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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语智精选(2)

鲁仲连(战国齐人,好策划,为人正直,操守高)当时正好在赵国,听说魏国想游说赵王尊秦王为帝,就去见平原君(战国赵武灵王儿子,名胜,对于平原,故号平原君),平原君就介绍鲁仲连与辛垣衍两人见面。

鲁仲连见了辛垣衍,竟一言不发。辛垣衍说:“我本以为凡是住在邯郸的人,都是为有求于平原君而来。但我仔细观察先生的举动,并非有求于平原君,真不知道先生为什么待在城内久住不走?”

鲁仲连说:“秦国是个背弃礼义,只知崇尚斩首的战功,用权术操纵士大夫,把百姓当奴隶般使唤的国家,秦王果真称帝,那我宁可投东海而死,因为我不忍心作秦王的顺民。今天我来见将军,目的就是想对赵国有所帮助。”

辛垣衍说:“请问先生要怎样帮赵国呢?”

鲁仲连说:“我准备再说服魏、燕两国援赵,而齐、楚两国已经答应了。”

辛垣衍说:“燕国的动向我不清楚;至于魏,我是魏国人,不知先生要如何使魏援赵?”

鲁仲连说:“这是因为魏国还没有看见秦国称帝的害处,假使能明了其中的害处,魏王一定会发兵救赵。”

辛垣衍说:“秦王称帝的害处在哪里呢?”

鲁仲连说:“以前齐威王推行仁政,率天下诸侯朝拜周天子。当时的周朝既穷又弱,天下诸侯都不肯朝贡,只有齐国肯称臣进贡。但过了一年多,周威烈王驾崩,诸侯都前去吊丧,可是齐国却最后到达。周朝大怒,派使臣警告齐王说:‘天子驾崩,新即位的天子服丧,而东藩之臣齐国的田婴竟迟来奔丧,依法当处斩。’齐威王一听,生气地说:‘呸!周王只不过是一个贱婢所生的奴才!’整个事件成了个大笑话。齐国在周天子生前去朝拜他,死后却如此咒骂他,实在是因为做不到周天子所要求的诸侯义务。对真正的天子尚且如此,你以为把秦奉为天子不会发生类似的笑话吗〔激他〕?”

辛垣衍说:“先生难道没有见过仆人吗?十个人服侍一个人,并不是真的因为力气和智慧不如主人,而是出于畏惧。”

鲁仲连说:“那么魏国和秦国的关系,就如同主、仆吗〔激他〕?”

辛垣衍说:“是的。”

鲁仲连说:“好!我要叫秦王杀魏王,把魏王剁成肉酱〔再激他〕!”

辛垣衍很不高兴,说:“先生也未免太夸大了,你又怎能叫秦王杀魏王呢?”

鲁仲连说:“我当然做得到,请将军听我解释,古时鬼侯(《史记》作九侯)、鄂侯、文王,是殷纣王的三公。鬼侯有个女儿长得很漂亮,于是献给纣王,可是纣王却不喜欢她,结果纣王就把鬼侯杀了,剁成肉酱。鄂侯为这件事向纣王谏言、辩论,结果纣王又把鄂侯杀死,晒成肉干。文王听说这两件惨事以后,忍不住长叹一声,结果竟被纣王囚禁在羑里的仓库里,准备一百天后就杀他。这不就正是有拥护人为帝王,结果反倒被杀死、晒成肉干、剁成肉酱的事吗?

“齐闵王要去鲁国时,夷维子负责驾车,他对鲁国人说:‘你们要如何接待我的国君呢?’鲁人说:‘我们准备用十头牛款待你们国君。’夷维子说:‘我们国君是天子,天子到各地巡行狩猎时,诸侯都要搬出王宫住在外面,交出国库的钥匙,并且撩起衣裳,端着桌几亲自在殿堂下侍候天子进餐,天子吃完,诸侯才能退下。’鲁人一听,就不让齐闵王入境,以致齐王只有改从邹国前往薛国。

“正巧碰到邹君逝世,齐闵王要去吊丧,夷维子对邹君手下说:‘天子来吊丧,丧家必须把灵柩由应该坐北朝南,然后请天子立于南方之位祭吊。’邹国的臣子说:‘如果一定要我们这样做,我们宁可伏剑而死。’因此齐闵王君臣也不敢进入邹国。邹、鲁两国的臣子,虽迫于齐国的淫威当君主在世时不得奉养〔因为齐横强之故〕,君主死了不得含殓,但是要以他们行朝拜天子的大礼,他们仍不肯让齐闵王进入自己的国家。

