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恩的确是在第二天的时候是被送还回来的。
只是整个人都是休眠状态，洛修检查了一番，才发现佩恩的后颈有严重的凹陷。
佩恩的身体本就是冰凉，这是纪溯早就知道的事，但看着这样一幅表情与受到重创的后颈，再触碰她的身体，纪溯差一点都快要以为佩恩回不来了。
神态何其相似，冰冷让她不敢触摸。
“离开普斯曼之前，让佩恩恢复绰绰有余，你不用担心。”说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纪溯先前也有听过莱狄提及，机器人只要不是进了机器人回收站，就并不算大问题。
因为得到了保证，纪溯才算安心下来，随即担忧情绪便被愤怒所取代，“他在示威？”这个他，立意明显。
洛修自检查佩恩的姿势直起了身，“如果他连这点脾气都没有，那么我真的要怀疑他是不是又有下一步行动了。”
纪溯忽然就想到了洛修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他要他将佩恩好好地还回来。
如果洛修不这样说，也许亚瑟会更加地过分，会不会将佩恩送去机器人回收站，这说不准。
所以洛修一开始的话就是在让亚瑟对佩恩的伤害降到了最小。
亚瑟，真是太过分。
洛修的父亲还有些虚弱，纪溯陪同洛修去探望，原本以为知道了实情的他会愤怒，只是这位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的统治者却有些神情淡淡，目光中偶有沮丧。
洛修也没有多说话，刚开始的氛围只是沉默。
纪溯几次看到他的父亲有微微地偏转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看他，而后又转过头去继续盯着天花板。
洛修却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举止，纪溯只得偷偷地碰了碰他的手。
最后还是他的父亲开了口，“你会不会怪我为你擅作主张？”
洛修却仍旧没有开口。
纪溯没能听懂他的话，却忍不住担忧地看洛修。
“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说怨恨的话，所以我就算问你，你也不打算回答我吧。”
“洛修，从前我就一直担心，有一天当真不是你继承普斯曼，你该要怎么办，亚瑟有一点像极了他的母亲，心冷淡漠没有一丝心软。”
最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地方，原本虚弱的声音里加了几丝哽咽，纪溯很难想象当初那个面容严厉的统治者在此时此刻会有这样一幅表情，其实他在知道了实情之后的反应就已经超出了纪溯的接受范围，她不能想象，对于亚瑟，他们的包容都到了一个难以理解的程度。
“您原本就不需要那样做。”一直缄默的洛修却终于开口。
“我说过不会与他争，这些年我在外打仗，就是不想让他对我有任何所误会或觉得我要抢夺他地位的错觉，父亲，原本我已经答应了纪溯要离开。”
明明不是责备的语气，却连纪溯这样不能真相的人都能听出他后半句话所未表达的话语。
大概是。
如今，却不得不做到这样。
可洛修终归是没有说，大概谁都明白，再提也无意。
明白洛修的意思，他的父亲苦笑了一声。
“其实我也早该放手了，总想给你再多争取些机会，怎么就没想到过你从来都是被动，洛修，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从前不过是亏欠你的母亲的，从前到现在所做的，一直是在补偿而已阿。”然后才似回忆起了洛修的话一般，猛然看向他，“你要离开普斯曼？”
洛修回过身来拉起她的手，郑重地点头。“是的，父亲，去纪溯的星球。”
被猛然这样当做关注点，纪溯有些尴尬地垂了垂头，又觉得有些没有礼貌，才又抬起头来朝这个统治者笑了笑，然后组织了下语言，“嗯，就是这样的，陛下，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说完才发现好像说了不必要说的话，一时被自己的口快呛红了脸。
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洛修笑着在她耳边轻声，“你这样还照顾我？”调侃完后又对她解释，“其实没什么，佩恩总会对父亲说起我们的事，父亲并不是不知情，所以才会你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任你听闻。”
