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乱世红颜:美人泪·情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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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夜色未央

烟影宫马厩,寒气将尽,暮春将去。

蔽月如往常一样,静坐于木板搭成的床铺。简陋的屋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简陋如此,他并不在意。

夜风虽凉,他不打算关闭门户。静坐多时,他开始伸展手臂。健硕的臂膀上,肌肉骨气,轻灯照耀下,呈现小麦色。

他忍不住微笑,眼前,浮现暮湮的娇嗔神态。

揽月台下,他从夜幕中走向暮湮,他说是马匹丢了,出来寻马。然后发现暮湮要出烟影宫,他因担心她,才尾随到此。

想不到,暮湮就这个轻易相信了他。暮湮,她又何曾料到,这乍然的出现,其实是蔽月刻意的安排。

他对她的一切行动,全然控制在掌心。对她的所思所想,也必定要做到了如指掌。

市集上经常有人变戏法逗乐人群,人们便赏以钱财。小池喜欢看,她迷恋于戏法的神奇,却殊不知那所谓的戏法只是障人眼目,和骗术又有何区别?

揽月台上跳跃的蓝色鬼火,名义上是夜枭巫师给宫城预卜吉凶,实则上,却是夜枭巫师在向他蔽月宣战。

他已知夜枭是谁!

他于夜枭的夙仇由来已久,不知从何时开始,亦不知会于何时结束。对于两人,所要做的,只是宣战和迎战。

这不是人类的战争,却一定会殃及人间。

由来如此,即便因遭天谴,他此次,也一定要拉夜枭垫底。

他不用去揽月台,夜枭所要做的占卜,他比谁都清楚。

而暮湮病体初愈,想要登上揽月台不异于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情。如果自己施以援手助她安然登上揽月台能让美人的芳心更深地在自己的柔情中沦陷,那他蔽月又为何要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所谓,爱得深,方伤得深,伤得深,方会痛得切。

面不改色,温柔至极地告诉暮湮,他会变戏法。此话一出,立即得到小池的毫无保留地崇拜。

暮湮虽诧异,却并不怀疑他。在他的故弄玄虚里,暮湮和小池,被他无风无险地送上了揽月台。至于如何下台,蔽月根本不会去担心。因为揽月台上,有百里霜和龙沃。

他们,必定会有人护送暮湮下揽月台。

至于夜枭琉璃珠内所幻出的怪鸟,这是他的酸与。夜枭,当然要将酸与呈现在世人的眼中,因为,夜枭要让人世人都以为,酸与才是为祸人间的妖物。甚至酸与这妖物的背后,还有更厉害的妖物在兴风作乱。

那又如何?他会怕么?蔽月冷笑,睁开的眸子,掠起一抹赤焰。

“夜枭你本事再大,你又奈我何?”

对于蔽月来说,是否得美人灵力,只是其次。报仇,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敞开的门外一阵冷风袭卷而来,烛影摇动,发出丝丝的声响。

酸与来了。

蔽月起身,径直走向户外。仰首夜空,但见蛇形飞鸟盘旋于空,嘴里,发出一声怪鸣。

蔽月一怔,招手示意酸与靠近自己。酸与会意,立即臣服于蔽月臂膀上。

蔽月凝神望去,见酸与的童仁中,跳跃出一点蓝色焰火。那焰火,便是今晚出现在揽月台上的。

酸与在无恨城已被夜枭知道,那么,蔽月的藏身之处,夜枭应该很快会知道。

那蓝色焰火,曾被夜枭做过法术,只要酸与经过这蓝色焰火附近,便会在酸与瞳仁中留下影像。

而夜枭,之后便可以随时通过琉璃珠所摄住的影像看见蔽月的所在。

蔽月冷笑,他焉能让夜枭得逞?

伸手,抚在酸与眼皮,用力抹去瞳仁中蓝色焰火。魔法无边,谁更胜一筹,一切还太早。

烟影宫议事厅,虽已夜深,却仍是灯火通明。

厅内十分的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城主秦归路端着一杯已经凉去的香茗,缓缓地饮了一口。

秦归路望着自己亲自迎请回来的夜枭,低沉道:“难道说这宫城命案便是这怪鸟所为?”

“难说,必定是与这怪鸟有关联之人。”夜枭淡淡拂袖,起身,立于议事厅门边,看着遥遥天幕出神。

秦归路脸色凝重,妖魔作乱,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至于如何降服,他也没有主意。他之所以会去请这荒山野岭的夜枭巫师,是因为个宫城在很久很久以前,便是以巫师为尊,巫师是作为护城之神而供奉的。

他本不全信,可如今,却不敢不信。

无恨城城主夫妇历代所生皆为女婴,生来天赋异禀,洞知天下事。只因凌心生下男婴秦浅,异能便从这一代开始终止。

这,是不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然而秦归路与墓地孤女姚梨的结合,似又给宫城带来一丝希望。他们的女儿暮湮生下来便天赋异禀,体内有潜藏的灵力。

