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疏星入河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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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晗香山

晗香山距卫京九百余里,途经两座郡城三个县城,晗香山上有座全国最大的修摩寺,寺里有两百多蜴族僧修,其中不乏一些达官贵人看淡红尘后在此隐居修行的。

蜴族的修摩教敬天,教中最高神名号为謢天,是创造宇宙的神,生活在自己创造的宇宙之中,小心守护着这个宇宙,所以蜴族修摩教的寺院都建在高山之巅,以在最靠近天的地方,感觉宇宙的光辉而修行,宇宙时代蜴族的不少修摩寺都建到了太空中的小行星上,从而达到脱离俗世与宇宙零距离的目的。

登山祭謢天是有严格的程度的,任何信徒想要到达山顶的修摩寺祭拜,都必须从山脚的第一个青石台阶走起。即使尊为一国之君,梁王弘昭到了晗香山下,驻跸在山下驿馆休息一夜,次晨也得恭恭敬敬的自己步行上到山顶完成祭拜。

天色刚亮,梁王的车蝜舆驾都停在山下驿馆,在王室子嗣及上百员王宫廷尉侍从,五百多督护军的随从下,梁王向晗香山徒步走上去,梁世子虞昭随行在身侧,内廷总尉雒允,督护将军白厉紧紧跟在身后。

群峰拱聚的山间石径上,山路两侧林木红绿相间茂密荫凉,数百员的队伍沿山路迤逦而上,几十员督护军翼手族在登山队伍的上空巡回警戒。

徒步行了两刻钟,梁王突然说道:“虞昭,此次南征失利怎么看?”

跟在梁王身侧的华服蜴族少年,恭敬的答道:“回父王,南征失利有多个因素,儿臣以为尧将军只知道催军蛮攻,在层霄关上已架起火炮轰击时还不知变通战术,是失利的主因;而且据儿臣耳闻,尧将军待军过于暴虐,每于战阵前都派自己的亲兵营持强弩在后督阵,若有敢后退者,不论是何原因都阵前射杀。所以在敌我实力相差不大时我军尚能拚死向前,若遇敌军实力显著强于我军,尧将军属下将士便不愿给他卖命,因为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但将士均不视尧将军为知己,如何愿为他死战,所以大军才在层霄关下久攻不下。”

弘昭微微点头,回头向白厉道:“白厉你认为世子所言如何?”

跟在后面,身着甲胄的督护将军白厉忙回道:“陛下,尧将军确实对待部下多虐少恤,臣听闻尧将军所部军中低级将士多有怨言,只是不敢公开谈论。这次大军强攻层霄关,层霄关号称兽瞳之南第一险关,又有南燕数万大军死守,本就不是一两轮强攻就能攻下,兼之将士懈怠,更是难得攻克。尧将军立功心切,亲自在军后督阵以至中炮身殒,主将阵亡大军溃散,便给了南燕军乘乱出击,劫杀溃军的机会。”

弘昭叹口气,沉默了走了小会,才抬头说道:“此次南征,十万大军折损近七万,这南燕征还是不征,若任他在南隅残存,又终究是个祸害。”

“父王何不考虑从海路进攻南燕。”世子虞昭在旁小心翼翼的道:“我军若从海路攻打南燕,大军登陆南燕后,再从陆路强攻层霄关,海陆夹击,则南燕可灭。”

弘昭面无表情的摇摇头,停下来望望前面的山路,前方山路蜿蜒曲折,路两边古木树冠如亭盖般伸到路的上方,洒下片片荫凉;三丈开外,一块巨岩横出路中,好似将路截断一般。弘昭望了小刻,又抬脚起行,说道:“若是从陆海两路攻燕,两路至少都要有八万以上大军,这十数万大军,现在却从哪调遣?”

