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疏星入河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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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暗算

柳婉桦同关一帆跳下角斗场的外墙,即向夜色深处狂奔,东转西转,不过片刻就奔入了一个无人的偏僻小巷,那巷子中间有口老井,关一帆说了一声:“跟紧我。”

关一帆抓住井口上的辘轳架,从井口中跳了进去,柳婉桦上前往井口一看,关一帆手脚并用抠在井壁上,缓缓向井下攀下去,井壁上显然是有凿好的凹槽。柳婉桦依样双手抓住辘轳架,将身子探进去,脚尖点了几下,在关一帆手攀过的位置果然踩到了一处颇浅的凹槽,柳婉桦松手落下去,手指抠住井壁上浅浅的凹槽,随关一帆向井下攀去了。

攀到井的深处,将近水面的位置,关一帆手脚撑住井壁,一手在井壁了摸索了片刻,向内一推,将一块石板推倒,那石板后竟是一个可容人躬身爬入的洞口。关一帆低声道:“进来。”先向那洞中爬了进去。

不一会,井下亮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夜色之中,井下本是完全没有光线,有了这一点光亮,便足以够看清环境。柳婉桦小心的攀到关一帆进入洞口的位置,微弱的光线从洞口中映出来,柳婉桦伸手扳住洞壁,就钻了进去。

关一帆在洞内拿着一个燃着的铜火匣,招手示意柳婉桦到他身后去,洞道极窄,也直不起身,柳婉桦勉强从关一帆身边挤了过去,关一帆小心的将被推倒的石板扶起来嵌回洞口,随即转身道:“向里面走。”

柳婉桦依言向着洞内深处爬去,爬得片刻,发现竟进入了一处可直身站立的甬道里。关一帆举着火匣四下望了望,从洞壁上取下一盏灯来,取下灯上的灯罩,将灯芯点了,将灯递给柳婉桦,又另取了一盏灯点燃了,熄了火匣收进怀里。

油灯点亮后,柳婉桦更清晰的看清这个甬道,甬道顶刚比关一帆高两个头,宽足一人通行,两边都延伸出去,也不知通向什么所在。关一帆说了声:“跟紧了。”当先向左边走去。柳婉桦跟上去,边走着边抽泣起来,哭着哭着,突然大声说道:“是我害死了沙峙。”

“来刺杀梁王,就应该有必死的决心。”关一帆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的淡淡说道。柳婉桦呜咽着蹲了下来,哭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回头去看,沙峙就不会转回来救我,就不会死。”

关一帆停下来,转过头望着她,半晌才说道:“走吧,既然沙峙是为了救你死的,你就该好好的活下去。”

柳婉桦又哭了半晌,猛然抬手抹去脸上纵横的泪水,站起身来低声抽噎着继续向甬道深处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为了分散柳婉桦的心思,关一帆低声说道:“这是卫京王宫里通出来的逃生秘道,直通王宫和城外,当年只有燕睿王,太子和两名内官知道,睿王驾崩后,弘昭篡位,太子同内官从王宫秘道逃出,移驾到了鸿都,这些秘道资料就仔细的画出来给了聆韬堂,秘道的全貌只有洛寒知道,行动指挥也只能知道两条撤离的暗道。”柳婉桦默默的听着,没有答他的话。

两个人在地下甬道中无言的走了不知多久,途中出现了两个侧向的通道,关一帆都没有变道,直到走至尽头,尽头是一堵巨大的浑圆巨石,巨石下的甬道内竟还有两艘独木小舟。

关一帆把油灯放在地上,说道:“过来帮我。”走到巨石前在石上摸索,摸到两处凹槽,用手抠住向一侧死命推去。柳婉桦忙上前帮忙,在巨石上小心的摸到两处槽口,同关一帆一同奋力向一边推,随着两人一同使力,那巨石缓缓的往一边滚开,当移开一道可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空隙时,关一帆从脚下踢过一块卵石抵在巨石之下,随即先将一艘独木舟推了出去,然后与柳婉桦先后出了秘道。

到得洞外,此时仍是深夜,好在月朗星稀,四下倒也看得分明;柳婉桦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山崖下,一条平静宽阔的大河在山崖前十多丈远的位置静静流淌着。

关一帆回身将顶在巨石下的卵石踢回去,两人又奋力将巨石推回原位,那巨石被藤蔓和荒草半掩映着,石面上保留着山岩巨石的嶙峋,便算知晓的人要从外间寻这道口,也得颇费一番功夫。关一帆从独木舟里抽出两支舟桨,递给柳婉桦道:“拿好。”将那舟一下扛到肩上,当先向河滩下走去。

