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心学的力量:我们为什么要读王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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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学横空出世(7)

刘瑾那天在监狱中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被割掉的玩意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稍有点遗憾的是,那玩意长在了脑袋上。所以看上去,刘瑾就像是个独角龙。如你所知,我们在梦中永远都是无能为力的,所以刘瑾拼命呼喊让人把他的那玩意从脑袋上拿走,但现实中对他点头哈腰的人,却站着看笑话。

刘瑾大怒,再喊来人,要把这些人全都拉出去剁碎喂狗,但现实中对他忠心耿耿的那群人却把他掀翻在地,剁碎了。刘瑾的脑袋看到身体被削成一片片的,有点像今天的水煮肉片。后来,刘瑾就大喊大叫,拼命想醒过来。但是,不可能。不过,刘瑾最终还是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在未重新睡去之前,他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好让自己清醒些。

现在,他知道自己已回到现实中来。但这个现实跟他平时所见的现实完全不一样,这里阴暗潮湿,还有铁栏杆,他琢磨很久,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就又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这次彻底清醒了,他想,自己怎么会进了监狱?他回忆起来,锦衣卫们拿着绣春刀,冲进他那堂皇盖世的家,口称奉了皇帝之命,捉拿谋逆之贼。

这他妈的肯定是个误会,刘瑾站起来,双手推拉着铁栏杆,声嘶力竭的喊道,我要见皇上,这是个误会!

【5】

关于刘瑾在狱中的情况就是这样,不过还需要补充两点。首先是刘瑾当天晚上喝醉了,所以被人押到大牢里时很迷糊,第二天早晨醒来,才发现自己身陷囹圄。从云端一头栽进深渊,这对刘瑾而言其实就是个梦,而且绝对是噩梦。

关于梦,古往中外的诸多思想界的大家都有过精深的论述。当然中国人对梦的论述非常旁门左道,比如那位制定了周礼的周公,据说就能解梦。直到今天,我们还能看到周公解梦的宣传。

有人说,梦,其实跟性有关,也就是说,只要你做梦了,你就是想要交配。也有人说,梦,其实就是一种精神假象,什么都证明不了。还有人说,梦,其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可以这样理解,梦是你不梦时的“温故”。更有人说,其实,人在梦中是最清醒,最聪明的。这种论调说,很多做出伟大成就的人都是在梦中得到的提醒。比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是梦的产物,比如爱迪生的电灯泡,阿基米德的定理,也是在梦中的产物。

这种论调认为,人在清醒时受到社会杂音的影响,不能专心思考。但沉睡进入梦中时,没有了杂音,所以思考起问题来会全神贯注,会超越智慧,比魔法师和先知走得更远。庄子说,梦就是现实,而现实其实是梦。所以,庄子懒得去做任何事,因为在梦中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而在现实中,你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王阳明说,一个人的良知最纯净时就是在夜里睡觉时,良知在这个时候发散流行,最符合天理,有梦就是证明。世界上最大奸大恶的人在睡梦中从来不会做坏事,这就是良知在运行,良知控制着他。

刘瑾当然无法理解这样的理论,在拍打监狱的铁栏时,很久没有听到有人来,刘瑾也思考了庄子这样的问题。他发现浮生若梦,这五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活在美梦中,在这个梦里,他一呼百应,吃香喝辣。现在梦醒了,他还是要面对现实。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一场噩梦,对刘瑾而言,现实就是一场被关在监狱里的最大的噩梦。他想马上醒过来,所以他声嘶力竭的喊叫要见朱厚照。

朱厚照的反应极为迅速,第二天早朝,他就把张永那份奏折扔给内阁,要他们看。如你所知,内阁受刘瑾控制多年,现在有翻身机会,大呼老天有眼。未被刘瑾笼络的官员和多年来攀不上刘瑾的官员欢呼叫好,赞赏皇帝英明,苍天伟大。但辩证法指出,你越是希望发生什么,就越不会发生什么。辩证法还指出,你越是对一件事抱有希望,它就越会让你失望。