虞昭嘴唇蠕动,才想接话,弘昭已是又道:“而且南燕自退入层霄关后,主要便靠海上贸易维系国内经济,对海军极为重视,据现在掌握的情报,南燕军至少有各式舰船四百余艘,都是铁甲炮船。当年孤家登基后,心存一丝善念,不想效睿王穷兵黩武,容睿王后嗣在兽瞳南隅一脉延续,量他几百里弹丸之地也无力北犯,故也未想过要征南燕。现在整个梁国海军舰船不足六百,铁甲舰更不足百艘,单舰上火炮最多的不过十二门。这样的海军舰队,想从海路上进攻南燕却是难于登天;短期内若欲南征,只能从陆路上进攻。”

梁王说完,世子也不再说话,默默的跟在父亲身侧,走了片刻,弘昭突然笑道:“今日祭謢天,也不该讨论军务,还是该专心登山。”

虞昭垂首应了声“是。”只是加紧脚步跟上。

从山脚行到山顶,走走歇歇约行了两个时辰,山顶的修摩寺门前,已有十多名身着湛蓝色宽袍的僧修在门前站立两边,恭迎梁王。

梁王队伍走近了,一名老迈蜴族缓步迎上来:“恭迎陛下祭拜謢天。”梁王只是点点头,便跟在老迈僧修身后走入寺内,才进了前殿,老僧修回首道:“陛下与世子入南浴池沐浴,除亲随护卫外,官长们请在此静候。”

雒允依言及一众官员侍从在前殿等住,只有十几名廷尉随梁王父子向前殿南侧走去。阔大的前殿当中空空荡荡,只有殿的两侧各有两尊手拄金戟的银甲蜴族神像,在修摩教义中是謢天驾前的护法神,名叫闻魄,雷觉,两尊护法神塑得甚是威严可畏,教人甚至不敢在这殿内出声低语。

五百督护军已是散布到寺外警备,廷尉和侍从及众随从官员则在前殿等候。都知道登山都要登半天,而且到修摩寺后要等祭天之后才能用餐,所以众多随扈大早都饱食了才开始登晗香山,饶是如此,此时雒允也仍感觉有些饥肠辘辘了。

过了一刻来钟,梁王和世子已是沐浴后出来,换了僧修们那式湛蓝色宽袍,只是梁王的僧修袍上滚了金银混镶边,世子的袍上滚了金边。那名老僧修领着梁王父子往大殿进去,雒允和白厉各领属下跟在后面。

进得大殿,殿正中是一尊謢天神像,神像是个金眼四臂的蜴族赤身立像,塑造得慈眉善目,四个手上各持宝剑,火焰,青藤,玉瓶。

大殿之内的地面为黄槿木地板,擦拭得一尘不染,梁王在神像前跌坐下来,世子虞昭在他身后左侧相伴跌坐,老僧修侧对着梁王而坐。坐定之后,梁王全身向地面匍匐礼拜,世子虞昭也一同礼拜,如此拜了九次,梁王父子开始跟着老僧修吟诵《净世咒》。

在大殿謢天像前吟诵《净世咒》九遍,又向謢天神像匍匐拜了三拜,梁王起身,在老僧修的带领下从謢天像侧面的侧门走出去。

修摩寺大殿之后又是一个宽阔的庭院,庭院末端是一座高不过五丈的小山峰,峰底的岩壁上刻着临旻峰三个青字,登上那小山峰,便是晗香山之巅了,梁王将上到临旻峰顶静坐祷告半个时辰。

临旻峰下,一个略年长的蓝袍僧修双手交握在身前,静立在刻字岩壁前面,领梁王入寺的老迈蜴族说道:“老朽年迈眼昏,今年有昙惠上师引陛下登临旻峰静祷。”

梁王点点头,说道:“那就请上师前面引路。”

岩壁下的昙惠微微一躬身,说道:“请陛下随我来。”便转身向旁边的一道登峰石径走上去,梁王随在他身后走上去,两名锦衣玄甲的蜴族廷尉紧随在梁王身后,白厉手按剑柄也跟在后面。

