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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辽代陈国公主墓

内蒙古自治区哲里木盟奈曼旗,地处辽西丘陵地带。青龙山镇已处在丘陵的边缘,北边不远就是着名的科尔沁沙地,但是这里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气候宜人。也许正因为这里有着漠北少有的自然环境,早在原始社会就有人类在此生息繁衍,这里曾发现新石器时代着名的红山文化和商周时期的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存。现在地面上还能找到战国秦汉时期的长城、坞堡、边塞、烽燧遗迹。但是最令青龙山老百姓自豪的是,这里曾是辽代皇室的一处行宫,而且辽代的陈国公主和驸马的合葬墓就在这里。公主墓里大量精美文物的出土使得青龙山镇一下子扬名全国,但在八十年代之前人们并不知道这些。

1983年夏天,一场罕见的暴雨袭击了青龙山镇。暴雨引起的山洪顺着镇北山沟席卷而下,山沟的多处被冲垮,断崖边的一座辽代墓葬就这样暴露了出来。经过哲里木盟博物馆的清理,这座被编号为M1的墓葬为一座砖室墓,墓道两侧的壁画十分精美。但是遗憾的是,墓葬早年被盗掘一空,所有文物均被盗走,加上此次山洪的破坏,墓葬的许多珍贵资料都失去了。尽管如此,还是令考古学家们十分兴奋,被冲垮的墓葬规模较大,而且有精美的壁画,这些都是贵族墓地的重要标志。结合文献记载,这里极有可能是辽代的一处皇室墓地。

1985年在斯布格图村西北兴建水库时,再次发现两座古墓。奈曼旗文物部门十分重视,并报请自治区考古研究所亲自来此调查,随即对暴露的两座古墓进行了清理。让人兴奋的是,这两座墓中的M3即为辽代的陈国公主与驸马的合葬墓。

墓葬中出土的墓志铭给我们提供了有关墓主的许多确实可信的资料。根据墓志记载,公主卒于辽代开泰七年(1018年)三月,死时年仅18岁,附葬于驸马萧绍矩之墓。可见驸马先死,公主后死而与之合葬。

根据《辽史》和墓志的记载,公主和驸马的家世均十分显赫。陈国公主是辽景宗第二子秦晋国王耶律隆庆之女,正妃萧氏所生。生前曾被封为太平公主、越国公主,死后被追封为陈国公主。其祖上可以说尊贵无比,所谓“六叶帝王之族”,即自耶律阿宝机到圣宗的六代皇帝,均为她的血缘近亲。其父耶律隆庆为圣宗皇帝的亲弟弟,一生妻妾众多,生活之奢华甚至超过皇帝。在他的众多妻妾中竟有三位是他的亲外甥女,舅甥联姻在辽代并不足怪,是契丹族流行多年的旧俗。陈国公主16岁时,嫁给了比她大17岁的驸马萧绍矩,两年之后死亡。死后曾两次埋葬,虽贵为公主,最后还是附葬于驸马之墓。

驸马萧绍矩的家族同样显赫。其祖父萧思温是辽代早期的大功臣。其姑母是景宗的皇后,圣宗之母。但是到萧绍矩时家族开始破落,原因是家族的位尊权重遭到反对派的嫉恨。《辽史》及墓志均未说明驸马的死因,很可能死于朝廷的位权之争。

出生于显赫家庭的陈国公主与驸马死后同样显赫,他们的合葬墓是迄今发现的少有的保存完好的墓葬之一,规模宏大的墓室构造、数量巨大而精美的随葬品处处昭示着他们生前的奢华生活。

这是一座大型多室壁画墓。全长16.4米,全墓由墓道、天井、前室、后室构成,前室的东西两侧还各有一个耳室,其构造极力模仿生前的府第。墓道呈阶梯形,两侧绘有精美壁画。前室呈长方形,券顶,两个耳室和后室则呈圆形,形同契丹人毡帐。各室的门均用赤松柏作出门槛、门框、门扇和门楣,在前室的门额上用砖雕作成仿木结构的屋檐,上面彩绘。墓室的整体构造表现出明显的汉文化与契丹游牧文化融合的迹象。

墓室最引人注目的是精美的壁画。通过契丹族传统的写实画风,真实地再现了公主和驸马部分日常生活的场景。墓道的两壁绘有互相呼应的侍从图,东壁一侍从牵黄色壮马举足欲前,后方则绘彩云和豪宅的檐柱作为背景。西壁所绘内容类似,然而细部又有差别。如所牵马匹则为黑色壮马。这两幅侍从牵马图刻画细腻生动,极富写实意义。再现了墓主人出行时的情景。墓室的壁画内容则有所不同。前室东壁绘有面向主室的男女侍仆,女仆梳双髻、着汉装,男仆则着契丹装束。耳室以白描手法绘翱翔的白鹤,以彩云为衬托。前室西壁绘面向主室的侍卫两人,皆着契丹装束。前室券顶上绘日月星辰,兰色的天空满布着晦明闪烁的星星,在券顶稍靠下的部位则绘旭日和玉兔。前室表现的是墓主人的家居生活以及对死后升天的愿望,画风平实而浪漫。

