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娃一头从马上栽下来,摔得满眼冒金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四只有力的胳膊把他摁在地上,接着被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他们抓人捆人的方式和手法都是相当的熟练,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干这个。楞娃被土匪们常用的绊马索给黑了,楞娃虽然年轻时闯荡江湖,但是跟土匪还是从没打过交道,只是听说过土匪的种种劣迹,绑人、勒索肉票什么的,不给钱就撕票。楞娃脑子里七荤八素的,他们管我要钱我该怎么办,我家里人都死光了,难道我要写上军队的字号,让他们找军长去要。
楞娃被扔到地上,土匪们牵过来他的马,一个膀大腰圆的土匪拿起了他的刀,一个精瘦的土匪在楞娃身上摸了一个遍,只从他的后背上拿到他的短枪双头蛇。
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土匪看着他们的战利品,气哼哼的对旁边的土匪头子说:“四当家的,捉了个穷当兵的,连支枪也没有。”
四当家说:“******是个逃兵吧!就地毙了,咱这也算是为国家民族除害了!”
楞娃一听要枪毙自己,气的从地上蹦起来,一个土匪上去抓他,楞娃用头一拱,他就滚到一边去了。那个拿着楞娃大刀的土匪笨拙的举着大刀往楞娃头上拍,楞娃脑袋一黑晕了过去。
他的耳朵能听到声音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块冰凉的石头上。他听到土匪们在议论,这小子应该不是当兵的,他是不是捡了一套当兵的衣服出来招摇撞骗,当兵的谁不背一杆枪,尤其是刚刚跟鬼子打完仗,我听说了,这次鬼子打败了,死了可多呢,国军的士兵不会连支枪也没有吧。另一个土匪说,我觉得他就可能是个走江湖的,你看他那两套家伙,大刀,双头蛇,都是走江湖用的。有一个土匪说,我估计他可能有些真本事,光看他那大刀的重量,能舞动起来的就绝不是一般人,我看是不是让他入伙,现在是兵荒马乱,咱们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呢,大当家的你说呢!
楞娃听着大当家的声音。
大当家的嗓门很亮,一说话整个空间都嗡嗡的。大当家的说:“让人把他弄醒了,看看他到底有啥本事!”
一个土匪端着一桶凉水就要往楞娃的头上浇。大当家的喝道,住手,客气点!
土匪放下水桶,拿出一根细管,也不到往里面装了什么,就冒出一股烟,土匪就要往楞娃的鼻孔中塞。楞娃知道这玩意虽然是客气的,但也绝不会是让人感到舒服的,他往旁边一骨碌。土匪乐了,还没用呢,就吓醒了!土匪拿出短刀,割开他身上的绳子,楞娃活动手脚。
大当家的抱了抱拳,说:“朋友,让大伙开开眼界,咱们见面不容易,都是缘分!”
楞娃知道大当家的对他没有恶感,尤其是他那句客气点。楞娃把刀接过来,大厅里燃起好几根油灯,火把,照的通亮。楞娃的刀舞起来,看的土匪们伸出去的脖子都僵了,厅里的火把有好几根都被强劲的刀风吹断。举火把的土匪吓的连连倒退,他们几个是把楞娃捉到山上来的。楞娃舞了一阵,把刀立住,说,饿了,就这么点力气都给你们了!
大当家的站了起来,拍着巴掌为他喝彩:“兄弟,有本事,弟兄们,摆酒上肉!”
土匪们一阵欢呼。
喽啰们大呼小叫的忙着摆桌子,搬酒坛子,端肉盆子。
楞娃被请到了当家的坐的案子上。楞娃才看清,这个大厅其实是个山洞,最高处坐的有三个人,大当家的,二当家的,和四当家的。楞娃一开始听到四当家的还以为有四个土匪头,这会才知道原来只有三个,三当家的是缺出来的。后来他知道,三当家的前不久抢鬼子的运输队,被打死了。
大当家的盘问楞娃的出身。楞娃明确的告诉他,他是当兵的,只不过不是个好兵而已。他对他杀的鬼子却是只字未提。大当家的问他为什么不在军营混了呢!楞娃对这个问题也是说不上来,支支吾吾的解释不清。二当家的有学问,似乎能揣度得着人心里想得出而嘴上说不出的话。他说道,是不是觉得在军营很受制约,很受约束。楞娃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似乎是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缚住了他的手脚,便点点头。
大当家的哈哈大笑,兄弟,军队有约束,咱就不当兵,跟着我们混,我们这里就是没有约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是天王老子,没人能管得着我们。
楞娃也早就猜到了土匪不杀他会留下他入伙的念头,他对当土匪其实并不排斥,他本身就是个流落惯了的人,从小漂泊,见惯了人世间的生死苦悲,都知道有些土匪也不是天生就是土匪,当土匪都是被逼无奈,如果有安生的日子,谁不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就像是他和他父亲,如果家里过得去,他们用得着出门卖艺,最后弄了个惨死他乡。想起父亲,大当家的又在询问他是否愿意留下,楞娃****了一句,咱打鬼子吗?
