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见到太子一脸木然的表情,不由生气的说:“天下可有不存仁义之心,日后如何能继承祖先的继业、为百姓父母的天子?”
太傅(官名,三公之一)史丹(字君仲,谥顷)立刻摘下纱帽请罪说:“臣见陛下哀痛哀王,恐怕影响陛下龙体的康健,所以在太子祭吊前,特别叮嘱太子,千万不要流泪,以免再加深陛下的感伤,老臣实在罪该万死。”
元帝听了史丹的解释,就不再责怪太子。
〔梦龙评〕这和上官桀“意不在马”的回答同义,但一忠一奸,自有分别。(意不在马的典故是:有一次汉武帝生病,病愈后发现马都变瘦了,便责问掌马吏上官桀。上官桀哭着说:“臣知皇上龙体欠安,日夜忧虑,意诚不在马。”武帝听后大乐,破格升他为太仆。)
谷那律
【原文】高宗出猎遇雨,问谷那律曰:“油衣若为不漏?”对曰:“以瓦为之则不漏。”上因此不复出猎。
【译文】唐高宗狩猎时突然遇到一阵大雨,就对谷那律(博览群书,官至谏议大夫兼弘文馆学士)说:“如果穿了油衣就不会被雨淋湿了。”
谷那律说:“如果以瓦为衣,更不会被雨淋湿。”
高宗听了,从此不再打猎。
裴度
【原文】裴度为相时,宪宗将幸东都,大臣切谏,不纳。度从容言:“国家建别都,本备巡幸。但自艰难以来,宫阙署屯,百目之区,荒圮弗治。必假岁月完新,然后可行。仓卒无备,有司且得罪。”帝悦曰:“群臣谏朕不及此。如卿言,诚有未便,安用往耶?”因止不行。
【译文】唐朝人裴度(字中心,掌政达三十年,威震四夷)为宰相时,宪宗有意前往东都,大臣们虽极力劝阻,但都无法改变宪宗的心意。
裴度不慌不忙的说:“国家除了首都外,另外再建东都,本来就是为皇上出游时所准备的行宫,但战乱刚结束,宫阙官署满目疮痍,荒废待修,这必须要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整建完成,那时皇上再去也不迟,如果现在皇上执意成行,只怕负责维护东都的官署,会因迎驾不周而获罪。”
宪宗说:“还是裴相说得好,果如裴相所说,朕又何必非去东都不可呢?”
于是打消去东都的念头。
李纲
【原文】李纲欲用张所,然所尝论宰相黄潜善,纲颇难之。一日遇潜善,款语曰:“今当艰难之秋,负天下重责,而四方士大夫,号召未有来者。前议置河北宣抚司,独一张所可用,又以狂妄有言得罪。如所之罪。孰谓不宜?第今日势迫,不得不试用之。如用以为台谏,处要地,则不可;使之借官为招抚,冒死立功以赎过,似无嫌。”潜善欣然许之。
【译文】宋朝时李纲(字伯纪,卒谥忠定)想推荐张所(高宗时曾上书斥黄潜善,谪至江州)为河北宣抚司使,但张所曾非议过黄潜善,因此颇感为难。
一日,李纲巧遇黄潜善,于是悄悄说:
“现在国家处境艰难,身为朝廷命臣,负有维系天下安危的重责,但是招抚边民的工作一直推展得不顺利,前次朝廷提议设置河北宣抚司,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张所可以用,但张所曾冒犯相国,以他所犯的罪,当然不能再委任他官职,但迫于今天国家情势,不得不用他一试,当然,如果命他在京师担任要职是万万不可,不如任命他为招抚使,让他冒死立功,将功赎罪,相国以为如何?”
