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一夏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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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杏花一撇嘴,“莫管家是大少爷那边的人。”

我心下一动,莫非这宣阳王府还分成几大势力?杏花又说:“不单是莫管家,我们都怕王妃。不过,自从小王爷回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王妃足不出户,这园子里的人来来去去的走了许多,又来了许多,总而言之,现在的王府,是小王爷的王府。”

“为什么大公子不是王爷?”

杏花迟疑地看了我一下,我释怀地笑笑说:“初来乍到,怕不知就里糊糊涂涂地冲撞唐突了这些贵人们,问清楚的比较好。姑娘放心,我嘴密实,不会胡言乱语。”

“这也倒是。很多人都悄悄问过我,我只知道我们王妃以前是侧妃,所以大公子虽然年长,可是庶出;小王爷却是嫡出,理所当然地继承爵位啊。”她看一看门口,轻声说:“小王爷没回来时,王妃她……脾气不好时,园子里不时就会少一个人。我不敢多说了,庆大夫,就是您现在住的这屋子,以前也是一个丫头住的,可是死了半年了……”

鬼屋?看看这屋子,我无端地出了一身汗,心里毛毛剌剌的,杏花擦好桌子就出去了,我赶紧把所有的窗户全都打开,恰好这时,一阵让人头脑发昏的呕哑乐音传来,好像远古时候巫祝祈祷的声音,伴着铃铛和鼓点扰人心神,我走到外面去随便看见一个穿青衣的仆人就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有那种声音?”

“王爷请了大名鼎鼎的摩云教法师回来施法驱鬼,仪式长达三天呢!”

“你是说,这园子真的有鬼?”

“说什么呢?王爷担心王妃的病情,不知是否与鬼怪有关,这仪式一是驱鬼,二是请寿……”说完便匆匆走了,只留我在原地继续发怔。

傍晚时分,开好了方子给杏花后就跟着她到厨房指点她煎药。杏花捧了药过去,回来的时候还拿着那碗药,说:“王妃说那些声音吵了一整天她的头脑昏昏沉沉的,喝不下药。”

我接过药,向月华阁走去,奇怪的是月华阁门口竟一个丫鬟都没有,我走进里面才发现兰儿跪在地上,前面站着一个穿着紫色锦袍的高大身影,兰儿看见我大惊,忙做手势让我退到一边去,我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于是识趣地拿着药碗单膝跪地。

“把那些法师什么的给我撤走!你真有那么好的心肠就少在我面前出现!”王妃语气凌厉,说完又咳嗽了一阵子。

“王妃真的不害怕?现在王妃气虚力弱,怕就怕这满园子的冤魂鬼怪趁这会儿功夫都来欺侮王妃,王妃不怕?亏心事做多了难道就麻木了?”一个声音嘲讽冷戾地说。

我心下一颤,手脚发软,那碗药几乎就拿不稳要倒在地上。这个声音,不可能的,怎么会是他?我胆战心惊的抬起头看看那个伸长玉立的紫色身影,只听得王妃又说:“我行将就木,又如何会害怕那些魑魅魉魍?倒是你,要让我在你面前死去何苦费那么多的周章?我不怪你,要怪就怪自己当初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人,不然,你早就……”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要一个痛快?王妃,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我既然能回来,我既然能重掌宣阳王府,就没打算让你和你的儿子有一个痛快,你不睁着眼睛又如何能看到司马承中是如何一步步地沦落,如何把你花光了心血为他苦苦经营的一切尽数毁去?”

“哈哈哈……”王妃忽然阴冷凄厉地笑了起来,“司马继尧,就算你让我痛苦,就算你让我儿失去一切,你还是没有办法把那小贱人的命救回来!那小贱人就是该死……”

“是啊,当时我是如此的痛苦……”梅继尧也轻笑起来了,那笑声中渗着寒意与凄凉,还有狠绝,“你说,要是我也在司马承中面前慢慢地让你受苦然后死去,你说,他会如何呢?我能兵不血刃地继承爵位,自然能无声无息地除去他,你好好留着一条命,放亮眼睛看着!”

说罢,他一拂袖,转身便走,经过我时脚步一顿,我的心几乎就要跳出胸腔,唯有把头垂得更低,只听得他说:“看来我那大哥请大夫请得越来越有水平了。是不是全京城有名望的大夫都说药师无灵了,索性请来一个像听雪园里的伶官一般俊俏年轻的来碰碰运气?”他冷哼了一声,不顾而去。

我站起来,脚步虚浮地上前,兰儿也顾不上礼节了,直接就把王妃的手放出来让我诊脉,这次我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妇人的面目,苍白的脸,瘦削的下巴,眼窝凹陷,带着血丝的眼睛向外突出,两腮有不正常的潮红,也许当年也是美人一个,可是久病多时再美的人也不可能持久。我示意兰儿拿过药碗,说:“王妃情绪切莫激动,过于焦虑只会加重病症。药已经暖好,请先喝药……”

“咣当”一声,药碗被她打翻在地,她喘着气说:“我不喝这个药!我宁愿现在就去了,也不愿意受那样的气!”可怜的那碗药,可怜的我,就这样成了出气的对象,她喘息着,罗音这时候特别明显,她又说:“你刚才听到什么了?”