这条登峰石径极是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两边是稀疏的灌木和低矮的乱石,蜿蜒曲折,从峰底走起不足半刻钟,便到了峰顶,峰顶上是两块紧挨着,径约四丈来宽的岩石,岩石表面略有凹凸,磨得极是光滑,不知有多少修摩教徒在这里静坐修行过。

昙惠上到峰顶,垂手静立在石径边上,转身候梁王走上来。梁王走过他身边时,昙惠突然右手一递按在梁王后腰上,梁王猛转回头来,厉喝道:“大胆贼逆,敢偷袭本王。”后面两个廷尉见状猛扑上去,将昙惠按倒地上。白厉在后面听得上面动静大是焦急,急冲两步跨上峰顶,只见梁王已是面色微黑瘫坐在地上,忙背起梁王就向峰下跑。

白厉抱着梁王跑到峰下庭院时,梁王已是双手直颤,口溢白沫,白厉暴喝道:“医倌!医倌!”两个黄衫紫冠的蜴族忙提着医具箱从随扈之中跑出来,查看梁王情况。白厉起身喝道:“立即逮捕晗香山上所有僧修,凡敢逃散反抗,一率格杀。”

最先领梁王入寺的老僧修惊得面色煞白,任由两个廷尉将他按倒在地上,抽下他僧修袍上布带捆了个牢实。世子虞昭也急跑到梁王身边,只见两个医倌急得满头大汗,只知道梁王是中毒了,一时却找不到毒素从哪里入体。这时昙惠被两个廷尉扭下峰来,一个医倌向昙惠厉声喝问:“你怎么攻击陛下的?”昙惠面无惧色的大声道:“篡位逆臣,人人得而诛之。”

白厉两步走到昙惠身边,抓住他手,抽出柄匕首在他掌背上一挑,已是将掌背下的一根白筋挑断出来,昙惠顿时惨叫一声全身软瘫下去。白厉怒喝道:“你怎么袭击陛下的?”

昙惠垂着头全身颤抖,只不说话,渐渐竟是口鼻处溢出血来,白厉一把捏起他下颌,只见昙惠嘴角挂着丝诡异的笑容,面部肌肉已经僵硬了,再摸鼻端,已没了气。他身后的廷尉这时应道:“我见他手在陛下后腰上按了一下。”

两个医倌忙把梁王翻过身来,用刀割开梁王蓝袍后腰部,只见梁王的后腰上乌紫一片,乌斑的正中是一点黝黑的黑点,一个医倌拿了只医钳在那黑点中钳住,往外一拔,一支裹着黑血的钢针被拔了出来。医倌又立即取了个玻璃火罐,罐内点火烧了按在入针的伤口上拔毒血,吸出几注乌黑的血液来,立即用棉拭去再吸,连拔了五六罐,梁王手渐渐不颤了,医倌伸手探梁王颈侧的脉搏,竟是探不到,身体渐渐冷了下去。

明羿与暴龙在院子里正操练枪术,青刀身体已恢复不少,自己坐在二楼走廊椅子上,望着他们在下边操练;这时突然十几员玄衣青幞的翼手族呼啦啦从四面飞到明宅两边的楼顶上;伏在院内水井边的Chiron突然站起身来,抬头望向这些翼手族,呲牙低咆。

明羿把枪收了,平静的望着楼顶这些翼手族禁秘卫,他知道这些禁秘卫迟早要来,今日才来,比他预想的还晚了些。

这时明宅的院门也呯的一下被撞开,一名玄衣猱类领队旋风般冲了进来,这个正是上回领队来拿明羿的禁秘卫镇辅使季舒,被明羿以御赐银枪唬得跪在院中。

季舒望着明羿,冷冷的说道:“武骑尉明羿,把铁枪放下,禁秘卫奉命搜查。”明羿自然知道他要搜查什么,却故作奇怪的问道:“镇辅大人这回又要搜什么?”