陈国公主墓壁画表现出较高的艺术成就,在布局结构上充分利用了墓室空间构造,将要表现的主题放置在最合适的部位,力求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使整个画面布局严谨,重点突出。墓道两壁的牵马图堪称佳作,在布局上合理安排了主题的位置与色彩的明暗,富于层次感。契丹是一个骑马的游牧民族,壁画里对马作了重点描绘,充分体现了马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仅墓道两侧就用了将近四分之一的篇幅描绘公主和驸马的仆役和骑乘,表现了“转徙随时,车马为家”的游牧生活场景。契丹妇女一向有参与军旅游猎的传统,如景宗第三女“出猎为鹿所触死”。陈国公主当然也不会例外,壁画作者如实地表现墓主生前喜好,体现了古代“事死如事生”的观念。

陈国公主墓是一座保存非常完好的墓葬,不但墓室构造和壁画再现了当时的辉煌,而且大量精美的各式随葬品将我们带入了一个神奇而富丽堂皇的世界。墓葬的随葬品主要放置在前室、后室、耳室和棺床周围。由于墓内常年积水,部分随葬品发生漂移,但仍可看出随葬品的摆放并非随意,而是根据用途摆放在墓室的不同部位。前室正中靠门处是墓志,东南角散布着各式陶瓷器皿,西南角发现木制围棋子,而在各门口散布着木门腐烂后遗留下的铜锁、合叶等部件;东耳室主要放置饮食器皿,如花口白瓷碗、银壶、银盏托、青瓷碗、鸡腿坛、水晶耳杯、玛瑙盅等;西耳室放置了两套马具及仪仗构件;后室除了陶瓷器皿外,还有金银、水晶、玻璃、玛瑙质的器皿、服饰用品、梳妆陈设等;后室的棺床上为公主和驸马的尸体,原有的丝织物已腐烂,但身上的金银饰物还残留原处。公主全身穿银丝网络一套,面戴金面具,脚穿刻花银靴,腰系金胯丝带,头枕刻花银枕,头戴琥珀珍珠头饰,项戴琥珀珍珠项链,胸佩琥珀璎珞和镂空金球等佩饰,腰部所见各种佩带饰物用品种类繁多,如金荷包、针筒、水晶杯、各种动物形玉佩、金手镯、金戒指等;驸马同样身穿银丝网络,金面具,其它佩饰与公主相差无几,足见公主与驸马生活的奢华。

墓葬共出土随葬品三千多件,其中许多是用金、银、玉石、玛瑙、琥珀、珍珠等贵重材料制作而成。出土金银制品中纯金制品有1300多克,纯银制品5700多克,加上其它饰物上的部件,共用金1700余克,银1万余克。这充分反映了契丹大贵族的豪华生活和墓主人的显赫地位,同时也反映出辽代中期政治、经济和文化的繁荣兴盛。

出土的许多随葬品大多造型美观,制作精细,具有极高的工艺水平,是一批难得的具有珍贵学术价值和文物价值的精美艺术品。

覆盖于公主和驸马头部的两件金面具是辽代贵族特有的死后头部装饰,史载:“契丹富贵之家,人有亡者,以刀剖腹,取其肠胃涤之,实以香药盐矾,五彩缝之;又以尖笔刺皮肤,沥其膏血且尽,用金银为面具,锦彩络其手足。耶律德光之死,盖用此法。”此习俗广泛流行于契丹贵族之间,在以往发现的辽代贵族墓葬中,曾出土银面具或鎏金铜面具,而金面具的出土尚属首次,可见驸马与公主身份的非同一般。

包裹于尸体的银丝网络同样是契丹贵族的装殓习俗。这种网络是用事先加工好的细银丝,根据死者身体的大小,按身体各部位分别编制成不同形状的网片,再套在死者身上连缀成完整的网络葬衣。公主所穿网络基本保存完好,包括头网、臂网、手网、胸背网、腹网、腿网、足网等几部分,装殓时再在银网络外面罩上外衣、腰带、银靴和面具等。

