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呀盼呀,总算进入了八月,花花又到门后头数那道道,还差几天了……
还有几天就到八月十五了,花花这心里不住地高兴起来。等呀盼呀,终于快熬到这个时候了。每到夜晚,她总是悄悄地爬在窗户上,对着那一块只有巴掌大的玻璃口口,向天上望呀望呀,看着那月儿,怎么还是个窄条条,弯弯的,连半个也到不了呀,月儿呀,你快点圆吧,圆了水瀛哥就回来了。
她又转身下地,摸黑悄悄地收拾了几件象样点的衣裳,前几天她就洗涮干净了,她早就想算着,要做那些准备,她把衣裳收拾出来,叠的方方正正地,还有她给自家小宝宝缝好的那几件小衣裳,也细心地用一块方巾包好,她把胳膊伸进绑好的布环里试一试,看提上走夜路是不是利落。
试过之后,又自己笑一笑,真是的,这个包袱肯定是水瀛哥给俺提的,水瀛哥一只手提上包袱,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她,圆月儿照的路上明堂堂的,他俩跑跑走走,走走跑跑,沿着北坡的那条小路,一直跑呀跑呀,那条路是很少有人走的,就是林元发现他们走了,也不至于从那条路上追。
这是水瀛早已想好的。他引着她,逃出东漳寨,再走出二、三十里路,到那里,人生面不熟了,那可就放心了……
魏家的人再也找不着她了。
到那时候,大不过东漳寨和镇上一起传上几天“花花跟着人私奔了”和闲话,也就算拉倒啦。
管它呢,她能跟着水瀛哥走,远远地走,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这就是她的希望,那是多么幸福呀。她的婆婆、****的林元,你们凶吧,反正再也见不着你们了,再也不用看你们那黑煞神似的眉眼了,再也不用受你们那狠心的敲打了,再也不用象牛似地给你这个家来动弹了……
“叭——,啦啦啦啦——;叭——,啦啦啦啦——”
……
村里,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响鞭声。
摔响鞭,这是太行山间一个古老的民间习俗。
相传在很早以前,北方的野蛮的民族——鞑靼人入侵中原,统治了北方大部分地区。从此以后,北方的汉民就成了鞑靼人的奴隶,特别是在上党一带,住下了大量的鞑靼人,他们统治人的手段非常特殊,每家每户都住进一个鞑靼人,用严酷的手段来统治汉人。人们悄悄地称鞑靼人为“鞑子”。这鞑子可凶狠哩,粗暴而且残酷,汉人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尽管每天都要挨鞑靼人的打骂,可是,在公开的场合,人们仍然得将他们尊称作“老爹”,无论家中、村里办什么事情,都得向鞑子请示,稍不如意,就又打又骂,每顿饭都必须先供奉他吃,老百姓又穷又苦,而那鞑子简直就象神仙一样。人们那个恨呀,可是谁也不敢说,只怕招来杀身之祸,老百姓就一直这样忍声吞气地活着。终于,有一年,汉人中出了一位有胆识人,他想出了一个杀掉这个凶残鞑子的计谋。在中秋节的晚上,以响鞭为号,户传户,村传村,各家各户同时动手,来共同除掉鞑靼人。就这样,在中秋节之夜,鞭声一响,各家各户利用各种工具,同时向鞑子打去……汉人终于一齐将家中供奉的鞑子除掉了,推翻了凶残的鞑靼民族的统治。
“八月十五摔响鞭,家家户户杀老爹。”
这句古老的传说,一直把这个英勇悲壮的历史记载下来。
直到现在,每到中秋节前后,村里的孩子们都有要用麻皮来拧一条粗壮的鞭子,手抓的根部足有带绿皮的核桃粗,鞭身有一丈多长,呈锥体状,越到稍越细,最前端接一条细细的鞭稍,那是专门发声用的。当你拢开臂膊,将鞭子举起来从头顶盘旋而过,一股风呼呼作响,盘过一圈之后,将那长鞭子猛向地下一摔,那清脆的响鞭声,便在太行山的沟沟洼洼里应起了一阵阵回声……
“叭——,啦啦啦啦——;叭——,啦啦啦啦——”
……
一声声清脆的鞭响,接着是一声声“崖娃娃”的回音,那回声一声接一声地渐渐远去,似乎经过远远看到的奇崖头,直走到远远的尽头……
花花在门背后的墙上数呀数呀,一百七十一道,她今天划上去的,那是第一百七十一道呀。够了,够了,她终于熬够了,熬到头了,就在今天夜里,水瀛就是回来引她了。她这个在笼子里圈了多少年的鸟,今天可是就要飞出去了……
