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胜从床上坐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后,为了不打扰弟弟妹妹睡觉,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
父死母改嫁时,弟弟妹妹还小。没有父母的孩子可怜,兄妹三人抱团取暖。从那时起,兄妹三人就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毕胜摸黑为沉睡中的弟弟妹妹守好被角,蹑手蹑脚穿好黑粗布衣服,轻轻打开房门,来到篱笆墙院落里。
今夜是月圆之夜,月光如银,将远山近景照射的一片白茫茫。
毕胜抬头看了看苍穹中那一轮圆月,心情微微有些激动。
月圆之夜是极阴之夜,每逢这一夜,也是白虎山出现鬼影最多的一夜。
每当这一夜,毕胜都特别兴奋。
因为这一夜是闹鬼夜,没有人敢靠近闹鬼的白虎山。即便雄鸡打鸣、日出东方,山脚下也鲜有人影出现。
山脚下没有人出现,我就能多砍些柴木,踏着朝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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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的月亮,高高挂在天空上。银白月光,泼水银般将天石镇这方土地,泼洒的银白一片。
通往白虎山的土路上,走过来一个脚步匆匆的夜行人。
银白月光下,只见夜行人身材中等,年龄不大,一身黑粗布衣着。肩上背了一小捆麻绳,后腰插着一柄两尺多长,背厚刃薄的砍柴刀。
夜行人正是出门赶赴白虎山打柴的毕胜。
白虎山距离毕胜家约有五里路程,对于走惯了夜路的毕胜来说,五里路程并不远。
一会儿时间后,他便来到白虎山山北虎腰脚下,趁着月色光亮,向山上密林深处爬去。
毕胜不在山林边砍柴,而是沿着山脊树丛间的空隙,向山上密林深处爬去。不是他吃饱了撑的舍近求远,而是他谋算在先的计划。
对于他来说,砍柴是一条养家糊口的生路,不是一锤子买卖。
为了能把生路走的更长远些,不被李王两家巡山护林人员看出端倪,断了以后的生路。他从不在山林边砍柴。而是直奔白虎山的山腰间,那片乱葬岗而去。
乱葬岗之所以是乱葬岗,是因为这儿地势极差,毫无风水可言,成为无人争抢的弃地。
人死入土方为安。
穷人家买不起风水宝地埋葬死去的亲人,为了不让亲人暴尸不安,早些入土为安,也顾不得风水不风水了,只有将死去的亲人,埋葬在这块无人争抢的弃地乱葬岗里。
因此,白虎山乱葬岗里埋葬的死人,都是身无一文钱、家无半垄地的穷苦人家的死者。
无论哪朝哪代,穷人家永远比富人家多。
富人死了,有风水极好的宝地埋葬。穷人死了,只能埋葬在风水极差的乱葬岗上。
这片乱葬岗,地处白虎山山腰间一块凹槽中,就像老虎后腰凹进去一块腰椎。风来被山挡,下雨被水冲,风水极为不好。
也或许是风水不好的原因,也或许埋葬在这儿的多是穷苦穷人。他们生前被人欺辱,死后冤魂不散,经常在夜间现出鬼影。
因而,这儿是白虎山最阴、最闹鬼的地方。就算大白天,李王两家巡山护林人员也轻易不到这儿来。
毕胜在这儿砍柴,是避免被李王两家巡山护林人员看出端倪,断了砍柴生路。
乱葬岗不知存在多少年了,树林间到处是隆起的坟头,歪倒的石碑,被野狗扒开露出棺木的凹坑。
山风呼啸,满山树木被强劲山风吹拂的,如波涛般“哗哗”声响。
山风吹进虎腰凹槽乱葬岗中后,在不通风的凹槽里打了一个盘旋,又“呼呼哗哗”回旋返回来。
进风与回风交错在一起,凹槽口仿佛是一只扩大器,将风声放大到呼啸刺耳的程度。
蹲在树枝上的猫头鹰,眨着两只绿幽幽鬼火似的眼睛,鹰视藏匿在草丛中的野鼠野兔,偶尔发出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叫声。为呼啸刺耳的风声,增加了无穷悲鸣。
有时候,山风呼啸而来,将山林树梢吹开一处缝隙。月光透过山林缝隙泼洒下来,将倒地石碑反射出一片青光。
石碑是青石所刻,常年被山水冲刷,极为光滑。被月光反射后,青光闪眼,容易使人产生错觉,好像身边晃动着一群青衣飘渺的人影。
