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岭国的东北方向,沙漠、草原和咸水湖泊之间,是占地广阔的霍尔国。国君只儿赫突自称天帝,分封三个儿子为王。因三个儿子所居幕庐颜色不同,分别称为黑帐王、白帐王和黄帐王。其中数白帐王武艺最为高强,他属下的大将辛巴麦汝泽更是凶猛憨直,勇不可当。
这里说的正是嘉察协噶等不到大王归来,自行迁移民众到金沙江边炼铁布兵的那一年。
很不祥地,有四只鸟正从霍尔国向着岭国飞翔。
霍尔国白帐王万般宠爱的汉妃去世了,白帐王认为只有异族女子才能填补汉妃去世留在他心头的忧伤,便命鹦鹉、鸽子、孔雀和乌鸦上路出去寻找异族美女。
这四只鸟已经飞去了很多地方,还没有发现能使白帐王满意的女子。此时正来到了岭国和霍尔的边界,鹦鹉说:“我们四只鸟,就像被白帐王射出的箭,出来容易回身难。他要的美女实在难找,再说,就是找到了,他会兴兵去抢,不知又会有多少生灵涂炭,依我说,我们还是各自逃命去吧。”
“那我们逃去哪里呢?”
“鸽子是跟汉妃来的,你就回伽地。孔雀回你的印度,我回南方的门域,乌鸦就更容易了,满世界都有乌鸦,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那三只鸟振翅飞入云端,乌鸦停在树枝上不禁又惊又喜。这一路,它都在想,找到了美女算谁的功劳?因为自己长得难看,论功行赏时,那喜欢漂亮东西的白帐王甚至不会用眼角扫它一下。这下好了,找到美女没有人抢功了。就是这样的想法使它忍饥挨饿,在岭国上空飞来飞去,飞了七七四十九天,也还没有看到能中白帐王之意的美女出现。不是岭国没有美丽女子,因为护佑岭国平安的格萨尔大王久去不归,白帐王正在四处寻找美女的消息早就传遍四面八方,美丽女子们都很少出来抛头露面。乌鸦四处飞行时,整个岭国都非常不安。只有王妃珠牡每到天朗气清之时,都会登上高处极目远望。只是那乌鸦几次经过都因为害怕武士们的箭,绕过了王宫,因此没有看见。
格萨尔称王后,晁通心里时时烦闷。这天起来,他也一样心里烦闷,便使神通化成一只游隼飞上了天空。游隼脑子小,不会像人脑那么思虑万千。这时,乌鸦出现了。它就猛然扑了上去,眼看就要一爪撕裂它的翅膀,那乌鸦大叫:“饶命,我是白帐王的手下。”
“白帐王的手下,是他派出来寻找美女的吗?”
“正是在下。”
游隼想起点什么事情,但脑子小转不过来,就转过山头落在树后,变回人身转动了脑子,重又飞上天空,见乌鸦正在慌忙逃跑,就说:“你不要害怕,最美的岭国姑娘就在王宫顶上!”
乌鸦果然就在王宫顶上发现了珠牡,那种种美艳自不必细说,单单那轻皱娥眉,淡淡哀愁的神情真像极了去世的汉妃。乌鸦一见,从空中直扑下去,把珠牡头上一串绿松石压发叼走了。乌鸦在天上得意地振动翅膀:“等着吧,我霍尔国英勇的白帐王就要来迎娶你了!”
乌鸦兴奋不已,忍着饥渴飞回到白帐王身边。它先把那三只鸟背叛霍尔国的罪行历数一番。白帐王忍耐不住:“那三个畜生的事待后再说,我只问你有没有找到合我心意的美丽姑娘!”乌鸦扬扬得意,飞到座前,把珠牡的松耳石压发呈上:“格萨尔征服魔国得胜,被新王妃缠在魔国温柔乡中,乐不思归,那珠牡正在偌大的宫中独守空房!”
“那我马上发兵前去迎娶!”
得令出征的大将辛巴麦汝泽进言:“大王,岭国虽小,但珠牡贵为国君之妃,怎能听凭我等随意迎娶,两国之间必起刀兵,使生灵涂炭!”
白帐王哪里听得进大臣的劝告,为了让辛巴麦汝泽不再口出怨言,便请吉尊益喜公主前来问卦。
这吉尊益喜本是霍尔亲王之女,相貌在霍尔女子中也是一等的美艳。汉妃死后,朝中有议,要让白帐王娶了这女子,白帐王却百般推辞。原来,这女子天资聪慧,又得了异人传授,打卦问卜,百般灵验。为王之道,就是心思诡秘,旁人难以猜度,坐于王座之上,自是百般威严。白帐王想,要是自己稍一有心思就被她看穿,自己哪里还来威风八面。所以,他才强忍对她美貌的垂涎,到异族中去另寻妻室。
吉尊益喜说:“卦相凶险,请大王不要无故起兵!”
白帐王冷笑:“我看你是不愿我娶回岭国的美女吧?如不是垂怜你年轻貌美,我定叫人将你推出斩首,尸首喂给那些夜夜在山上叫得人不能安眠的饿狼!”