那笼子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那自由的天空是什么样子,她想象着,无论如何也会比这个家里好了,比这个笼子里好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家里人都忙着打月饼,烧香、磕头,谁也不来理花花了,往常这种时候,她是一个人钻在家里哭,可今天,她高兴,前晌她还是照例去担水,最后了,她还是吃点苦,不敢叫那个狼吃的林元看出来。一旦看出来呀,坏了大事,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林元要是把她看管起来,她还如何逃脱出身呢,水瀛还如何来引她呢?越是到了这边边上,可越要小心呀,只有多半天功夫了,如何也好凑合了,不敢,千万不敢出事呀。
尽管心里头越来越急,可她还是尽量装的平静地做着一切,和往常一样,该干啥还是干啥。她只是趁担水的时候,悄悄地把收拾好的那个小包袱,先偷偷拿出村口,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先藏了起来,左右瞧一瞧,确信没有人发现,又抓了一支粗大的老蒿,盖在上面,她才离开。然后,她又下寨去担水。
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呀,她不知走过了多少个来回。
那路,是她用她那双小脚磨明磨亮的。
路边上每一株小草、每一块石头,她都是那样的熟悉。
今天,她可是最后一遭走这条路了,今儿黑夜跟着水瀛走了,俺可就再也不回来这个地方了,这个伤心的地方,这个残酷的地方……
太阳爷终于落山了。
花花的心情越来越高兴了,但也越来越紧张了。
她装作散步,出来村口,了望着大路口,等待着水瀛的出现……
水瀛哥走了半年又二十天,从春天到了秋天,庄稼从嫩芽成了金黄,她从想吃个酸果果,到了现在的大肚子,可水瀛哥呢,是胖了,还是瘦了?是白了,还是黑了?这半年多时间,他究竟成了个啥样子?他挣上钱了吗?他买下住的地方了吗?那怕是一间草房也好……管他呢,就是一文钱也没有,她不会嫌他,只要他能回来引他就好呀……
她猜想着,等待着,一会儿就要见了,看他是不是和梦里一样!
西边的太阳早已落山了,夜幕慢慢地降临下来……
东边的月神已经升起来了,月亮上的玉兔今天显得特别的明显。寂寞的嫦娥轻轻地舒开双臂正要去抓那只兔子,那个姿态真有些诱人……
花花抬头看看月儿,心里还在想,嫦娥呀嫦娥,你抓兔子的动作已经多少年了,可还是抓不到呀,你真是好可怜呀。我等水瀛哥回来,可是真有了盼头。不用多久了,也许水瀛哥已经近在咫尺了……
远方的大路上已经看不清人影,可是水瀛还没有露面。
花花越来越心焦了。再等下去,星宿露头了,花花的心更加焦急了。
水瀛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呀?现在在甚么地方哩,家里快要吃饭啦,以往总是家里人吃饭,她得站在旁边伺候,一碗一碗地给人家舀起来,端给婆婆,端给林元……今儿个不回去,可怎么办?叫家里人寻出来看见可就倒了楣,俺要是回去,又怕哥哥你回来找不着俺,哎呀呀,真难过,真心焦!
月光爷越升越高,花花等的更急了。花花猜想着,可能还有几步远他就走过来了,一步、两步、三步……快了,快了……可还是等不来呀……
莫不是水瀛哥忘了日期,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害的俺在村口好难过呀,水瀛哥俺等你一霎霎没有啥,俺的心操碎也没啥,你可不敢出了门忘了俺呀,你可得回来呀。
此时,花花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肚里的心尖尖动一动,花花的心就跳一跳。眼都望酸了,腿都站困了,路边的小草草“沙沙沙”一响,她急忙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来了?是不是她的水瀛回来了?
原来是风吹的树叶子和路边的小草在响动。她又失望了……
路那头忽游游地过来一个黑影影,她急忙跑过去迎接,到跟前,才看清楚,原来是风吹过一团干枯的沙蓬菜来。哎呀,究竟是啥的原因?
花花的心里敲开了“鼓”。
“花花,你哪里去了,我****娘的……”小叔子魏林元粗野的叫骂声在村口传来。
花花听得清清楚楚,她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