季舒阴沉着脸,向后一摆手,他身后二十多名禁秘卫就向两栋木楼奔过去,暴龙手中铁枪一摆就要发作,明羿忙伸手按住他铁枪,淡淡的道:“便给他们搜搜,不信他们还敢给京城督护军武骑尉家里栽赃。”他明白这回不同上次,御赐银枪肯定不能再拿来唬对方了,禁秘卫是梁王直辖的衙门,也与他们也过不得硬,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季舒脸上肌肉抽了抽,他还真有心想给明羿栽赃,但就像明羿所言,顾及明羿的军职,却不敢做得这般出格,所以只得按正规程序走。

禁秘卫派来监视明羿日常行动的一个翼手族接到监视的任务后,就失了踪,他相信八成是探察到了明羿等的罪证,栽在明羿几个的手上了,所以立即向禁秘卫殿前指挥申请搜查武骑尉明羿的住宅,殿前指挥使也自是立即准请。

这些禁秘卫搜查时却不像明羿想像的乱踢乱翻,而是小心翼翼的把各个房间内所有物品无论大小的仔细的拿起检看,看完或是小心的放在一旁,或是放回原位,并且每个房间都有名笔吏在旁边,拿着纸笔记录每一样物品的检查情况。

明羿和暴龙立在院中静静的看着他们搜查,青刀仍是坐在二楼走廊椅子上,面色阴沉默不作声。润玉和同冥狼去市集采买尚未回来,海龙也在督护军军营中;珠凝本在水井边捶洗衣物,这时给惊得动也不敢动。

禁秘卫正在巨细无遗的检查明宅内每一样物品,一个禁秘卫翼手族突然从院外飞来,直落在季舒旁边,躬身向季舒低语了几句,季舒脸色微变,向旁边一个玄服蜴族道:“回禁秘府。”那蜴族立即大声喝道:“停止搜查,全队立即回禁秘府候命。”

楼上楼下的禁秘卫突然就井然有序的从各个房间里退了出来,那个季舒望也不望明羿一眼,一转身就向院外走了出去,二十几员禁秘卫也跟在他身后快速退出了明宅,连楼顶上那十几个翼手族也是突然一下全部腾空飞起,瞬间就没了踪影。

明羿顿时反倒是满腹狐疑,禁秘卫这下玩的又是哪一出,明羿把手上铁枪向暴龙一丢,暴龙一抬手接了,明羿道:“我要跟出去看看,他们倒底搞什么鬼。”

明羿才走到门边,一乘蝜兽突然冲进院内,差点将明羿撞到,乘在蝜上的却是海龙,海龙翻身从蝜兽背上跳下来,脚才落地就问道:“禁秘卫刚才来了?”

暴龙急忙跑过去把院门掩上,明羿点点头:“你看到了?”海龙点点头,把缰绳挽在鞍桥上,面色凝重的说道:“梁王驾崩了。”

掩好院门的暴龙愣了愣,转身问道:“梁王不是去晗香山祭天,怎么会驾崩?”

珠凝见到海龙回来,忙从厨房里舀了一大碗水拿过来递给他,海龙接过碗一口饮尽,喘了口气道:“祭天的队伍已经回京了,全队茹素,京城内所有的衙门门头都挂上了白幡,不少百姓人家门上也挂了白幡。”

明羿顿时明白了禁秘卫为什么突然半途撤了回去,向海龙道:“这事非同小可,不知道京城内会发生什么变故,我们也去买些白布幡回来挂到门上,静观其变。”

海龙点了点头:“禁秘卫突然跑来,不知道婉桦安全回到南方没有。”

明羿平静的道:“禁秘卫应该没能抓到婉桦,不然就不是来搜查我们这里,而是直接辑捕了。”说罢又转向暴龙道:“暴龙守着家里,看好Chiron,我和海龙上街上采购些白幡回来。”

暴龙点头应允,一边将刚才操练的铁枪放回兵器架上,明羿回房里拿了套衣服下来,在一楼澡房快速冲洗了一遍身子,换过衣物同海龙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