行到河边,关一帆将舟轻轻放到江面上,让柳婉桦先坐到舟上,然后自己坐上去,每人拿了一支船桨,船桨在岸边一抵,独木舟便轻轻向江中漂了去。

江水看似平缓,却其实流速甚快,不过片刻他们从秘道中出来的山崖回头已是再看不见,关一帆将船桨在水面用力划了一下,像船边的江水一样平静的说道:“天亮的时候,就可以到武津城,那里距卫京有两百多里了。”

借着月色晴朗,独木舟在江流中行了一夜;天色微明时,江上远处三三两两挂着渔灯的渔排,已在江上打鱼了;关一帆将舟靠了岸,江岸的下游不远可见一个渔村,村中灯火隐隐约约。

两人上到岸上,关一帆就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从这里走个多时辰可到武津城郊,买两乘蝜兽走乡村野径,大半月可回到归德山,然后在清风寨等鸿都蝠龙来接。”

“我要回卫京!”柳婉桦站在岸边,并没有跟上去,关一帆回过头来皱眉望着她。

柳婉桦全身微微颤抖着,坚决的说道:“我要回卫京去,我要确认明羿是不是死了,只要他没死,就算残废了,我也想办法带了他走。要是他死了,我再死了心回鸿都。”

兽巢角斗场的角房内,惊龙寨二十名角士,除了暴龙海龙,全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惊龙寨随队的医倌正给倒在床板上的角奴轮流搭脉相,孔益也额头紧蹙的站在一边。

“为什么你两个都没事?”苍云沉着脸向海龙道。海龙想了片刻,答道:“我两个不喜汤羹里的胡菽味,今晚的汤都没有喝,或是那汤羹中出了问题。”

苍云想起晚饭时几名兽巢的护卫在角房门外寻衅生非的情境,转身走到角房门外,左右四下张望了望,抬头望着头上的廊顶望了半晌,拖出一个高凳来站上去,在角房栅门前上方的木板间,却有一个豆大的小孔,苍云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小孔边缘的微小木茬仍然刺手,显然是才钻开不久的孔洞。

苍云跳下来,回到角房内,医倌才给众角奴诊看完,向孔益说道:“从脉相和舌相来看,应是中毒,但是毒性不烈,不是要致于死地,仅使角斗士身体疲软,浑身无力,而且在角斗前才下的毒,可能是想让角斗士死在角场上面。”

孔益急道:“怎么办,多久能治好?”医倌略想了一下,说道:“不知道是什么毒,也无法对症解毒,不过好在毒性不强,可以给他们不停饮用大量淡盐糖水,加快毒素的排出,再开两味护肝肾的药剂,凡是毒物,大多通过肝肾代谢,这般有得两日,应可恢复。”孔益焦虑的挥挥手道:“那就快煮盐糖水,抓药。”

安置了角斗士的休息用药,孔益同苍云回到悦君楼,苍云叫住当日晚饭时与兽巢护卫发生事端的几个杂役和护卫进了孔益的房间,“今晚来生事的那几个护卫还认得出吗?”苍云死盯着那些杂役问道。

一个蜴族杂役犹犹豫豫的道:“为首的那个蜴族右眼角上长了个青瘤子,算是好认。”孔益在一旁插话道:“这会是其它角斗队下毒,把惊龙寨先挤出全国赛吗?”

苍云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性不大,现在才第二轮角赛,若遇到强队就下药,这个幕后谋划却有些忙不过来,是什么回事还得把生事的家伙抓出来查问个清楚。”

深宵,卫京王宫中的楠心阁内灯火通明,梁王弘昭坐在阁内的雪白兽皮靠椅上,面色肃然,殿内下首,一名身着玉带红袍的人类官员和一名紫带蟒袍的蜴族官员神情焦虑的立在下首,梁王淡淡的问道:“雒大人,抓到几个刺客?”

下首的人类小心翼翼答道:“现场查明有六名刺客,分坐在东西两面的观众席上,以内应事先藏在座位下的弩行刺。事发后,角场内护卫生擒一名刺客,三名刺客吞毒自杀,两名刺客逃走。经过刑讯,这些刺客都是燕国聆韬堂派出的。为首的一个人类刺客单线联系兽巢中的内应,两名在逃的刺客都是人类,除了为首那个,另一个是女人,据俘虏交代那女人是个异类,手上十指都有毒,平素戴着十个银指套。而内应只知道是一个蜴族,暂时未查明身份;臣已命督护军全城严加缉拿刺客,角场内所有人等俱都正接受严审。”

梁王摸着下颌,哦了一声,继而平静的说道:“燕国吗?还是孤家太过仁慈了,任燕国余脉又在边陲南隅苟存了三十年,那这些刺客怎么由燕国进入梁境的?”