黄潜善欣然同意。
苏辙
【原文】《元城先生语录》云:东坡下御史狱,张安道致仕在南京,上书救之,欲附南京递进,府官不敢受,乃令其子恕至登闻鼓院投进。恕徘徊不敢投。久之,东坡出狱。其后东坡见其副本,因吐舌色动。人问其故,东坡不答。后子由见之,曰:“宜召兄之吐舌也,此事正得张恕力!”仆曰:“何谓也?”子由曰:“独不见郑昌之救盖宽饶乎?疏云:‘上无许、史之属,下无金、张之托’,此语正是激宜帝之怒耳。且宽饶何罪?正以犯许、史罪得祸。今再讦之,是益其怒也。今东坡亦无罪,独以名太高,与朝廷争胜耳。安道之疏乃云‘实天下之奇才’,独不激人主之怒乎?”仆曰:“然则尔时救东坡者,宜为何说?”子由曰:“但言本朝未尝杀士大夫,今乃是陛下开端,后世子孙必援陛下以为例。神宗好名而畏义,疑可以止之。”
此条正堪与李纲荐张所于黄潜善语参看。
【译文】《元城先生语录》说:
东坡(苏轼)被御史弹劾下狱后,辞官家居南京的张安道想上书为东坡求情,本想就近在南京呈递奏本,可是官府不敢受理,于是张安道就命儿子张恕到登鼓院(悬鼓于公堂外,凡百姓有谏言或冤情,可击鼓陈情)递奏本,但张恕在登鼓院门口徘徊许久后,仍不敢投递。
过了一段日子,东坡出狱,当他见到当年张安道为他求情的奏章副本时,不禁吐着舌头,为自己捏了把冷汗,但没有说明原因。
直到子由(苏辙)也看了副本才说:“难怪哥哥要吐舌头了,他能平安出狱,实在要感谢张恕的胆子小。”
子由的仆人问他原因,子由说:“你难道没听说郑昌为营救盖宽饶(字次公,为人刚正,但喜讽刺,终获罪)的事吗?郑昌在上书汉宣帝的奏本上说道:‘盖宽饶在朝没有许姓、史姓(许指许伯,宣帝皇后之父;史指史高,宣帝外戚)的皇戚;在野没有金、张(金指金日磾、张指张安世,二人因结交许、史而自恃骄宠)等有力权贵。’这正是激怒宣帝的原因,盖宽饶有什么罪?他的罪就是冒犯许、史等人,郑昌再讥讽许、史等人恃贵而骄,不是更火上加油?今天东坡获罪下狱就是因为名气太大,甚至胜过神宗皇帝,而张安道却说:‘东坡实在是天下奇才。’怎不再激怒皇上呢?”
仆人说:“那么当时如果要救东坡先生该怎么说呢?”
子由说:“只能说大宋立朝以来,从没有妄杀士大夫,今天陛下要杀东坡是开恶例,日后子孙万代必援此例,神宗好美名,一定怕后人议论,或许就会改变心意。”
〔梦龙评〕子由的故事,可与前篇李纲说服黄潜善任用张所的说辞相互对照。
施仁望
【原文】南唐周邺为左衙使,信州刺史本之子也,与禁帅刘素有隙。刘即长公主媚。升元中,金陵告灾,邺方潜饮人家,醉不能起。有闻于主者,主顾亲信施仁望曰:“率卫士十人诣灾所,见其驰救则释,不然,就戮于床!”仁望既往,亟使召邺家语之。邺大怖,衣女子服,奔见仁望。仁望留之。洎火息,复命,至便殿门,会刘先至,亦将白灾事。仁望揣刘意不能蔽邺,又惧与偕罪,计出仓卒,遽排刘,越次见主,曰“火不为灾,邺诚如圣旨。”主曰:“戮之乎?”仁望曰:“邺父本方临敌境,臣未敢即时奉诏。”主抚几大悦曰:“几误我事!”仁望自此大获奖用,邺乃全恕。
【译文】南唐周业官左卫史(禁军长官),是信州刺史周本(五代吴人,谥恭烈)的儿子,与禁军元帅刘素(长公主夫婿)有仇怨。升元年间,金陵大火,周业那晚因饮酒过量,在家大醉不起。
皇帝听说周业疏忽职守,就对亲信施仁望说:“率十名卫士前往火灾现场,如果周业在现场指挥救火就罢,如果他真醉倒在床,就当场杀了他。”
施仁望一面赶往灾区,一面立即派人到周业家,周业一听大为惊恐,顾不得身上穿的是妇人衣服,就去见施仁望,施仁望留下周业,等大火扑灭后,要周业一同到偏殿。
这时刘素已经到了殿门,正要向皇帝禀报灾情,施仁望心想刘素一定会公报私仇,但又怕自己为周业说情不成,反倒受连累,情急中突然一把推开刘素,抢在刘素前说:“火势不大已被扑灭,周业诚如皇帝所说。”
皇帝说:“你杀了他吗?”
