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乱世红颜:美人泪·情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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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缭乱花枝为蝶幸

暮湮还来不及开口问小夭这奇怪的一幕是怎么回事,但见那些女人都争先恐后地从枝头摘下那一朵朵开得正好的栀子花,纷纷插向自己的发髻。

甚至连那挺拔俊秀的合欢树上的合欢花都没放过……

一朵、两朵、三朵,还不够,伸手去挑、去摘、去抢、去夺,那么多的女人,一时热闹纷呈,好不壮观。

暮湮还隐约听到那些女人的嘴里却是在隐隐地骂着什么,骂谁,倒是不重要,而是所说骂的话,却让暮湮又惊又疑。

“死女人,你戴多少花都没用……”

“我没有用,你有用吗??”

“那花是我的,你、你、你、还有你,别抢!”

“滚开,滚开,不要脸的。这花是我的,都别动!”

这场景让暮湮苦笑不得,莫非这些女子闯进镜花阁前庭来摘花,就是为了打扮成花痴的模样?

还是在这座府邸,女人的妆扮时时都在发生改变?眼下所风靡的妆扮便是满头鲜花,浓妆艳抹?

“死女人,凭你那长相插多少花都没用,赶紧把话还给我!”一个花枝乱颤的女人朝着另一个女人甩出一巴掌。

那挨了巴掌的女人也不敢示弱,揪住了打她的女人谩骂不已:“贱货,你当你是谁?除了在床上鬼哭狼嚎,你浑身上下哪一点比得过我?”

打她的女人扯住了对手的头发,讥讽道:“我就喜欢在床上叫声大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如此不堪,如此下贱,暮湮胆颤心惊。

她的脸上骤然变色,指着窗外那帮奇怪的女人问小夭:“你,你,你赶紧告诉我,那些女人……怎么回事!?”

小夭似乎也被那些女人的架势给唬住了,望着连飒苍白的暮湮低声道:“她们……是来摘花……的。”

看到这副场景时,小夭的脑子里想起“蝶幸”二字。这是幻城中,有着尊贵身份的男人宠幸女人的一种方式。女人以花插头,男人亲手放出蝴蝶,蝴蝶停在谁的发髻上,谁便在当晚侍寝。

当然,这“蝶幸”也只会发生在拥有众多女人的男人身上。

“摘花?”暮湮不解,那些女人为何偏偏要来这摘花。“这府邸到处种植着开花的草木,我虽然不怎么认得花木,但也清楚地看见一年四季里,这府邸任何一处都不少鲜花开放。”

“小姐……”

暮湮秀美微颦,见小夭说不出话来,心中更是疑惑:“她们……为何非要来这摘?”

说摘,那是暮湮说轻了,那些女人明明是用抢的行径在镜花阁外制造一场花木的劫难。

“夏季不比春季,小姐,外面任何一处都比不得镜花阁,眼下只有镜花阁的花开得最好。”小夭屏息道,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冒出。

“就算你说的是实情,可那些女人,为何要将自己打扮成个副可笑的模样?”暮湮瞥她一眼,知道她没说出重点。

“这……”小夭焦急,一时不知如何向暮湮解释:“小姐,求你还是别问了!”

“我偏要问呢?”暮湮沉下脸色,神色冰冷如芳茵上的秋霜,让人生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小夭揪紧了腰带,又急急地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她们……也许是……想要更美。”

暮湮嗤笑一声,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这些女人一个个都长得不错,以鲜花插于发髻可以修饰妆容令人看起来神清气爽,但是,那也得选适合自己的鲜花。你看看她们,不分颜色,不分大小,不分香气,随便乱采乱摘乱插,硬是要将自己打扮成一副花痴的模样,难道这样就美了么?”暮湮的眸子,宛若幽静深水泛着摄人的光魄。

小夭哑然,暮湮的话让她无从辩驳。

初夏时节明丽的阳光透过木格窗如一层轻薄透明的软纱轻扬起落,无形地洒在了暮湮略显苍白的脸上,发髻上虽插着一多绯红的月季花亦不能遮去她分毫憔悴与神伤之色。

“草木皆有灵性,这样践踏草木,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暮湮幽幽地望着那些女人疯狂地在花丛中争抢鲜花,双眉紧紧地蹙起:“你若不想说出真实原因,我自会去问你家主人!”

小夭心头一沉,她不能让暮湮直接去问主人,主人会责罚她的。小夭无奈,只得缓缓说出有关“蝶幸”的实情。

女人争宠,势必会用尽奇招。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真正的花香引来蝴蝶。自然,这些姹紫嫣红的花便成了女人们炙手可热的东西。

“原来如此。”暮湮看似平静,语调却压抑:“你的主人……是不是今晚也要蝶幸?”

“这是不是主人的意思,奴婢其实也不清楚。”小夭瞅着暮湮,安慰道:“或许,不是主人的意思。”

“怎会?”暮湮苦笑,这里的主人,除了蔽月还有谁?若不是蔽月要这样做,谁又能让那些女人这样疯狂?

“奴婢也说不明白。”小夭总觉得这事有些奇怪,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沉吟半晌,她的眼前忽然闪过牡丹的影子。

难道,是她的意思?