我连忙跪下,“庆庭只是奉药与王妃,什么人也没见到,当然什么也没有听到!”背上的冷汗已湿了内衫。

“娘——”司马承中快步走进来,看看打翻在地上的药碗和跪着的我,皱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今天有些头晕,不小心打翻了药碗。”

“在下这就去重煎一碗药来。”我抓紧机会道。

“去吧。”

听到这个声音我如获大赦,转身退出了月华阁。

梅继尧,他怎么会是宣阳王爷?我,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究竟算不算是自投罗网?

平日我那春风得意笑傲人间的师兄,虽然天性凉薄却是连蚂蚁都没有伤害过一只的师兄,何以会对一个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病妇落井下石语出歹毒?我煎药时心不在焉,没拿抹布就去碰那药壶,结果烫到手了。

杏花一见,马上拿过我的手放到一瓢清水里,她说:“大夫小心一点,那位的性子脾气就是如此,你慢慢就习惯了。”她以为我是在王妃那里不愉快,我问道:“你们王爷……待你们好吗?”

“嗯,挺好的,没听过他骂过罚过那个姐妹。我们王爷在京城声誉很好。”

算了,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颓然地想。干脆问清楚他的出行习惯,尽量不要撞上的好……

是夜,我的心始终扰扰攘攘心绪难定,一想到这屋子里曾经死过人心里便极不安稳,到了半夜才入睡,半梦半醒之间月色入户,光华满地,仿佛见一容颜如水身穿白袍的谪仙人缓缓走来坐在床沿看着我,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他满脸的牵挂和忧伤,指掌拂过我的眉眼飘来一阵淡淡的木叶味道,是那样熟悉,却又很陌生……

“是你么?为什么要来……”似是自语又似是叹息。

第二天一早,杏花送早点过来时看见我一脸的倦容,不由得问:“庆大夫,睡得不好么?”

我犹自坐在床边发怔,听她这般一问,笑笑说:“没什么,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见到了一个人看着我……”

杏花的脸色青白起来,“庆大夫,你莫不是遇到那种东西了……”

“不会吧?”我兀自惊疑起来,那手指的触感着实如真的一般。

“对面那个院子你没有进去吧?那个院门深闭冷落破旧的院子你千万不要进去,”她凑近我,小声地说:“那里,真的是闹鬼的!”

我整个人吓了一跳,再没有什么心绪吃早点,匆匆告诉莫管家一声我要出去采药,问清楚了最近的郊野在哪里,我牵过了小毛便出了王府的大门。

其实,我不是去采药,而是想在京城随意逛逛,怕莫管家让人跟着,于是找了这么个理由。打听到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的所在,我就骑着毛驴晃悠晃悠地向那边走去。

街上热闹繁盛之致让我目不暇给,逛了一圈后我买了一把描着夕颜花的油纸伞,柔弱的藤蔓蔓延了半把伞,那翠绿仿佛要滴出伞外,扶风书院的后山就长满了这种花。盛夏已至,雨水旺盛,我抬头看看艳阳炙烤着的天空,真不知它什么时候说翻脸就翻脸。

口干舌燥,迎面是一间客似云来的茶楼,牌匾上写着三个字:赏云楼。名字倒是风雅,门口一个小伙计热情的招呼我进去喝茶,我还没作声他就牵过小毛,我也不好推却,于是便进里间随便叫了个茶和点心,稍作歇息。

“听说宣阳王和颢王昨夜把整个天香楼都包起来了?”

“可不是吗?天香楼的蝶衣和青舞姑娘,面子可真大……这不,威武将军府的千金岑慧儿岑大小姐昨夜闹上去了,听说砸了场子还哭闹了一番。唉,这个宣阳王,伤了京城不少女儿心……”

“说来宣阳王回京也只是一年的时间,一年前失踪多年的王府印绶奇迹般地失而复得,不可谓不是一桩奇闻。”

“贵族世家的秘闻多不胜数,那司马大公子,短短一年内丢掉了唾手可得的爵位,连东庭王朝西营的兵权都丢掉了,想必沮丧不已啊……”

糕点吃完,茶叶喝完,我犹自呆呆地坐在那里,小伙计过来亲切地问我还要添点什么,我拿出银子付了帐,就出去牵过小毛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