毕胜敢于夜闯乱葬岗,在死人坟头间打柴,不是他不怕鬼,而是被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他从十二岁上山打柴,到现在十五岁。三年间,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到这片乱葬岗里来打柴。
夜路走多了,难免遇鬼。常在闹鬼的乱葬岗走动,见到鬼的机会就更多了。
毕胜见过多少次鬼,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三年前,年方十二岁的毕胜,第一次在乱葬岗见到鬼影时,不知是否会被鬼魂侵袭,惊吓地心惊胆战。
按照民间传说,遭邪舌血喷,遇鬼阳指点。他不仅咬破舌头,在两腮鼓了一口舌血,还用砍柴刀割破双手中指。
当他做好应付鬼魂侵袭准备时,那些时隐时现的鬼魂并没有侵袭他。
见多不怪,凡事就怕少见。
少见多怪,随着毕胜见鬼次数增多,也就见怪不怪,不再感到心惊胆战了。
有时候,那阴气森森、时隐时现的鬼影,从他身边飘然而过。他不仅不躲避,继续用砍刀砍柴,甚至还会向鬼影笑脸相迎,点头打招呼。
毕胜抖起精神,用手中砍刀拨打齐腰高的野草,穿过一棵棵高大挺拔的白松树,顺着山脊往白虎山腰凹槽处而去。
砍刀拨打草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打草惊蛇,也会惊动草丛中的野鼠野兔。
野鼠野兔受到惊吓后,突然从草丛中蹦跳起来,眨眼间没入另一处草丛中。
这条山脊走了三年多,毕胜极为熟悉,以至于那处草丛下有绊脚石,那处草丛下有陷脚坑,都一清二楚。
熟山熟路,没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乱葬岗凹槽口。
到了这儿,毕胜并不急于钻进乱葬岗中砍伐木柴,而是定住脚步,气势十足地抡起手中砍柴刀,冲乱葬岗中挥舞了几下。
今夜是月圆之夜,鬼魂常在月圆之夜出现。每个月的这一天,也是毕胜在乱葬岗中,见到鬼魂次数最多的一天。
毕胜天生大胆,况且又见惯了鬼魂,心中不怕鬼。鬼魂有什么可怕,不就是飘飘忽忽、时隐时现的人影吗?
乱葬岗中有比鬼魂更可怕的东西,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到了这儿,防备的不是鬼魂,而是呲牙咧嘴的野狗。
这些野狗不同于家养狗,已经吃惯了死人肉,野性十足。它们不叫不吠,呲着狗牙,瞪着泛出红绿微光的一对狗眼,在坟头间打转转,嗅闻寻找死人骨头。
乱葬岗中的主人不是死鬼,而是野狗。
这些野狗对于任何冒然进入领地的生物,一律视为入侵者,会趁其不备发动攻击。
因此,每当毕胜到了这儿,都要气势十足的挥舞砍柴刀,将那些藏身坟头、树丛后的野狗吓唬住,威慑它们不敢对自己发动攻击。
毕胜气势十足挥舞了一通砍刀后,不知是否吓唬住了野狗?凝目向乱葬岗中看去。
月光被遮挡在树梢外,乱葬岗中黑暗一片,只有一座座坟头边的青石墓碑,偶尔会被月光反射出青光来。
一只绿幽幽、鸡蛋大小的鬼火,忽然从草丛中蹦跳出来。绿幽幽光亮一闪后,再次没入草丛中。
除了这只鬼火外,毕胜没有感觉到野狗藏身在附近。静了静心后,舞动砍刀吓狗护身,按照每棵树的顺序,摸黑向乱葬岗西侧走去。
为了生计着想,毕胜把乱葬岗中每一棵白松树都编了号,每天按照编号砍伐,不只砍一棵树。
这样一来,这些树木能得到生长喘息机会,总有的砍,也不容易被李王两家巡山成员发现端倪。
毕胜一路摸黑来到乱葬岗西侧尽头,踏上一座非常低矮的坟头,摸到坟头后一颗高大挺拔的白松树。
脚下这座坟头极为低矮,孤零零座落在乱葬岗西侧边缘,紧挨着凹槽崖壁,被顺崖壁而下的雨水,冲刷地几乎于地平齐。
由此可以看出来,这座几乎于地平齐的坟头,是一座死绝了后代子孙的绝户坟。如果有后代子孙,绝不会没有人来添土,任由坟头被雨水冲刷于地平齐。
长此以往,埋在地下的尸骨,会被雨水冲刷出来。到那时,尸骨暴尸阳光下,是对逝者的大不孝。
好在这座绝户坟头的后侧,有这颗高大挺拔、枝杈繁茂的白松树。
这棵白松树如同一把遮风挡雨的保护~伞,为这座可怜无后的绝户坟,提供了遮挡雨水,延缓暴出尸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