施仁望答:“当时周业的父亲正准备领兵攻敌,臣不敢在他临行前执行圣旨。”
皇帝手拍桌子高兴地说:“朕几乎误了大事。”
日后,施仁望因这件事大获皇帝赏识因而重用,而周业酒醉怠忽职守一事也没有再追究了。
李晟
【原文】李怀光密与朱泚通谋,事迹颇露。李晟累奏,恐其有变,为所并,请移军东渭桥,上犹冀怀光革心,收其力用,奏寝不下。怀光欲缓战期,且激怒诸军,言“诸军粮赐薄,神策独厚,厚薄不均,难以进战。”上以财用方窘,若粮赐皆比神策,则无以给之,不然,又逆怀光意,恐诸军觖望,乃遣陆贽诣怀光营宜慰。因召李晟参议其事。怀光欲晟自乞减损,使失士心,沮败其功,乃曰:“将士战斗同,而粮赐异,何以使之协心?”贽未有言,数顾晟。晟曰:“公为元帅,得专号令。晟将一军,受指纵而已。至于增减衣食,公当裁之。”怀光嘿然。
【译文】唐朝时李怀光(靺鞨人,本姓茹,后赐姓李)暗中勾结朱泚(曾围德宗于奉天,李晟收复京师,朱泚为部将所杀)想造反,但事为李晟(字良器,曾收复京师,解德宗奉天之围,卒谥忠武)得知,李晟为防变乱发生,一面上奏请求准许增加东渭桥的兵力,一面也希望李怀光能弃暗投明,仍为朝廷效力。
而李怀光也因无法完全掌握军心,而有意延缓谋反的日期,为了煽动军士情绪,上奏德宗:“军士所领军饷不及神策军(唐禁军名),彼此有差别待遇,恐怕很难安抚军士。”
由于朝廷国库空虚,如果都比照神策军的军饷实在支付困难,但若不答应加饷又怕李怀光不高兴,部众情绪难平,于是德宗命陆贽同李晟到营地宣慰李怀光及军士们。
李怀光见两人来到营地,想要李晟先开口要求自己不要增加军饷,好激怒军士,使陆、李二人无法达成宣慰军士的使命。于是说:“我的军士们和神策军一样尽力报效朝廷,但所领的军饷却不一样,这种做法,怎能让人心服而同心协力报效朝廷呢?”
陆贽频频看着李晟不说话,李晟说:“李公是元帅,施发号令谁敢不听?我只是一名部将,只能听命行事,至于是否增加军饷,请李公定夺。”
李怀光哑口无言。
梁适孙沔
【原文】契丹遣使与中国书,所称“大宋”、“大契丹”,似非兄弟之国,今辄易曰“南朝”、“北朝”。上诏中书、密院共议,辅臣多言:“不从将生隙”。梁庄肃曰:“此易屈耳。但答言宋盖本朝受命之土,契丹亦北朝国号,无故而自去,非佳兆。”其年贺正使来,复称“大宋”如故。
皇祐末,契丹请观太庙乐人。帝以问宰相,对曰:“恐非享祀,不可习也。”枢密副使孙公沔曰:“当以礼折之,云:‘庙乐之作,皆本朝所以歌咏祖宗功德也,他国可用耶?使人如能助吾祭,乃观之’。”仁宗从其言。使者不敢复请。
【译文】契丹派使者到中国,谈到两国往来的文书,以“大宋”“大契丹”相互称呼,看起来不像是兄弟之国,应该改为“南朝”“北朝”。
皇帝下诏书交由书密院审议,大臣们都认为如果不答应契丹的建议,恐怕又会给予契丹生事的借口。
梁适说:“这太容易处理了,只要说‘宋’是本朝当初承受天命、获得天下的建国之号,‘契丹’也一样是北朝开创以来的国号,随便更改国号不是好的征兆。”
结果这年契丹派使者来中国,仍如以往称“大宋”。
宋仁宗皇祐末年,契丹请求观赏太庙乐工奏乐,仁宗询问宰相看法,宰相说:“恐怕契丹人不是诚心享祀,不能轻易答应。”
孙沔(字元规,论事刚直)则说:“只要对契丹人说:按礼法,太庙乐曲,是祭祀时为歌诵祖宗功德而演奏的,并不适用他国,如果契丹人愿意担任太庙祭祀的助祭人,大宋非常欢迎。”
仁宗照孙沔的话答复契丹使者,使者不敢再提此事。
韩亿
【原文】亿奉使契丹。时副使者为章献外姻,妄传太后旨于契丹,谕以南北欢好,传示子孙之意,亿初不知也。契丹主问亿曰:“皇太后即有旨,大使何不言?”亿对曰:“本朝每遣使,皇太后必以此戒约,非欲达之北朝也。”契丹主大喜曰:“此两朝生灵之福!”是时副使方失词,而亿反用以为德。时推其善对。
【译文】宋朝时韩亿(字宗魏,仁宗时官尚书右丞,以太子少傅辞官)奉命出使契丹,副使者为太后外戚,大意之下对契丹主误传了太后旨意:“愿意与契丹结为亲家,以示欢好。”
契丹主对韩亿说:“皇太后既有结亲家的旨意,大使怎不早说呢?”