刘瑾在狱中最大限度的发挥主观能动性,凭借多年来的淫威和实力,他终于把一封狗爬体的信送到了朱厚照手上。信上说,监狱里冷风飕飕却又潮湿闷热,他老人家的关节炎又犯了,所以请求朱厚照能否赏赐他一条毯子。

朱厚照看到刘瑾的信,流下眼泪。多年以来,他和刘老师没红过脸,他能玩得开心、踏实,全是刘老师在为他分忧解难。如今,刘老师在监狱里连条毯子都没有,做学生的心情当然相当沉重。

朱厚照的心肠极为慈悲,他可能是朱元璋后裔中,唯一没有沾染上蛇蝎血液的人,他有人性里面最高级的善,特别是对刘老师,这种善已经达到非理性的程度。

他对身边的太监说,刘老师这人平时嘴馋,又好虚荣,贪污是人之常情。至于张永说他造反,我现在还是半信半疑。给他送条毛毯去。

张永得知此事后,魂飞魄散。他知道,朱厚照对刘瑾仍有最深刻的感情,而这一感情足以保证刘瑾不会死。刘瑾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不死,十有八九就是他张永死。宫廷斗争残酷就残酷在这里:如果不能把对手斩草除根,就等着被对手斩草除根。

张公公心惊胆战地去见朱厚照,被他不幸猜中了结局:朱厚照说,刘瑾谋反这事可能是虚传,但他做的实在太过分,所以我决定把他发配南京。

张永哭成了泪人,说,如果您不信他谋反,那就请抄他的家,看是否有他谋反的证据。

朱厚照说,抄家是一定的,你们去办吧。

张永哭道:您必须要亲自到场,看看从他家里都抄出了什么!

朱厚照说,这事你们看着办就是啦,今天有人送了只大豹子给我,我要去耍耍。

张永死活不同意,说,现在刘瑾就是一只大豹子。他非要让朱厚照亲自去刘瑾家。朱厚照被缠不过,只好去了。

刘瑾到底有多少财产,从他家里查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可以提供给我们直接的证据。《明史纪事本末补篇》说,刘瑾的巨额财产共有金子二千九百八十七万两(折合当今人民币2837.2亿元),元宝五百万锭,银八百余万两(合2.59亿两,折合当今人民币526.5亿元,仅此两项合计就高达3363.7亿元)。另外还有宝石二斗,金甲二副,金钩三千,玉带四千一百六十二束。当时,明王朝十年的财政收入也才只有这么多。

正史对朱厚照亲自抄刘瑾的家有这样的写法:朱厚照看到从刘瑾家中查出违禁武器,还有一块皇帝大印的赝品,又从刘瑾经常拿的扇子中搜出两把匕首,顿时怒火中烧,下令审讯刘瑾。

其实这是扯淡。违禁品和皇帝大印不可能让朱厚照怦然心动。朱厚照对皇帝这份工作根本就不在意,他是个时刻为自己活着的人,家族荣誉、天下苍生对他而言都是浮云。张永当初跟他说,刘瑾要做皇帝,他居然说让他去做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关于违禁武器,史书上没有记载,刘瑾到底都藏了些什么。不过按中华帝国的制度,一把菜刀稍长一点,就可以算是违禁品。独裁帝王和他的政府每天都活在恐惧中,所以对民间持有武器如见洪水猛兽。翻看历史,中华帝国没有一位帝王敢说,让百姓持有武器合法。国家领导人做到这份上,每天都像丧家犬一样,做起来实在没有意思。

朱厚照当然也明白,刘瑾那些违禁武器只要随便找个百姓人家,进去一顿严刑拷打,肯定能找出来一把。至于私刻皇帝的大印,朱厚照根本就没有这种法制观念,他重实不重名。让他火冒三丈的是刘瑾居然他妈的有那么多钱!