吉尊益喜并不惊慌,惨然一笑,退下不提。
辛巴麦汝泽见大王固执如此,便点起兵马,随白帐王一起出征。
东北方已经大军压境,而在岭国,所有人除了等待国王归来,什么都没干。只有晁通知道将有霍尔大军来犯,但他并不声张。他听说了嘉察协噶在南方的动作,便驾木鸢飞去,果然见到兵马齐整,田野宛然。他说:“侄儿啊,岭国已经三年无主,首席大臣无所作为,还是你出头来摄政代行王权吧。”
嘉察协噶赶快阻止:“叔叔若不想害我,就请千万不要再把这话向第二个人说起!”
“你铸造兵器,演练兵马,人们早已议论纷纷了!”
“我之所以如此,是一心只盼岭国真正强大,”这一类风言风语,嘉察协噶也有所耳闻,“只等国王回来,我就交出兵符,陪母亲去伽地慰她思乡之苦。”并当即修书一封,把同样意思致送首席大臣。信使派出,心里还是觉得不安,便带上两个随从,亲自来见。
首席大臣说:“这些事固然都是好事,但该等到国王回来再办。”
“要是此时有外敌入侵呢?”
“贤侄啊,想我王禀承天命,神通广大,什么人如此张狂,敢来自取灭亡!再说我王智慧如海,遍知一切,他怎么会听凭边境升起狼烟!”首席大臣话锋一转,“我听说你用熔化的铁汁铸造城堡的墙基,可有此事?”
“边境上的城堡就应该坚不可摧。”
“臣下的居所怎能超过王宫?细究起来,可知这就是僭越之罪啊!”
“你好像不是原来那个老总管了。”
“贤侄啊,大家不是都想要一个国吗?这就是国,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看你暂不要回边地,就在宫中值守,让我心安吧!”
嘉察协噶就再也未回边地,心中因此郁闷不堪。珠牡见状却甚为高兴,她不便明说白帐王求亲之事,只说:“最近我夜夜噩梦,岭噶恐怕要生事端,有你护卫王宫,我宽心多了。”
此时,白帐王已经陈大军于岭国边境,派出信使,指明要迎娶珠牡。珠牡见厄运果然降临,禁不住珠泪涟涟。嘉察协噶请求让自己亲自去魔国催请国王,但大家并不同意。一来,他嘉察协噶没有神通,此一去山高水长,不知要跋涉多少时日;二来,此时国中无人,临战不可缺了他这样英勇的大将。
大家商议的结果是,派岭国的寄魂鸟白仙鹤飞去北方,请格萨尔速回救援。白仙鹤飞到了格萨尔跟前,但他日夜与两个王妃饮酒作乐,已经心智不明了。他说:“这鸟儿我好像曾经见过。”
仙鹤见他糊涂如此:“我是岭国的寄魂鸟,身为岭国之王,你当然见过!岭国多年无主无君,霍尔国举大兵来犯,要强娶珠牡王妃,岭国人盼大王速速回返!”这消息把格萨尔惊出一身冷汗,立即叫人速速准备,明日一早就要起营回还。但到第二天旭日初起,饮过了两妃的壮行酒,他又昏昏沉沉,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他问梅萨这么多人铺排开来是为了哪般。这梅萨想,就是因为珠牡嫉妒才让自己身陷魔地,就说正在排演一部场面浩大的戏剧,而这出场景宏大的戏剧正是国王自己一直期望的。国王对此也有恍惚的记忆。这一踟蹰,又是整整一年。
后来,危急中的岭国又派出一只喜鹊前去报信。那只鸟停在城门上,焦躁地吱吱喳喳。行前,珠牡告诉它,国王神通广大,能够听懂它的话。但国王正沉醉于酒色之中,他问两个妃子:“那鸟那么着急,好像有什么事情吧?”
梅萨知道这鸟是珠牡派来的,便说:“大王正在高兴,这鸟却聒噪不已,大王久不习弓箭,干脆正好一箭射死了它!”
格萨尔一箭就将报信的喜鹊射死在城门之下。
于是,时间又过了一年。
珠牡请求首席大臣派人催请国王,但绒察查根说:“两次派出信使,国王肯定知道消息了,如果他不回来,那就是有他不回来的道理啊!”
已经有人埋怨如今的首席大臣不是当年英明洞见的老总管了。首席大臣说:“你们可以不满意我,但你们不能怀疑国王的英明啊!”
话到此处,人们只好噤口不言。
珠牡只好请狐狸前去送信。狐狸不会讲话,她就脱下手上的戒指,相信国王见了,就一定会想起她。狐狸躲开两个妃子,把珠牡的戒指吐在格萨尔面前。这使他若有所思,他登上城头,向天仰望,想有什么要事,天母肯定要来知会于他。但天上风吹流云,一片平和如海的湛蓝。他想起身上还有一面水晶宝镜,取出来一看,不免大吃一惊。从镜中看见岭国边界上霍尔国的兵马整齐肃然,随时准备大举掩杀。再看,岭国的宫中,珠牡已经憔悴不堪。当下,他发出命令,月亮升起之前,整队出发。但他上马之后,又饮了两碗壮行酒,再次失去记忆,再次下马。原来,这魔国的酒都是健忘酒。原来魔国没有居民,那魔王鲁赞四处掳来百姓,安置在魔国各地,饮了此酒,就全然忘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