人类官员又恭声答道:“这些刺客先是由蝠龙空投到梁国境内龟德山脉中,那山中有原燕国平江军残部占山为王,建了个清风寨,又与南燕暗通声气,刺客被送到归德山脉清风寨之后,换乘蝜兽出山,扮做蝜兽贩子来到卫京。”

“原来如此。”梁王点了点头,向那蜴族说道:“赤大人说当怎么办?”那紫袍蜴族躬身道:“南燕余孽,早应兴王师剿灭,臣认为当命肃津道负责剿灭归德山贼寇;并兴王师南下,灭燕国余逆。”

梁王闭目沉思半晌,在案上摊开一道黄绢,提笔疾书,书罢说道:“传谕,命津肃道道抚房士廉调兵进剿归德山,清风寨余逆杀无赦。传抚远大将军尧定昉进京听命,着他领军,十日内出征南燕。”

旁边一个侍从接了梁王手谕,走下去递给蜴族官员,蟒袍蜴族应了声“是。”人类官员又躬身问道:“请陛下示下全国角赛还否继续。”

梁王笑道:“继续,为甚不继续,孤家命由天授,遇到几个刺客难道便不出门了,不过,这角赛且推迟十日再赛好了。”

人类官员忙应道:“臣明日就着都护军中军士将兽巢内所有杂役护卫都换了,”梁王称许的点点头,起身摆摆手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也不早了,都休息先罢。”

犹闼同几个弟兄从刑理司衙门里走出来,被外间的凉风一吹,禁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这些日子也是倒了血霉了,居然有刺客敢在全国角斗赛上行刺梁王;然后莫名其妙的,整个兽巢的蜴族无论杂役还是护卫或是厨子,连夜就被传进刑理司关了起来,每个蜴族自全国角斗开赛以来的活动去向都要交代得一清二楚;全国角斗开赛大半个月了,每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哪记得那么清楚。

稀里糊涂的关了三日,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想自己哪些天在哪,和谁在一起,都做些啥,甚至不得已把尚书府总管和琥叫他故意在惊龙寨角房前寻衅生事,好给惊龙寨角奴菜里下药的事也交代了,结果刑理司的衙役对他这个搅乱全国角斗的所为倒并不以为意。

好不容易三天的行踪全部交代得一清二楚,又有相关人等互相印证得无误了,才给从刑理司里放出来。

出得衙门外,已是半夜,几个一肚子憋屈的兽巢护卫免不得去会仙楼点了一大桌酒菜,海吃一顿解晦。吃罢时已是深夜,一帮醉薰薰的蜴族各自散了,犹闼摇摇晃晃的哼着小曲往家里走,走过一个昏黑巷口的时候,却撞见一个容貌颇端正的蜴妇独自依在巷口哭哭啼啼,犹闼忍不住就凑了上去:“小娘子,你一个人在这哭什么?”

那蜴妇望了他一眼,犹豫着抽泣道:“夫君外出经商,累年不挨家,家里婆婆常嫌我碍眼,平素各般刁难,今日又借口我做的饭菜不合,把我赶出家门,无处可去,所以哭泣。”

犹闼听了,一肚子的酒气顿时化成了色心,努力站直了身子故作忧心的道:“小娘子半夜在街边哭泣也不是办法,若是感了风寒可不糟糕,要不在下给娘子在客栈安置一宿,明晨再回家里。”

说着就伸手拉那蜴妇的手要往街中走,蜴妇给他拉住手,却不跟着他走,口中道:“不能去那边,妾身家便在那边,给街坊看到,是非起来,妾身便不要活了。”犹闼眼珠转了两转,便拉着蜴妇向巷子里走去。

他突然想起穿过这条巷子那边有家客栈环境也是相当不错,偷人勾奸的上佳场所,那蜴妇只不过略挣了挣,便跟着他身后走了,才走进巷子十几步,突然眼前一黑,犹闼咚的一下就扑到在地上。

苍云提着一盏油灯走到犹闼身边,轻轻踢了他两脚,蹲下身把他翻过来,抬头问道:“是他吗?”一个蜴族弯腰凑上来细看了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就是他,在角房外带头挑衅的。”苍云招招手,后面一个皮囊递到苍云的手上,苍云接过皮囊时低声问道:“这玩意确定管用?”