--一个基本的算数常识,刘瑾四年时间每天要贪污2亿才能达到这个数字,一天2亿人民币,刘瑾难道开了个印钞厂?所以,刘瑾的贪污款数字值得存疑。

朱厚照想起了一件事,刘瑾总在他面前哭穷,有次还在他面前说应该缩减豹房的开支预算。明面装正人君子,背后却是十足小人,朱厚照说,我他妈的要不把他搞死,我还叫人吗?

朱厚照要干刘老师的消息马上传播开来,引起群臣大恐慌。应该说,是刘瑾的群臣,大恐慌。大山倒了,严重的不是没有依靠了,而是大山会砸到人。

刘瑾没有想砸谁,就在由各个部门组成的审判员联合大会上,刘瑾淫威仍在,他扫了一眼上面的审判员,冷笑道:“你们这群鸟人都是我提拔的,居然敢审判我?”

果然没有人敢审问他。这件事告诉我们,朱厚照的皇权贬值到了何种程度,他亲自下的令,居然没有人敢执行。这些人怕的其实就是刘瑾像从前一样死灰复燃,而让死灰复燃的只有朱厚照本人。当你拿不准一个人的脾性和行为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刘瑾在下面站着,而不是跪着,围绕着他的是一排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群官僚,这群官僚都是刘瑾提拔的。如果他们敢审问刘瑾,那就是忘恩负义,如果不审,那就是抗旨不遵。但抗旨不遵,顶多挨几下板子,朱厚照这皇帝很慈悲,不会把人搞死。可忘恩负义的代价可就高了。官僚们不约而同的回溯到刘健、谢迁时代。有时候,历史经验就能让人得到智慧。

但这可不是舞台表演,大家都不说话不行动,耗下去显然不是个事,最终,有人鼓足十二分的勇气,站了出来,说,我不是你刘公公提拔的,我是驸马蔡震,我有资格审你吧?

刘瑾要反驳,但没有什么发狠的话,只好闭嘴。蔡震在公主那里不舍昼夜的受委屈,今日终于发泄出来,先让人抽了刘瑾二十个嘴巴,然后才问话:“为何私藏兵器?”

刘瑾实话实说,“为了保护皇上。”

蔡震认为这极不合理,“那为何要藏在密室?”

刘瑾被问住了,蔡震哈哈大笑,看着众审判官,说,定罪吧,还等什么?

第二天,监察御史们纷纷上书,数落刘瑾数宗大罪。注意,在所有的上书中,没有人提到刘瑾谋反,这就从反面证明,刘瑾根本就没有想造反,谋反的罪名是杨一清和张永硬塞到刘瑾腔子里的。

“诬以谋反”是件法宝,同时也是板砖,只要敲碎刘瑾的权力魔杖,其他事就水到渠成了。

刘瑾在狱中听说监察御史们如此卖力,苦笑道,这些王八蛋居然也反我,看来我不死,盘古开的这片天地就一无是处啊。

这件事最后的结局就是,刘瑾被判凌迟,凌迟刀数为3357刀,要剐十天,每日先剐357刀,剐出的肉片如大指甲盖般大小。

据说,刘瑾受刑那天,过去被刘瑾诬陷、杀害的人家,纷纷出高价买下从刘瑾身上切下的一小片肉,祭祀被冤死者,甚至有人生吃刘瑾被割成细条和小片的肉,以解心头之恨。

还据说,刘瑾这家伙居然熬到了第十天。

我们固然要对刘瑾这样的人口诛笔伐,但在口诛笔伐前,应该把王阳明的一句话放进脑海:致良知那么容易,为什么就没有人能做到致良知?

可能王阳明的另外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每个人的“意”动时,都是“私意”,而不是按照良知的指引“诚意”,但也不去管它,让它肆虐发散,久而久之,我们就成了没有良知和不能致良知的刘瑾型人物。

现在,我们正式走进王阳明的心灵战场,看看他用心学创造的震动天地的奇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