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古拉妥杰陪国王驰上山冈,瞭望岭国大军的阵势,不禁面露讥笑之色。
辛赤王故意问他是不是心中有了决胜的把握。
“大王,你看岭国军队阵势就知道他们必败无疑!”
辛赤王问他依据是什么。古拉妥杰说:“都说岭国有多少英雄,看来都是那些胆小鬼传说着自己吓自己的。当年,我们掠杀达绒部时,他们并没有多少还手之力,而今,你看那阵势,无非就是数都数不过来的人挤挤挨挨拥在一起。什么东西需要挤在一起彼此壮胆,那是羊!要是勇猛的虎豹,单独一个走向山冈,就威风凛凛,四野肃然了!”
辛赤王却有些不祥之感:“看他们排列整齐,进退行止千万人如一人,倒也需要提防着点。”
这时,扎拉大营中升起了令旗,牛角号呜呜吹响。步兵排着方阵,骑兵排出长蛇阵与鹰击阵,离开桥头堡,向两军之间的开阔地步步进逼!两个少年英雄扎拉和玉拉托琚,一个持矛,一个持箭,一马当先。先锋官扎拉身后还扎着许多面颜色不同的令旗。挥动绿旗时,头盔上一律绿缨的方阵手持盾牌与长矛,迅速抢占了两军开阔地间的那座山冈。当他们全体张弓搭箭,做好掩护时,扎拉又挥动了黄旗与白旗,两翼头盔上顶着黄缨与白缨的骑兵,就像强劲的鹰翅一样展开,向前猛扑一程,在绿缨军两侧稍后的地方停止下来。扎拉挥动红旗的同时,自己跃马前行,居中的红缨军移动了。千万双战靴同时起落,千万匹战马的蹄铁同时叩击大地。那一天,未曾开战,门国的大地就被前所未有的力量同时震动了!中军在扎拉率领下启动的同时,绿缨军又整齐地向前推动。队伍前面,是刀枪逼人的寒光。当红缨的中军推进到开阔地上那座高岗时,绿缨军已然推进到门国军营盘的栅门之前了。
这些排成严整阵形的大军,行进时,大地在震颤,静止时,山河与人群都屏住呼吸,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慑。
辛赤王说:“看样子,他们不是羊。”
古拉妥杰喝令放箭,成群的箭射出去了,绿缨军齐齐举起盾牌,箭雨过后,阵中人放下盾牌,举起刀枪,一个个毫发无伤。古拉妥杰怒从心起,开弓放箭,那箭头上带着闪电,箭尾上响着霹雳,向绿缨军阵中奔去。他这一箭,使十三面盾牌破碎,十三个岭国士兵瞬间殒命。这一箭,像犁铧翻耕土地,在绿缨军阵中拉开了一道血腥的口子。要是在平时,这一箭出去,那些犹如乌合之众的兵丁胆魄都会失掉大半,都躲到大将们的马屁股后面去了。但是,大阵里面只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然后,阵形前护着盾牌,盾牌间露出锋刃,那方阵又沉稳地向前推动了。随着阵形的前进,那道被利箭撕开的口子也迅速合拢了。古拉妥杰大喝一声突到阵前,运用神力才在那阵中突出一个小小的缺口,后面的兵丁要跟进时,又被合拢的盾牌挡在了阵外。这时,只见扎拉又抽出背上的令旗轮番挥动,步兵整齐地从一座山冈向前推进,两翼的骑兵扑上来,犹如浪涛拍岸!在此战阵中,过去只会放箭呐喊,只习得单打独斗的兵丁,就如冲决堤岸的洪水一样奔涌而来,门国那些大将都被这股洪流所裹挟,个人的盖世武功竟无从施展。
第一阵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败了下来,大营就这样被冲破了。
这天,岭国军大显神威,门国军死伤无数,且战且退了三四十里,直到黄昏时分,靠着平整旷野间突起的一列山丘才稳住了阵脚。岭国军也停止下来,埋锅造饭。
第二天仍是如此战法,辛赤王亲自出马,运用神通,往岭军阵中连降霹雳,数百名岭军士兵一命呜呼,使得阵形开始混乱。辛赤王站在高岗之上,对他的将领们说:“都说格萨尔神通广大,但他却躲在蚂蚁一样众多的士兵身后!他打的是士兵的战争!本来,听说他爱惜众生,我是崇敬他的,但是,你们看到了,原来他征服那么多国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与神通,而是用士兵的血把那些国家淹没了。只等我再降下几个霹雳,这些蝼蚁一般的士兵就要自相践踏,就像从山上崩溃的雪,自己把自己淹没了。那时,我的英雄们,你们就只管尽情冲杀吧!”