“今天秦国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魏也是万辆大国,两国互相称帝称王,但是见秦国打了一场胜仗,就想尊秦王为帝,这是三晋的一干文武大臣,还远不如邹、鲁这两个小国的臣民气节高尚。再说秦王称帝之后,必定更换诸侯大臣,罢黜他所谓的不肖臣子,把官位赐给他心目中的贤臣子;削夺他所憎恨的人的官职,任命他所喜欢的人为官。同时也一定会要他的女儿作诸侯的妃子住在魏宫,魏王又怎能耳根清静,而将军又怎能常享荣宠呢?”

辛垣衍听完鲁仲连这番话,立刻起身拜谢说:“我一直以为鲁先生只是个平凡人,现在我才明白先生是天下奇人。我现在就回魏国,再也不谈论尊秦王为帝的事。”

秦国将军听说这事后,立刻下令秦军后退五十里。

〔梦龙评〕苏轼说:鲁仲连的辩才超过张仪、苏秦,气势驾凌淳子髡(战国齐人,有辩才)、公孙衍,排除国境解救危难,达成使命却不居功邀赏,在战国谋士中才智操守无人可比。

穆文熙说:鲁仲连把不能尊秦为帝的理由说得淋漓尽致,使得秦将退军五十里,这就是《淮南子》所说的“庙战”。

虞卿

【原文】秦攻赵于长平,大破之,引兵而归,因使人索六城于赵而讲。赵计未定,楼缓新从秦来,赵王与楼缓计之曰:“与秦城何如?不与何如?”楼缓辞让曰:“此非臣之所能知也。”王曰:“虽然,试言公之私。”楼缓曰:“王亦闻夫公甫文伯母乎?公甫文伯官于鲁,病死,妇人为之自杀于房中者二八人,其母闻之,不哭也。相室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贤人也,逐于鲁,是人不随。今死而妇人为死者十六人。若是者,其于长者薄,而于妇人厚。’故从母言之,为贤母也;从妇言之,必不免于妒妇也。故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今臣新从秦来,而言‘勿与’,则非计也;言‘与之’,则恐王以臣之为秦也,故不敢对。使臣得为王计之,不如予之。”王曰:“诺。”虞卿闻之,入见王。王以楼缓言告之。虞卿曰:“此饰说也!”王曰:“何谓也?”虞卿曰:“秦之攻赵也,倦而归乎?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不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遗余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攻而资之,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复攻王,王无以救矣!”

王以虞卿之言告楼缓。楼缓曰:“虞卿能尽知秦力之所至乎?诚知秦力之所不至,此弹丸之地犹不予也。今秦来复攻,王得无割其内而媾乎?”王曰:“诚听子割矣,子能必来年秦之不复攻我乎?”楼缓对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昔日三晋之交于秦,相善也,今秦释韩、魏而独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韩、魏也。今臣为足下解负亲之攻,启关通币,齐交韩、魏。至来年,而王独不取于秦,王之所以事秦者,必在韩、魏之后也。此非臣之所以敢任也!”王以楼缓之言告虞卿,虞卿曰:“楼缓言‘不媾,来年秦复攻王’,得无更割其内而媾?今媾,楼缓又不能必秦之不复攻也,虽割何益?来年复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陛而媾也。此自尽之术也!不如无媾。秦虽善攻,不能取六城;赵虽不能守,亦不至失六城。秦倦而归,兵必罢。我以六城收天下,以攻罢秦,是我失之于天下,而取偿于秦也,吾国尚利;孰与坐而割地,自弱以强秦?今楼缓曰:‘秦善韩、魏而攻赵者,必王之事秦不如韩、魏也’,是使王岁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地尽矣。来年秦复求割地,王将予之乎?不予,则是弃前资而挑秦祸也;与之,则无地而给之。语曰:‘强者善攻,而弱者不能自守。’今坐而听秦,秦兵不敝而多得地,是强秦而弱赵也。以益强之秦,而割愈弱之赵,其计固不止矣!且秦虎狼之国也,无礼义之心。其求无已,而王之地有尽;以有尽之地,给无已之求,其势必无赵矣!故曰:此饰说也,王必勿与!”王曰:“诺。”