韩亿这才知道,原来是副使在契丹主面前胡言乱语,于是回答说:“本朝每次派遣使者前来契丹,临行时太后总不忘提醒使者,对待契丹人要如皇室亲家般恭敬,并非太后有旨要与契丹主结亲。”
契丹主很高兴的说:“若真能结亲,是两国朝野的福气。”
这时副使才知道自己大意失言,而韩亿得体的回答,却使得契丹主深感恩宠。
冯京
【原文】王定国素为冯当世所知,而荆公绝不乐之。一日,当世力荐于神祖,荆公即曰:“此孺子耳!”当世忿曰:“王巩戊子生,安得谓之孺子!”尖甚,恶甚!盖巩之生与同天节同日也。荆公愕然,不觉退立。
【译文】宋朝人王巩(字定国,号清虚先生)是冯当世(即冯京,谥文简)的好友,但王安石却不喜欢他。
一天,冯京在神宗面前极力推荐王巩,一旁的王安石立即说:“王巩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
冯京生气地说:“王巩是戊子年生,怎能说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又尖酸又恶毒〕呢?”
原来王巩和神宗是同年生,王安石惊觉自己失言,只有退立一旁。
邵雍
【原文】司马公一日见康节曰:“明日僧颙修开堂说法,富公、吕晦叔欲偕往听之。晦叔贪佛,已不可劝;富公果往,于理未便。某后进,不敢言,先生曷止之?”康节唯唯。明日康节往见富公,曰:“闻上欲用裴晋公礼起公。”公笑曰:“先生谓某衰病能起否?”康节曰:“固也。或人言‘上命公,公不起;僧开堂,公即出’,无乃不可乎?”公惊曰:“某未之思也!”时富公请告。
【译文】宋朝时,有一天司马光对邵康节(即邵雍)说:“明天僧人颙修开堂讲佛法,富公(富弼)、吕晦叔都会去听讲,晦叔沉迷佛法,是劝不动他的,但如果富公真的前去听讲,在情理上或许会引人议论。我是晚辈不敢劝阻,先生何不劝阻富公呢?”
邵康节点头答应。
第二天邵康节见了富弼,说:“听说皇上将任命裴晋公新职,请富公观礼。”
富弼笑着说:“我有病在身,怎能去观礼呢?”
邵康节说:“富公有病当然不能去,但如果富公有意听颙修讲道,只怕有人会议论富公违抗皇命,托病不去观礼,却能听和尚讲道,这恐怕不合礼法!”
富弼吃惊地说:“这我倒真的没想到〔当时富弼已向皇帝告假〕!”
谢庄
【原文】庄,字希逸,孝武尝赐庄宝剑,庄以与鲁爽。后爽叛,帝偶问及剑所在,答曰:“昔与鲁爽别,窃借为陛下杜邮之赐矣!”
【译文】南朝宋孝武帝曾赐谢庄(字希逸)一把宝剑,可是他却转送给鲁爽。
后来鲁爽谋反,孝武帝问起宝剑的下落,谢庄机智地说:“当年臣与鲁爽离别时,就悄悄代陛下行‘杜邮之赐’了。”
〔梦龙评〕杜邮之赐,是战国时的典故。秦国大将白起,由于跟宰相范雎有争执,就罢兵拒绝作战,秦王一生气,就赐剑逼他自杀,因为自杀的地点在杜邮,所以后人以“杜邮之赐”表示赐剑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