大当家的愣了,二当家的脸色凝重,四当家的瞪圆了眼睛。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二当家的,他说:“我们肯定打鬼子,我们是中国的土匪,土匪不也是人!如果我们是魔鬼,我们早把小鬼子吃光了!”
大当家的也说:“对,我们是土匪,我们想打谁就打谁,鬼子怎么了,该打就打!”
四当家的低头喝酒吃肉,他始终没有说话。他在听着楞娃说,他终于听到他最担心的话。
楞娃说,只要打鬼子我就留下。
大当家的一只手重重的砸在木案上,桌上盛肉的盆子和酒坛都跳了起来,可见大当家的也是勇猛之人。楞娃顿时增添了几分钦佩,觉得大当家的应该是江湖豪杰之类的。大当家的另只手端起了酒碗,站起来,声若洪钟的喊道:“弟兄们,来我们一起敬新入伙的弟兄!”
山洞里的空气瞬间有一种爆炸的释放!
楞娃算是留下了,起码是暂时留下了。在这几天里,他了解了山寨的规模,山寨有一百多人,有六十多支枪,但大都是老旧的枪,能打子弹的很少,子弹更是少得可怜,其余的都是打铁砂子的。剩下的弟兄用的都是他带来的那两样,大刀长矛。最好的枪是三位大当家腰里的盒子炮。听说四当家的还有一支精巧的小手枪,只是一般不拿出来,有人问他看看时,他便推脱,防身的玩具没什么好看的。他这么一说,也就没人再问了,本来他的话就少,看上去让人敬而远之的样子,小喽啰们更是不愿意惹他。
四当家的听说没入伙之前是个大家的少爷,他还留过洋,不知道是西洋还是东洋,反正两洋的话他都会说,也可能东洋西洋都去过。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变故,他就落了草,这里面的事情他从来不跟人说,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家里被火烧光了,又惹上了仇家,又有做生意时欠下的巨额的债务,债主不断催债甚至威胁要他的命,他是实在家里活不下去了。
他是在逃跑的时候遇见了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把他救上山来的。他留过学,受过军训,在一群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土匪窝子里他算是佼佼者,平日了他也负责给土匪搞一下训练,那也仅仅是学些皮毛而已,但这在土匪那里已经是大进步了。在屡次作战行动中,他们每每大胜,在本地土匪界,他们这一伙所向无敌,连民团都怕他们。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成了四当家的。
再说二当家的。他原来是个商人,因为卖给地下的共产党一些物资,被同行告发,结果下了大牢,家里人几乎倾家荡产才把他赎出来。他人出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他媳妇把一对儿女卖掉才治好他的伤,让他活过来。他活过来后他的媳妇就死了。他恨透了这个世道,在出卖他的对头家里正在给他老爷子办八十大寿的档口,他在夜里用一把刀杀了他们家九口人,便逃了出来。说来也凑巧,他在山里猫着的时候遇见了大当家的,当时大当家的也是杀了仇家全家逃出来。当时,大当家的还背着他的老爹,后面还跟着个妹妹。两个人一见面,把经历一说,顿时觉得-----用那句话说叫一见如故。两个人找到一座山,找到一座山洞,便落了脚。
差不多十年之后有了山寨的规模。
大当家的命苦,是纯粹的苦孩子,家里种着地主家的地,没有吃饱的时候,种的粮食都交了租子。有时候到头来还会欠着地主家的。大当家的杀人是纯粹被逼的,他老爹病了,当时都奄奄一息了,临死之前想吃个馒头。老爷子这辈子吃馒头也没吃过两回,临终之前就这么点要求大当家的说什么也得满足。可是他们家一年到头吃糠咽菜,哪来的馒头。他只好去地主家借,他知道,地主家的少东家有时候都拿着肉包子喂狗,馒头他们家多得是。他借一个馒头,愿意在他家白干活一个月。他跟地主一说,地主的儿子答应借给他馒头,但是不用给他家干一个月的活,把他妹妹送进地主家当使唤丫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