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不定的楚军退军二十里下寨。
初次与秦军交锋,项梁便碰了一鼻子灰!想不到韩信年纪轻轻,居然不中激将之计,反而让自己如此难堪!面对据天险而守的精锐秦军,堪称名将的项梁自然知道秦军不可力敌,只能智取!大帐中,无破敌良计又反窝了一肚子火的项梁郁气闷结,如坐针毡,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端坐在左首闭目养神的张良,面露焦急之色。
“张先生,韩信小儿不中激将之计,如之奈何?”终于,项梁忍不住开口了。
“秦军精锐难当,与其正面作战并非上策。兵家之要,在于一个‘奇’字。”闻项梁出言相询,张良双目微睁,提起手中的羽扇,轻轻摇晃。
“哦?如何‘奇’法?还请先生教我!”项梁诚恳请教。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所以需因地制宜,灵活多变。秦军精锐,阵战天下无双,我军当避免与其正面决战,可轻兵简从,出奇不意。以我之长,击彼之短,方有胜算。”
“请先生明言。”张良大而言之,没有说出具体的解决办法,项梁始终不得要领……
“用奇兵,不墨守陈规,关键在于变通。上将军且看这齐长城地图,秦军重兵据守在这青石关,而往东北方向百余里许,有一道峡谷,淄水在此穿过长城,经临淄,注入济水。此处危峰连理,并设有一关隘,此关东面依山,南、西、北三面环水,险峻异常!韩信料定我军无法逾越如此天险,只于青石关下与其决战。是故,此淄水关并无布重兵把守!”
“兵不厌诈,可使一偏将在营中多设旗帜,造成大军与秦军对峙于此的假象,上将军可亲率大军趁夜间顺淄水北下(淄水流向自南而北),绕过秦主力大军,兵分两路:第一路,由大将桓楚率领,直击临淄!秦临淄大营被我楚齐联军围攻,而彼军粮草尽在此处,韩信必遣军急救!此时,由上将军亲率第二路主力大军于半道伏而击之!”
“此战精要在于:利用我军轻装优势闪电奔袭,调动韩信重装大军长途跋涉,使其疲于奔命,我半道设伏击之,只须击灭韩信大军,齐地覆手可定,此为声东击西,引蛇出洞,击其七寸也!”张良羽扇于地图上疾点,破敌良策脱口而出。
“妙!大妙!奇!大奇!先生用兵变幻莫测,孙子再世亦不过如此!”项梁抚掌大赞道!
计议既定,项梁立即下令士卒砍伐树木,多造木筏,拟定于三日后大军顺淄水而下,奔袭临淄,再设伏以待韩信大军,争取一战歼灭韩信主力!同时令宋义、项伯领军五万留守大营,多设旗帜造成大军对峙的效果迷惑秦军,待临淄战事建功,秦军一退,便可顺势攻占齐长城,配合主力大军,南北夹击韩信!
两日后,淄水上游一处茂密的丛林深处,木筏已经堆积如山!
楚军于此大肆砍伐树木,待制好木筏后,将筏子秘密集中隐藏于茂密的丛林中。为了防止被秦军察觉,楚军防范严密,数千名甲士分成无数小队,日夜不停地巡视在丛林周围,以确保秦军细作无法探得木筏之事,事若外泄,将无法建功矣。
密林某处,傅宽领着一支十人的侦查小队,已经潜伏了整整两日两夜,衣着黑色的他们几乎已经与这片树林融为一体!于楚军巡视的缝隙间,于灌木草丛中,他们纹丝不动,夜枭般的眼神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楚军,如草木般不动声色。
已经三更天了,楚军的巡哨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几乎每过数个呼吸,便有一队甲士举着火把,警惕地巡察而过。
在这荒郊野领树高林深之地,楚军竟巡查得如此严密!以傅宽的经验,这片树林深处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必须探察清楚,以免贻误战机!傅宽等人如暗夜中的魍魉,避开仿佛就在耳边的铁甲磨擦声,利用楚军巡视的间隙,一步一寸地往前潜行着。十一道矫健的身影穿行在树木草丛中,或伏或行,或爬或蹲,进行间,不发出一点一滴的声响。
傅宽等十一人,没有言语,没有暗号,只以手势与目光示意着前行的方向。彼此间的默契,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能令十一人瞬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本的位置,避开楚军的巡查。
在黑夜中,他们就是夜枭,在树林中,他们就是草木,在河流边,他们就是流水,在平原上,他们有如空气,他们无声无息,他们无所不在。
敌人也许不知道,秦军侦查营就是他们的噩梦!他们所有的秘密行动,在秦军眼中,有如儿戏!而在侦查营眼中,不管是什么敌人,都没有秘密,也绝对不能有秘密!
约莫一个时辰后,侦查小队已经往树林深处潜入了数里,避开无数巡逻队,越过了无数岗哨,他们终于发现了树丛中堆积如山的木筏,略一计算,这么多木筏能运载的士卒少说也有十万以上,楚军必定有什么惊天的秘密行动!如此重要的消息,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报告给大将军韩信!
傅宽手臂一挥,十一人瞬间化整为零,分头往秦军大营潜行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初夏的五更天,天色已经微明,曙光初现的青石关上,傅宽一袭黑衣,抱拳立于韩信身前。
韩信拍了拍傅宽结实的肩膀,微笑赞道:“傅将军辛苦了!叫弟兄们继续密切注意项梁大军动向,尤其是淄水,一有动静,立即来报!”