不说倒还好，一说纪溯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更烧的慌，身前陛下的声音有响起。
是那种父母担忧孩子的口气：“你要去地球？”
这样惊讶的声音连纪溯都能够听出来他的隐藏意思是不希望洛修去的了。
他的父亲目光扫视过她，又回到洛修脸上，似乎是看到了洛修略有些不快的面色，才试探地又补充：“我的意思是，地球的文明与普斯曼不同，你去了那里能够习惯？”
他说这番话，其实纪溯倒是并不觉得有多介意的，普斯曼与地球不同的哪止文明，还有科技，洛修作为普斯曼的上阶贵族，到了地球，这样的身份就要完全脱离他，他就要过平民的生活。作为父亲，他说这样的话无非是关心洛修。
“父亲，您不用担心我。亚瑟对我帝军长的地位觊觎了多少年，我离开这个身份，只希望他往后的目光放的长远。”
“我是不是对亚瑟太包容了？”冷不防的问话，令纪溯略显疑惑地去看这位统治者没想到他的目光却是在自己的身上，看来这个问题，他本就是在问她？
纪溯根本不知道还怎么样去回答他，只是想到亚瑟几次对洛修造成的伤害，回话保不准带了怨怼，只是却也只回答了一句：“您只做到了亚瑟一个人的好父亲。”
她原本以为他会发怒，毕竟这句话回答的没有一点礼貌，可他却只幽深地叹了口气，似乎对她的回答有些认同，“嗯，这样阿……”
接下来就没有了然后，纪溯有些不太能适应这样的氛围，本想让洛修陪着他的父亲多聊一会，自己先离开，那位统治者却又对她开口，“孩子，我知道你那天来找我的意图，我本来已经铁定了心不想透露洛修的行踪，因为很重要，所以洛修临行前的通信，全部被我掐断，是我不允许他联系你，你能明白吗？这件事的成功与否，一可用此维系他的地位抑或取代我，二来亚瑟因此不可以对他伤害，如果你此前有责怨，不要怪他，你受到的惊吓，我表示很抱歉。”
受到这样的道歉，纪溯很意外，此前虽然不说，但对于洛修的不告而别，她的确有过抱怨。
而这位统治者，却这样诚恳又细腻地对她道歉，她是真的很意外。
也很……感动。
她说错了一句话，他才是洛修的好父亲。
能够为孩子考虑体贴到这般。
“我明白的。”纪溯朝他微笑，表示她理解。
“他从小就不太会表达什么，我担心他不会向你解释。你能理解，那是最好。”
他的父亲这样说，从前的佩恩也这样说。
纪溯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体会，但是她很能清楚的一点就是，那样一个不会表达的洛修只是活在了过去，至少现在在她身边的洛修，他会尝试向她解释，传递自己心中的感受。
只是这样的他，不知道是体会了多久酝酿了多久。也许在很久以前他就学会了怎样表达，怎么样鼓足勇气，只是那个让他想要表达心意的人却已突然不在，那些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通通没有了着落，空空落落了多少年。
纪溯偏过头，微微侧了脸去看洛修。
侧颜仍旧清冷，她很珍惜这样的他。
手下意识地伸出，牢牢地扣住他放在腿侧的手。
没有再在普斯曼多做停留，第二天在全星球的人一同完成了道别仪式，纪溯就与洛修一同陪着这位普斯曼曾经的统治者离开了普斯曼，来到萨喀罗。
纪溯原本不太明白为什么洛修一定要送他的父亲到达萨喀罗，只是到达了目的地，听完了解释，纪溯才明白萨喀罗存在的意义与洛修的决定。
萨喀罗的风景很美，美得有些童话。
这里的云彩是七彩的，据说是照射着萨喀罗的发光天体所折射的光彩映射到了云彩之上，重重反射折叠下来的效果。日光柔和地不太像话，整个星球都有些软绵绵的慵懒感。
这里生活的大多都是各个星球退位下来的统治者领导者，也许在看多了政治风雨之后，这样柔和恬静的星球，是再适宜不过的居住地，萨喀罗的其他居民也很多，纪溯一到达地面，就已经感受到了当地居民的热情好客。
而且萨喀罗是唯一一颗受到联合星系所共同保护的条例的星系之一，这个星球上不被允许战争。
一个完全没有战争的星球啊。
的确是太过令人向往。
“太安逸了。”纪溯忍不住感慨。
“喜欢这里？”
猛地点头回应。
他拍拍她的头，“那等我们老了，也搬来这里？”
纪溯的回答干脆利落的很，“好啊，这里真的很适合颐养天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