楼缓闻之,入见于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之。楼缓曰:“不然。虞卿得其一,未知其二也。秦、赵构难,而天下皆说,何也?曰:我将因强而乘弱。今赵兵困于秦,天下之贺战胜者,则必在于秦矣。故不若亟割地求和,以疑天下、慰秦心。不然,天下将因秦之怒,乘赵之敝而瓜分之。边批:主连衡者皆持此说为恐吓,却被虞卿喝破。赵且亡,何秦之图?王以此断之,勿复计也!”虞卿闻之,又入见王曰:“危矣,楼子之为秦也!夫赵兵困于秦,又割地为和,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心哉!不亦大示天下弱乎!且臣曰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王以六城赂齐。齐、秦之深仇也,得王六城,并力而西击秦也。齐之听王,不待辩之毕也。是王失于齐,而取偿于秦,一举结三国之亲,而与秦易道也。”赵王曰:“善。”因发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秦。虞卿未反,秦之使者已在赵矣。楼缓闻之,逃去。

从来议割地之失,未有痛切快畅于此者。

【译文】秦国在长平大败赵军,向赵国索取六城,做为和谈的条件,赵王还没有决定,这时楼缓(战国赵人,原为赵臣,后往秦国任秦相)从秦国回来,于是赵王就和他商量:“你认为给秦城好呢?还是不给好呢?”

楼缓推辞说:“这不是臣所能知道的。”

赵王说:“没关系,就说说你个人的看法好了。”

楼缓于是说:“我想王一定知道公甫文伯(春秋末年人,鲁国上卿)母亲的事吧?公甫文伯在鲁国做官,当他病死后,有十六位妇人为他自杀。他母亲知道儿子的死讯后并没有哭,有个老仆说:‘世上哪有儿子死了不哭的道理?’他母亲说:‘孔子是圣人,当被鲁国放逐时,我的儿子并没有跟随孔子一起离开,现在我儿子死了,竟有十六位妇人为他自杀,可见他不懂得轻近贤人,心思却摆在女人身上。’

“做为一位母亲能说出这种话,就知道是位贤母,但若是由他妻子口中说出,别人一定会误会在吃醋。所以,同样一句话,由于说话的人不同,听的人反应也不同。现在臣刚从秦国回来,如果臣说不要答应秦的要求,就不算是为君王献计;如果说给秦六城,又怕君王误会臣是秦王说客,所以臣才不敢回答。假使君王一定要臣拿个主意,臣认为最好还是给秦六城!”

赵王说:“好。”

虞卿(《战国策》作虞庆、赵国上卿)知道后,就去晋见赵王,赵王把楼缓的话告诉他,他说:“楼缓在巧辩。”

赵王说:“怎么说呢?”

虞卿说:“君王认为,秦攻赵是由于力气耗尽而撤兵?还是仍有进攻能力,只为保留您的情面才撤兵呢?”

赵王说:“秦兵进攻时已动用全部兵力,必然是因为兵疲才撤兵。”

虞卿说:“秦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没攻下赵国一城,最后因为精疲力竭而撤兵,现在君王竟愿意割让秦兵所不能攻下的六城,这是帮助秦兵攻打赵国,假使明年秦兵再入侵,那赵国就真的没救了。”

赵王把虞卿的话告诉楼缓,楼缓说:“虞卿能完全了解秦国真正的实力吗?如果不割这区区六城之地给秦,明年若秦兵再攻赵国,恐怕要割让的就不只是六城。”

赵王说:“寡人愿意采纳贤卿的意见割城,但贤卿能否保证秦兵不再攻赵呢?”

楼缓说:“臣不敢保证。以前三晋跟秦国建交,韩、赵、魏和秦的邦交都很好。如今秦只发兵攻赵,这就证明君王对待秦国,远不如韩、魏殷勤友善。现在臣为君王化解,但若往后赵国自己又背弃盟约,并且大开关卡,派使者跟韩、魏修好,惹来秦兵再次攻赵,那就证明君王对秦王远不如韩、魏两国忠诚,所以臣不敢保证。”

赵王又把楼缓的话告诉虞卿,虞卿说:

“楼缓说如果不割城讲和,明年秦兵会再攻赵,到那时还要割更多的城池给秦。但现在如果割城讲和,楼缓又不能保证秦兵不再入侵,所以即使割城给秦,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来年秦兵再攻赵,再割秦兵所攻不下的城池讲和,这是赵国自取灭亡,所以不如根本不讲和。

“秦国武力虽强,却攻不下赵国六城;赵军虽弱,但也不致于一战失陷六城。秦国既然由于力竭而撤兵,那现在的秦兵一定疲累不堪,假如赵国现在用六城和天下诸侯结盟,趁机攻打秦国,就等于把割让给诸侯的土地再从秦国取回来,您说,是这么做有利,还是割地助长秦国威势而削弱自己力量有利呢?

