
“师父!”
风凌肃终于哭出声来。
他一生第一滴眼泪
只为埋葬他的师父。
洞外的雷声轰鸣,洞口忽明忽暗,风凌肃抱着自己的师父,面对着洞口的风雨,闪电的光亮照在他布满泪水的脸上,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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