那么这些金银面具和银丝网络到底起什么作用呢?契丹贵族中流行的金银面具和网络装殓习俗,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曾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争论。有人认为这种葬俗来源于萨满教的信仰,因为契丹族信仰萨满教;有人认为是佛教的影响;但是更多的人认为这是一种保护尸体的手段,因为辽代中晚期时,社会逐渐由奴隶制向封建社会过渡,辽代开始广泛受到汉文化的影响,而丧葬制度是封建社会最重要的礼仪制度之一,汉化中的契丹族不可避免地受到汉丧葬思想的影响。汉文化里最重要的一个丧葬观念就是希望人死如生,而保护尸体使之不腐是人们唯一能作到的使人“长生”的一个办法。因此历代均有保护尸体的各种措施,如春秋战国至秦汉时期将尸体装入层层棺椁中,深埋于地下,又加上厚厚的木炭和青膏泥,以使尸体与氧气隔绝,起到防腐的作用;西汉时期的诸侯王在死后往往以金缕玉衣装殓,并以各种玉片塞人七窍,同样是为了防腐;在历史文献中也有许多关于契丹贵族死后处理尸体的记载。与保护尸体的丧葬观念相适应,墓葬内模仿生前生活的种种设施,也是为了让墓主死后能够象生前一样,继续享受无比奢华的生活。

在陈国公主墓出土的3000多件文物中,大多数随葬品保存完好,有些精品还是首次发现。其中不但有上面提到的金银面具和银丝网络,更有大量美观实用的青、白瓷器,带有异域风格的玻璃器皿,精雕细刻的金玉琥珀佩饰,制作繁缛精细的各种腰带等。所有这些珍贵文物不但反映出契丹族发达的物质文化,更反映了契丹与汉文化,甚至西方文化的广泛交流,成为研究辽代社会、政治、经济的重要实物资料。

棺床尸体旁发现的大量小件装饰物现已散落,它们最初却是全部悬挂在腰带上的。腰带是我国古代少数民族非常重要的一件装束。为适应骑马活动的需要,往往要将所有日用品随身携带,于是腰带上边挂满了小刀、锥子、针筒、磨石、弓箭、香囊等。墓中出土了6条保存完好的腰带,这种腰带在文献中被称为“蹀躞带”,除了实用价值之外,还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各个不同品级的官员所用的蹀躞带样式不同,以上面的花纹以及附带的丝带颜色区别尊卑高下。唐代初年曾极力胡化,政府甚至明文规定,文武百官必须佩带蹀躞带。

在与外界交通并不方便的辽代,西方物品自然稀少珍贵,但在公主墓中却随葬了为数不少的玻璃、琥珀、玛瑙器物。自契丹建国之初,由于其强劲的武力,开始称霸中国北方,许多西方国家纷纷遣使来贡,史载:“高昌国、龟兹国、于阗国、大食国、小食国、甘州、沙州、凉州,以上诸国三年一次遣使,约四百人,至契丹贡献玉、珠、犀、乳香、琥珀、玛瑙器、槟铁兵器……”。这些受贡的西方珍异大多被赏赐给皇室成员。陈国公主墓出土的这类物品就大多来自中亚、西亚甚至罗马等地,其中7件精美的玻璃器皿均来自中亚,是不可多得的珍贵艺术品。

以俑随葬,是汉文化传统里十分盛行的丧葬礼俗。自秦汉讫唐代,这一习俗愈演愈烈,以至一座墓里仅俑类随葬品就达千件以上。辽代初年,契丹贵族死后尚流行以活人殉葬,但随着辽代封建化的加深,锐力汉化,也开始接受以俑随葬这一传统。陈国公主墓里出土的木俑,就是辽代改革人殉制度的重要表现。出土的彩绘木俑两件,头戴冠,身着右衽长袍,双手弓于胸前。按辽代的服饰制度,此俑为文官装束,将其置于墓中,大概代表了公主府中某个职事吏,以管理公主在阴间的事务。

现在所见的墓葬随葬品并不代表当时随葬的全部。因为一些容易腐烂的丝织品等有机物经过数百年之后早已荡然无存。但是从现存的一些金属和木石构件,尚能尝试恢复当时丝织物装饰的大致情况。棺床上的帷幔就是其中极重要的一项。在棺床北侧发现了一块木版,上面均匀地排列着一排榫眼,附近散布着许多银制构件,如流苏、缀饰。由此可以知道这是棺床上原有帷幔倒塌之后,遗留下来的底座和构件。在封建礼教森严的古代,棺床上设帷幔是皇室成员和高级官员的特权,迄今所见帷幔装饰均发现于契丹贵族阶层。

辽陈国公主和驸马合葬墓是二十世纪中国考古的重大发现之一。其重要性不但因保存完好令人称奇,更重要的是,出土的数千件精美文物为我们提供了了解辽代物质文化、社会习俗的生动材料,因而具有极其珍贵的学术研究价值。从艺术史的角度看,数千件文物无一不是珍贵的艺术品,其造型之独特、制作之精细、装饰之考究、种类之繁多,足以让我们对千年前的辉煌文明产生无限敬仰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