说完,他念动咒语,招来了乌云,并腾身而起到了云头之上。但是这次,他没有能再次放出霹雳,因为格萨尔骑在神马江噶佩布身上,已经在云端上面等着他了。他召来了乌云,但乌云中的闪电已经被格萨尔抽走了。他挥舞闪电像挥舞马鞭。格萨尔笑吟吟地说:“风把你讥讽的话,都送到我耳朵里了。”
“你感到羞耻了吗?”
格萨尔使劲一挥那闪电的鞭子,一串霹雳降到了门国大营中,使营中飘飞的大旗变成了一簇熊熊的火苗。就这么一下子,岭军有些混乱的阵形马上恢复了严整。格萨尔说:“你还有什么神通就使出来看看吧。”
辛赤王弯弓搭箭,就要射往岭军阵中,格萨尔止住了他:“士兵们让他们自己了断,我们两个比试箭法,就以远方那红色的岩石山峰为目标吧。”格萨尔早就看出来,那红石山上的洞窟正是魔王辛赤修炼魔法之地,他要趁着比试箭法,先摧毁了他这修行之地。
辛赤王并不答话,松开弓弦时平地有旋风刮起,那箭挟雷带电直奔岭军阵中而去。
一直护卫在扎拉身边的大将丹玛跃马出阵,运用神力,迎着辛赤王的箭连发三箭,与那挟雷带电的箭碰到一起,最终使那箭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岭军阵中一片欢呼,英雄却从马背上重重地跌落下来,丹玛当即吐出了一口鲜血。他被众军士护进帐中,暗自念诵格萨尔临阵教给的护心金咒,这才护住了心神,慢慢缓过气来。
云端之上,格萨尔哈哈大笑:“你不是嘲笑我军中大将尽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辛赤王的笑容已经没有那么自然了,却仍然带着明显的讥刺:“那你还让那么多凡人软弱的肉身来抵挡锋利的刀枪?”
格萨尔说:“那是人要自己救自己。”
“他们没有一点神通,他们救不了自己。”
“他们就是有人想到了要自己救自己!”
辛赤王哈哈大笑:“我真不明白,他们拿什么拯救自己!”
格萨尔没有答话,这时,在云层的下面,调整好阵形的岭国大军在扎拉令旗的指挥下又向前推进了。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无法单独与魔军的士兵和将军相抗衡,但这些软弱的躯体同进共退,构成了一个坚硬如铁的整体,向前推进时,任何力量都难以阻挡。他们就像洪水漫上了门国军守卫的山冈。
格萨尔说:“你看到了,他们像水,但水也不能从低处流到高处!这就是他们的力量!”
说话间,他早已盘弓在手,一松弓弦,三支箭同时射出,直奔远处那魔王修法的密窟而去,将那山峰齐齐地腰斩了。立即,辛赤王的神光被褪掉一半。格萨尔哈哈一笑:“你且回去好好休息一阵,我们来日再战,且看你所说那些软弱的人如何战斗吧!”
这天扎拉指挥大军依事先安排好的战阵之法又向前推进了好长距离。
就这样天黑埋锅造饭,天亮列阵进攻,连续多天,大军已经推进到门国腹地中很远的地方了。开始,越过的河流都是由西向东,后来,河流与山脉都转折了方向,改成由北向南,一路滔滔流淌。山的形象也变得复杂起来。原来,所有的山都像雄狮,或蹲踞雄视四方,或昂首迅猛奔跑,现在,山的形象变了,在这气候湿热之地都变成了大象的模样。
士兵们开始害怕,不是害怕大象,而是害怕已经离开家乡太远太远了。他们担心战死之后灵魂找不到家乡。因为山水都完全掉转了方向,更重要的是,越深入门国,平旷之地越少,千万人如一人,同进共退左右回旋之地也越来越少。门国军趁夜发动反攻,竟小小胜了一阵,岭军退了十多里地,在开阔之地才重新稳住了阵脚。岭军方面那些早就憋坏了的英雄们趁机出来纷纷请战。格萨尔便将扎拉指挥的大军从先锋变为后卫,接下来,就要亲自率众英雄上阵亮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