后面那猱类却是惊龙寨的医倌,轻声的答他道:“管用,三种强效麻药熬成的汤剂,保管一个时辰之内就像死人一样。”苍云捏住犹闼的两颊,将皮囊的嘴直塞到他喉咙里,咕咚咕咚几下,一满囊汤剂往犹闼肚子里灌进了。

通远门的值守军士抱着刀倚在城门边上,这时刚过寅时,接班的下班军士从城墙边走了过来,两下寒喧了几句,下班军士取下城门闩开启城门,已有零零散散的农户在城外,等着将菜蔬等运进城内的各市场去,还有十多个担粪的农户,等着进城将城里积夜的粪便挑出去。

城门才开,城内一辆板车就朝着门过了来,拉车的是个老壮猱类,还有个蜴族跟在车后。那板车才到城门边,守门军士忙一把拦住,喝问道:“车上拉的什么?”

拉车的猱类正是苍云,苍云忙赔笑道:“军爷,这是角斗场上的角奴,上场角斗受了重伤,昨晚才不治,天热,不赶紧拉出去埋就臭了。”军士不耐烦的喝道:“打开看看!”车后那个蜴族忙把板车上的草席掀开来,却是一个蜴族的尸体躺在板车上,胸口和腰上都缠着布带,布带上的血迹却是黑的。

军士走到车边望了两眼,抽出腰刀就往蜴尸腿上戳去,车后那个蜴族忙道:“军爷这是?”军士斜眼觑着他,一把将刀从蜴尸腿上抽出来,刀刃在尸体的绷带上抹了抹血迹,怪声道:“两名刺杀梁王的刺客还在逃,防止刺客乔装出城。”

这时旁边一个蜴族军士笑道:“那两个逃走的刺客都是人类,却不长这样。”说着向苍云挥挥手,让他快走;苍云忙把草席给重新拉上,拉着车向城门外去了。

犹闼昏昏沉沉的醒转过来,发现自己靠在一株大树下,右腿还一阵阵的剧痛,低头一看,右腿上缠着散发出异味的布带,渗出的血水早把布带浸成了墨绿色。苍云提起油灯在他脸前晃了晃,犹闼忙抬手挡住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方神圣,给掳到这里来,竟然还先戳一刀解恨。

苍云将油灯提在他眼前,一字一顿的恶声说道:“是谁教你在惊龙寨的角房前面滋事,给惊龙寨饭食里下药的?”

犹闼一边用手挡着眼睛,一边辩道:“大爷,你定是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下不下药。”苍云不等他说完,住旁边一摆头,一个猱类两步跨上来,用一个又脏又臭的布带三两下将犹闼的嘴捆紧,犹闼挣扎得几下,却逃不过。

他嘴才被捆上,苍云一脚就将他踢翻在地,两个猱类猛将他死死按在地上,一个蜴族瘸着腿走上来,犹闼却是记得他,就是在惊龙寨角房前他故意去招惹的那个惊龙寨杂役,犹闼死命挣扎,又哪挣得脱。淮千钟一把抓起犹闼的左手,按在旁边一块石板上,一块石头就狠狠砸了下来,顿时将犹闼一只手指在石上砸得粉碎,犹闼剧痛钻心,口被捆着却喊不出声来。

摁着他的猱类把他嘴上布带扯了,苍云又问道:“谁教你干的?”犹闼极痛苦的结巴道:“尚,尚书府的,总,总管和琥。”

苍云皱眉又问:“什么尚书府?”

犹闼哪还敢隐瞒,结巴又答道:“就,就是兵部尚书,赤,赤安仁,府上。尚书府总管和琥给了我们八十两银子,要我们寻机在惊龙寨的菜里下毒,小的不知道贵寨哪里得罪了和总管,和小的真的无关,大爷饶了我,大爷饶了我!”

苍云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直起身来,向旁边摆摆手,摁住犹闼的猱类又给他将嘴死死捆上,手脚也给捆了起来,犹闼死命挣扎,哪挣得脱。

两猱将他抬起来,犹闼叫喊不得,只能拼命扭摆哼哼;那旁边不远处早刨了一个深坑,犹闼一下被抛在坑底,两猱类拿起铲子往坑里铲土,不过片刻便把坑填满了,又移了些带土的杂草皮覆在上面,将一块大石挪过来压在坑上,苍云招招手:“走了,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