是造福宫城,还是为祸宫城,便看此人是善是恶。甚至女儿暮湮的生死,都成了一场难以预测难以操控的赌局。赌的,就是暮湮成亲之夜夫君的真心。

此事纷繁复杂,更何况,凌心与姚梨的恩怨将女儿暮湮又卷入了一个可怕的血咒。暮湮,恰如渺渺空气中一缕虚无的烟丝,难逃被风吹散的命运。

“难道,夜枭替换真不能稍加指点逢凶化吉的迷津么?”秦归路抬头,凝视那白色骷髅黑色衣袍的身影。

“夜枭当初只是答应城主占卜吉凶预测祸福,并未答应城主泄露天机来逆天解除劫难。”夜枭并未转身,只是望着天幕淡淡而言。

秦归路长叹一声,放下茶杯,缓缓走到夜枭身后。

“扑通”一声,双膝着地,恳请道:“请夜枭务必指点,无恨城,不能毁在我秦归路的手里。”

一阵凉风卷进来,秦归路不禁打了个冷战。他,若不是山穷水尽,断不会跪下求他。

他有了发妻凌心的血咒作为前车之鉴,二十年无法看着女儿暮湮受尽病痛折磨,如今,已不能不信妖魔之说。

“五城归一,无烟有月”这到底在预言什么?

无恨城,难道真要毁于一旦。这是他,无法承受之痛。

若夜枭能将这劫难化解,他何惜一跪?

“城主这是让我为难。”夜枭转身,望着跪地的秦归路,并未将其挽起。

秦归路脸色黯然,一生英勇,却在一跪中殆尽。

可他,有求于夜枭:“夜枭大师既然能洞悉天机,还请慈悲为怀,以宫城子民性命为重。”

夜枭只是凝望秦归路,抿唇不语。

他求的是什么?秦归路心里疑惑不已,若让夜枭折寿来化解宫城劫难,逆天而行,秦归路该许他什么?

“若夜枭替换能化解这场劫难,保住无恨城,秦归路愿许给夜枭替换所有,包括,性命!”秦归路神色肃穆,并半分虚假。

夜枭眼中划过一丝光亮,此时天幕处层峦起伏,松涛阵阵。

如此天力,仅凭人力,如何化解?若要化解,秦归路必求他。

他要的,就是秦归路这句话,许出所有。也包括他女儿的,性命!

若没他女儿暮湮,他也是办不到的!

夜枭扶起秦归路,启唇,吐出一个“好”字。

夜色茫茫望不到边,暮湮让小池宿于自己房中,只为长夜难眠,心事纷繁。

暮湮一路经凉风一吹,有些咳嗽。这令小池担心不已,生怕暮湮又要添病。

小池撑起身子,凝眸注视暮湮,着急道:“小姐病了这些时日,刚见好转,今天却又开始咳嗽。看来今晚真不该去揽月台,如今怎么是好?”

暮湮笑笑,瞥了一眼小池,低声道:“这没有什么要紧,可能喉咙干燥,你去帮我倒杯水,我润润喉可能就好了。”

小池赶紧掀了被褥,下床去端来一杯茶:“是凉的。”

暮湮倚靠床榻,伸手接过:“要的就是凉的,没什么。”

暮湮饮下茶水,微微喘息,片刻,果真感觉喉咙处的干痒减轻很多。

闻言,小池深吸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才得以稍稍放下。

小池伸手,替暮湮理了理腮边几缕乱发,一字一句,说得恳切:“小姐若不喜欢那夜枭,也不要当着城主的面说出来。奴婢看城主在揽月台上对小姐说的那些话很生气,若真惹恼了城主,小姐可是要受罚的。”

提起夜枭,暮湮的声线开始变得冷硬,说不清楚,她就是特别反感夜枭:“怕什么,爹爹或许被他迷惑,没看清楚夜枭的真面目。夜枭若真宛如神明,就该为人间消灾解难,哪有袖手旁观叫人自保的道理。”

小池的目光落在暮湮有些僵冷的脸庞上,揽月台上,夜枭占卜的一幕着实令人心惊。以死人的白骨起坛,活人的血滴喂琉璃珠,还有那幽灵鬼火,无不令人毛骨悚然。只是,巫师各有各的占卜之术,而他们宛若神明并非神明,又怎么能奢望他们怀有神明的大慈悲之心?

小池轻道:“巫师其实也是人,只不过比凡人多了一些能耐。小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不愿折寿逆天化解劫难也是情有可原的。”

说不清是因着喝下那杯凉掉的茶,还是因着小池的这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话暮湮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在逐渐变冷。

“难道说,真的只能看妖魔为祸,我们却无能无力么?”

小池背脊僵硬,有些慌乱道:“小姐瞎想什么,这世间总是一物降一物的。”

暮湮无言,小池或许说得不错。这世间,原本就是一物降一物。只是,若娘亲梦境中的仙人之言是真,将来得她处子之身,得她灵力之人,对她又是否是真心?

如果没有,一切便是无意义。而死,便是自己最终的归路。长夜漫漫,暮湮微微仰头,想要看穿这望不到尽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