“现在楼缓说:‘秦攻赵是因为君王事秦不如韩、魏恭顺。’这等于要君王用六城来事秦,假如明年秦再要求土地,请问君王要不要给呢?假如不给,就等于自毁割六城的邦交,再次挑起祸端;如给,赵国还有多少城可以给呢?俗语说:‘强者善攻,而弱者不能自守。’现在若听秦摆布,让秦不发一箭而得六城,这是壮大秦国削弱自己的做法。

“秦是狼虎之国,君臣不讲信义,秦王的欲望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但君王的土地有限,以赵国有限的土地来应付秦国无尽的欲望,很快的,赵国就完全没有了,所以臣认为楼缓是巧辩,王千万不能答应割城!”

赵王说:“贤卿分析得极有道理!”

楼缓听到消息后又晋见赵王,他说:

“虞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赵交战,天下诸侯都乐在心里,这是出于‘我将依附在强者之后趁机欺凌弱者’的心理。今天秦败赵军,天下诸侯必会纷纷派使者到秦国恭贺胜利者,如果赵国不赶紧割地求和,取悦秦国,进而缓和秦、赵之间的关系,并借此让虎视一旁的各国相信秦、赵已成盟国,恐怕天下诸侯会利用秦对赵的愤怒,乘赵国疲惫不堪时瓜分赵国土地。到时赵国都已灭亡了〔主张连横者,皆持此说以为恐吓,却被虞卿喝破〕,还侈谈什么结盟诸侯呢?希望君王不要再三心二意。”

虞卿听了楼缓的话以后,又晋见赵王说:

“楼缓完全为秦国设想,这实在太可怕了。赵败于秦又割地求和,这只会更使天下诸侯怀疑秦、赵之间的关系,哪里能取悦秦国而依靠秦国的威势立国呢?这不是更摆明了告诉天下诸侯,赵国衰弱不堪、屈辱求和的弱者模样?再说臣不主张割地,并非只是消极的不给而已,而是有反击的策略在里头。秦向赵索六城,君王可以用六城贿赂齐国,加深齐、秦两国的仇恨,齐王得六城后,就会与我军合力攻秦,那时齐国绝对会听从王的号令,这是必然的道理。等于是把给齐国的土地由秦国那儿取回,并且一举和三个大国会盟,而秦、赵优劣的情况马上完全改观。”

赵王说:“贤卿分析得极为高明。”

于是赵王派虞卿东去齐国,缔结盟约合力攻秦。虞卿还没有从齐国回来,秦国的使臣已经来到赵国重新谈判,楼缓马上闻风而逃。

〔梦龙评〕古来议论割地求和的弊端,没有像虞卿这般痛快淋漓的。善言卷

孔子

【原文】陈侯起凌阳之台,未终,而坐法死者数人。又执三监吏,群臣莫敢谏者。孔子适陈,见陈侯,与登台而观之。孔子前贺曰:“美哉,台乎!贤哉,主也!自古圣人之为台,焉有不戮一人而能致功若此者!”陈侯默然,使人赦所执吏。

【译文】春秋时陈惠公征调犯人兴建凌阳台,还没有完工,就杀了好多人。一天,陈惠公又下令收押三名监吏(监管人犯的官吏),大臣们都不敢进谏劝阻。

正巧孔子来到陈国,和陈惠公一起登台眺望,孔子一边眺望一边向陈惠公祝贺:“凌阳台真是雄伟壮丽啊!大王果真是位贤君,自古以来,即使圣人修建楼台,也从没有不杀一人就能建成的先例!”

陈惠公听了羞愧得哑口无言,于是命人释放那三名监吏。

说秦王

【原文】秦王与中期争论不胜。秦王大怒,中期徐行而去。或为中期说秦王曰:“悍人耳!中期适遇明君故也。向者遇桀、纣,必杀之矣!”秦王因不罪。

【译文】秦王与中期(即中旗,战国秦辩士)发生争论,秦王辩不过中期,非常生气,中期却神态从容的离去。

有人怕中期因此得罪秦王,故意在秦王面前说:“中期真是蛮横不讲理,幸好他有大王这样贤明的君王,如果在从前桀纣时代,恐怕早就砍头了。”

秦王听了,就打消责罚中期的念头。

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