“算了,我不想知道这些。”暮湮心绪低沉,离开窗边闷闷地坐在了床榻上。

小夭走上前,又道:“小姐,这样的方法未必有效。若真有效,蝴蝶也只会眷顾小姐天生的奇香。”

闻言,暮湮一怔。她想起,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浓郁奇香。

难道说在以后的无数个日与夜里,要想见到蔽月,得到蔽月的爱怜,就得靠身上的奇香招引他亲手放飞的蝴蝶吗?

是否,之前蔽月来看她,都是因为蝴蝶的缘故呢?如若有朝一日,自己身上的奇香突然消失,她又该凭什么赢得蔽月的爱?

暮湮苦笑,徐徐而吟:“丛丛洗手绕金盆,旋拭红巾入殿门。众里遥抛新橘子,在前收得便承恩。”

小夭听得一愣一愣,不知道湮儿小姐到底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小姐话中的幽幽之意。或许,小姐是在为自己身上的香能否招来主人的蝴蝶而发愁吧。

小夭却深信,小姐这么美,又那么香,一定能把那蝴蝶招来。于是,她笑得天真:“小姐,别发愁,奴婢相信那蝴蝶一定会朝着镜花阁飞来的。”

暮湮见小夭一派天真烂漫的神情,忍不住叹息:“我倒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春风鸾镜愁中影,明月羊车梦里声。’和‘夜深怕有羊车过,自起笼灯看雪纹。’这些到底说的是什么?”

“奴婢从来没认过字,所以小姐还真说对了,奴婢是不可能知道小姐说的那些高深莫测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小夭天真一笑,对自己不识字一事倒也不在意。

暮湮随手摘下发髻上那朵月季花放在枕畔,她微微闭眼小憩。

小夭只当暮湮累了,于是便退出房去,只在镜花阁的外间守着。

然而暮湮却思绪翻滚,根本静不下心来歇一歇。眼前一直晃动着牡丹风华绝代的身姿和冷嘲热讽的面孔,还有刚刚镜花阁之外,那些女人争抢鲜花的场景。

一种深深的失落和惆怅袭上心头,使得她心口忽感窒息。她缓缓撑起身子,额头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行,不能再想。暮湮深深地呼了口气,以手抚心,尽力平息心内浪潮。

渐渐地,暮湮感觉到心口似乎好多了。

于是,她又赤足下床打开了那扇窗。从里望去,摘花的女人都已经散去。而先前那一片姹紫嫣红的花丛却变得萧条,隐隐约约还见着一些花朵萎靡于地上。

七零八落,是被蹂躏后的花丛的景象。万千宠爱,是否又是所有簪花女子的结局?

暮湮无法回答,因为那个答案说还是不说,其实都已在心中。

一个人的爱,多一个人来分享,便已不完整。何况还是这么多的女人,这是她想要的吗?是吗?

抚在窗棱上的指尖轻轻滑过时,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这种痛立即蔓延到心底,将她的心也拧得痛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蔽月是个可怜孤独的流浪汉,见到他时,满心怜惜。她带他回烟影宫,为他治疗伤势,去看他,去陪他。为他,放弃了作为女子的矜持和作为小姐的尊贵。她所求的,不过是在蔽月的眼中能映有她的身影,在蔽月的心上,能镌刻她的名字。

还记得第一次骑马随他去雪峰山脚下,那时,曾有一个樵夫唱着诗经里的一首歌从山上下来。蔽月曾附在她的耳边,戏虐地告诉她,那樵夫是单身汉。否则,他不会唱那首《有狐》。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

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

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暮湮喉头酸涩不已,她又想起蔽月曾经问她,如果他是那只可怜的狐狸,她愿不愿意嫁他?

暮湮当时回答他,说他是人不是狐狸。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蔽月若是那只狐狸,她也愿意嫁他。否则,她不会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找他。

当她找到他时,他既非狐,更非是可怜的狐。而此刻的他,是一个拥有众多如花女人以及集权势与富贵的幻城权贵。

这个男人,又是否还会在意她要不要嫁他呢?

暮湮黯然了思绪倚在了窗边,看着镜花阁外流云舒卷,却解不开心事重重。听着那风来风往,却展不开眉上愁痕。

夕阳慢慢落了,天色转黑。

为了不让小夭发现自己消沉的心绪,她在小夭进来之前躺回到了床上。

小夭虽然对她没有坏心,但终究是幻城之人,是蔽月派来的婢女。暮湮不想蔽月的人知道自己的失落。

发了一下午的呆,她想了很多,她曾想过悄悄离开幻城,可她舍不下这一段情,也放不下这一个男人。可她若要留下来,就意味着她必须适应这里的生活,同时也要适应蔽月的生活,更要适应在众多的女人之中去争取蔽月的爱。

哪怕,只是一点点。暮湮忽然觉得,在爱面前,自己,爱得太卑微。

小夭进来,请暮湮起来用膳。

“小姐,晚饭准备好了。”小夭走到床边,轻声呼唤暮湮。

暮湮撑起身子,浅笑:“似乎还不饿。”

小夭一怔,接着柔声道:“不管饿不饿,小姐都该吃一点。”

暮湮望着小夭满脸的关切没有再说什么,在小夭的搀扶下,她坐在了桌边,拿起碗筷,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半碗饭下去,暮湮放下筷子,望着小夭道:“实在吃不下来,小夭,这不能勉强的呀。”

“小姐吃得还是少了些,这样身子哪里会好得快?奴婢替你将饭菜都温着,等小姐饿了再吃些。”小夭摇摇头,便将碗筷撤去。

“也好。”看着小夭出去,暮湮的神思,一片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