“诺!”
在朝阳即将升起的那一刻,傅宽又消失在了被漫天红霞笼罩的黎明中。
望着傅宽匆匆离去的身影,一丝神秘的笑容浮上了韩信的脸庞,淄水么?等了好些时日,项梁,你终于是发现这条路了。
早在大军出发之前,熟知齐国地形的田横便告知过韩信,齐长城虽险,但若楚军有足够船只,于青石关东北约百余里处,可顺淄水而下,轻易的越过齐长城,迂回到齐长城后方,进可攻击临淄,退可轻而易举地从齐国腹地反攻长城,不可不防。
韩信思虑再三,以玄武军强悍的战力,常规的攻防战亦或阵战亦能杀败楚军,但杀敌一万,少说也得自损数百。兄长扶苏爱惜将士,非万不得以的伤亡,韩信尽量避免。再说精锐士卒训练不易,无谓伤亡,亦非韩信所愿也。
韩信用兵,以奇见长,以诡著称,仅使少量士卒防守长城淄水关,乃是韩信故意卖给楚军的一个破绽,其目地便是诱使楚军长驱直入。届时,或关门打狗,或与蒙毅南北夹而攻之!有长城天险在手,战场主动权便牢牢的握在他韩信手中,进可攻,退可守!
等了多时,楚军终于还是上当了。张良计谋绝于一时,韩信战策雄冠当代,二人第一次交锋,究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而此时的项羽、刘季大军,已是一路势如破竹,连克彭城、桑丘、平陆等十数城,会合陈留东进的项声、武臣大军,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平阴,从西面夹击玄武军团。
公元前208年,初夏。
楚国上将军项梁趁韩信不备,亲率十五大军浮淄水而下,越过秦军齐长城防线,直击困田荣于临淄的秦军蒙毅所部!
蒙毅麾下仅铁壁与雷骑二军,合三万五千人,闻项梁亲自攻来,早已令铁壁军将大营守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雷骑军则蛰伏于营内养精蓄锐,伺机突围。铁壁与雷骑二军,一支守如山岳,一支攻如雷霆,楚齐联军想围歼蒙毅,实在难如登天!
齐长城,青石关上,秦军将领之间似乎有些不愉快。
“大将军!为何放项梁入关?!如今,项梁大军兵围临淄,与田荣大军共击我临淄大营,如此,我大营危矣!蒙毅将军一旦有失,我军将粮草尽失,孤军困守于此也……”田横急道。
田横很不解,淄水关明明是天险,只要驻他个数千兵马,别说十五万楚军,便是一兵一卒也别想越过齐长城!韩信放项梁入关,置友军于不顾,置粮草、后路于不顾,究竟是何用意?!
“呵呵,田横将军稍安勿躁,项梁大军浮木渡水、越长城而过,当是轻装简从,所带粮草必不会多。而临淄被围日久,也无甚余粮!项梁自作聪明,以为击我军后路,我必举军驰援,以此来调动我大军,使我军疲惫而半道击之,一战功成!殊不知蒙毅将军率领的铁壁与雷骑二军加上我临淄大营的坚实壁垒,即便是我玄武军团齐聚,没有一月,也休想攻破,更妄谈歼灭了!依吾看来,以楚军战力,非但攻不破我临淄大营,反而要被蒙毅将军磕掉几颗大牙!我军只需严守长城,断其粮道,待敌粮草耗尽,其不战自溃!”一旁,大将彭越侃侃而道。
好一个彭越!没想到看似面貌粗犷的他,竟然也能看破韩信诱敌深入之计,分析得头头是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彭越将军分析得甚是!”老将郦商也出言赞道。
闻得彭越如此剖析,田横心下稍宽,方才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
“哈哈哈,彭将军果然当世良将!”韩信大笑。
“不过,依吾之计,吾军将全军尽出!直击此处!!”韩信猛的一按地图,手掌落处,赫然是楚国都城——盱眙!
“盱眙尚有楚军二十万,我军能攻得下吗?”郦商震惊道。
“吾之目地,不在于攻陷盱眙,而是逼项梁长途跋涉,疲其大军,我半途击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尔,哈哈哈。”韩信朗笑道。
“可若项梁不回军救援,反而占据齐长城而守,那我军岂不是空忙一场,且置大军于险地?”郦商还是表示了他的担忧。
“郦老将军勿需担心,若楚国都城被我军攻陷,那么,就算齐地被楚军攻占了,那也是占据一块毫无战略纵深之地。无根之萍,浮不了几天,届时,我大秦随便一员上将都可轻易灭了他,所以,吾料定项梁不敢冒楚地丢失之险,而全力攻击他根本攻不下来的蒙毅所部!”韩信眼中精光闪烁。
韩信用兵,果然诡异而大胆,不按常理出招!项梁与张良做梦都想不到,韩信竟然舍弃齐长城天险不守!舍弃蒙毅大军于不顾!舍弃粮草与退路!不顾一切,就直奔他楚国的老巢盱眙而去!
天才用兵,不能按常理揣度之,不然,必定要吃大亏的。
张良这次谏项梁冒进,实在还是太轻视韩信了,轻视这位兵仙的后果,很严重,严重到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地步!纵古观今,名将之争,还是以正战为上,出奇反而会将自身置于死地,秦赵长平之战便是血淋淋的例子啊!
韩信这把绝世宝剑,经过张良这块极品磨刀石的磨砺,将锋芒更甚!
不作死就不会死,今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