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伏了姜国之后,岭国的疆域、人民、宝藏已经是过去的好多倍了。周围邻国慑于岭国的强盛和格萨尔王的声威,彼此相安无事,互通贸易,岭国因此更加富足强盛,百姓们前所未有地在没有战争,没有妖魔邪祟祸害的环境中生活了整整十年!格萨尔的王宫被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装饰得富丽堂皇。围绕着王宫,寺庙、民居、手工作坊、商铺如夏天雨后草原上的蘑菇一样成群涌现,岭国的都城被人唤作达孜城,远近闻名。女孩们跟随母亲学习纺织与刺绣,少年们穿上紫红袈裟,手持一块用于书写的石板在寺院里跟随导师学习书写和诵读。寺院里甚至发生了有趣的争执,是书写重要还是诵读重要,但诵读与书写的技艺都进步了。有些人已经不是诵读,而像是曼声歌唱,沉醉于书写的人则为相同的字母创造出了多种写法。更重要的是,诵读相同经卷的僧侣们,从中读出的却是不同的意义,因此分出了不同的流派。还有很多僧侣拒绝诵读,独自在山洞里冥想苦想,或者用尽方法让自己什么也不想。因此,沉思者也分出了不同的门派。
会书写与诵读的人们也有共识,把这样的局面称之为:繁荣。
格萨尔在宫中享受与众王妃们的爱情,有时也独自出去巡游四方。但他看到的也是学者们创造出来的形容什么事都不会有的那个词:稳定。
当然,他不能让狼不吃羊,不能让人不生恶疾,也不会像佛祖那样路遇生老病死而作出世之想,再说他本来就来自世外,怎么还能让他作出世之想呢?僧人们深入到宫中来传播他们的教法,甚至也用他们的教法来劝谕身居一国之尊的王。明知国王不用劝谕也来劝谕,其实显露出了僧侣们一种入世的野心。但治理这一类事情,并不在上天派遣神子下界的计划之内。王妃们在宫中跟随僧侣修习时,格萨尔就带着江噶佩布出宫巡游。有时他会想,也许该是上天接他回去的时候了。他又想,自己生出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无所事事,回到天上不是更加的无所事事吗?
无论如何,上天遣他下界的任务好像是完成了。
这样的想法当然马上就让上天知道了。大神说,人的麻烦就在这里,解决了一个问题,他们又生出另一个问题来,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啊!这个崔巴噶瓦好像也染上人的毛病了。
有人出班奏道:“那就让他回来吧。”
大神说:“我看还是再锻炼锻炼,他要嫌平安无事,我看,就给他再找点事做。就请朗曼达姆再下界一趟吧。”
当夜,格萨尔王与诸妃宴乐入睡之后,天母朗曼达姆就来到了他梦中,给他布置了新的任务。
在原先姜国的西方,现在岭国的西南方向,有一个国叫门域,国王也是一个魔,叫辛赤,这年五十四岁,和已经被消灭的鲁赞、白帐王和姜国的国王萨丹并称四魔。他有一匹魔马米森玛布这年七岁,这魔王和他的魔马正修炼不止,等到了明年,它们大功修成,凡间人物就很难征服他了。
格萨尔问天上的母亲:“这辛赤王对岭国犯有什么罪过吗?”
“在你尚未降生人世之时,那时,你的兄长嘉察协噶也还年幼,门国兵马深入岭噶抢掠了达绒部落,杀死许多百姓,抢走了数不胜数的马匹和牛羊。等到明年,辛赤王修炼成功,那时他就变得难以战胜了,现在正好先下手为强!”天母说完,转身就要返回天界。但是格萨尔使法力让她回归天界的彩虹消失不见了。天母有些惊慌:“难道是大神不想让我回去?”
格萨尔笑了,说:“母亲要是不这么来去匆忙,你的虹桥自然就会显现。”
“原来是你搞鬼。”天母放松下来,“神子啊,看你脸色沉重,有什么不称心的事情吗?”
格萨尔答道:“我来替他们扫平妖魔,可是……”
“他们并不如你所想的全都对你感恩戴德是吗?”
格萨尔没有说话,等于承认了对岭国人的某种失望。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说:“我已经把岭国的妖魔扫平除净了,但怎么又出现了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魔王呢?”
“你不是在宫里闷得慌,觉得自己无所事事吗?庙里的僧侣难道没对你讲过,魔是从人心里生出来的吗?”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天母说:“神子啊,我已经讲得太多了,再说我也该回去了,你就让我的虹桥显现吧。”
神子就让虹桥显现,任天母回到天界去了。
格萨尔醒来时,那梦境还历历可见。他想,我真的能让彩虹显现吗?一道彩虹就出现了。但是,岭国的人都在沉睡,没有人看见。在人间,没有人见过彩虹在黎明时显现。在人间,彩虹只与白天相关。他看看沉睡于身旁的王妃,漂亮的女人熟睡之后,脸上显出某种愚蠢的样子。这个黎明,格萨尔感到了比被流放在黄河滩上时更要加倍的孤独之感。虽然王宫在暗夜里如一颗巨大的宝石在闪闪发光,虽然身旁沉睡的王妃身体放出异香。
他再没有入睡,就披衣起来在王宫顶上仰望星空。那时,月亮已经落下去了。明亮的金星升起在地平线上。妃子们也陆续醒来,相继来到他的身旁。格萨尔对她们说:“天上的大神又要让我兴兵了。”
珠牡不会再阻挡他了,她说:“等大王出了兵,我要天天去庙里为你诵经祈祷。”
梅萨忧心忡忡:“不打仗的好日子要结束了吗?”
阿达娜姆英气勃发:“我可为大王充任先锋!”
他问王妃们有谁听说过南方门域的魔王辛赤,没有一个王妃听说过他。吉尊益喜说:“听大王讲起来,门域与岭国结仇,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了,既然此事与达绒部有关,那还是问问晁通叔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