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帝国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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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为什么是李自成(1)

幸运的李自成

崇祯二年四月,兵科给事中刘懋向崇祯皇帝提出了一条建议。这条建议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把驿卒的工资降下来。至于降到什么程度,崇祯皇帝在采纳了这条建议后觉得工资当然是越低越好。崇祯三年,崇祯皇帝下令全国驿卒的工资削减五分之三。

当这道命令下达到陕西的时候,一个叫李自成的驿卒觉得失去了工作乐趣,这种乐趣自然是他肚子的,他开始添不饱肚子了。

李自成是陕西米脂县人,出生的时候,他父亲梦到一穿着黄衣的人进了自己家的土窖,他家的土窖连颗烂白菜都没有,所以,他的小名就叫黄娃子。当他父亲死后,他就到县城里当了驿卒,其实就是马夫。崇祯二年时,他在一位乡绅家门前的石坊上睡觉。乡绅见到后自然大怒,就骂了他两句。

谁知李自成可不是那种随便被人骂的人,几天后,他在乡绅家的门墙边撒尿,被乡绅带人捉了个现形。一顿胖揍后,又将他绑在了柱子上,风吹日晒好几天。

乡绅的小儿子见柱子上绑了一个人,经过了这么多天还是不死,就拿着一块饼一面吃一面来琢磨他。李自成见到饼,大呼:“给我吃一口。”

乡绅的小儿子大怒,“你朝我家墙上撒鸟没有打死就算你便宜了,还居然朝我要饼吃,我就是喂狗也不给你。”

当时,并没有狗,乡绅的小儿子就把饼扔在地上,又踩了两脚,扬长而去。李自成没有被饿死和晒死,险些被这个乡绅的小儿子气死。三天后,乡绅又把他送到县官那里,希望县官能将其严惩。县官见到这位未来的农民武装头子后,很是惊讶,据说李自成长相奇特,很让人能看出点什么来。可当时,他还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人。于是,县官看出的是他曾经送信骑死了两匹马,几天前又把第三匹马骑死了。

他立即把这个驿卒送进了监狱,在监狱呆了一段时间后,李自成被放出。并不是县官感觉到了什么,而是饥民们吃饱饭大怒,冲进了县衙,把所有囚犯都放了出来。在这个时候,李自成组织起了一群人(可能因为他向乡绅的门墙上撒过尿而为他赢得了领导人的荣誉)开始造反。

不久,他投靠到已经造反了两年的流氓无产者“不沾泥”手下,做了一名队长。这名流氓在不久后的一次与明朝正规军交战中投降,李自成率领残部逃脱。崇祯三年,李自成投到了一棵大树下,这棵大树就是被当时造反兄弟们称为闯王的高迎祥。

从崇祯三年到崇祯六年,李自成一直与高迎祥并肩战斗在陕西境内,随着帝国平叛军的增加和军队指挥官的智慧,造反大军在陕西混不下去了。

他们准备进入中原,老天也帮他们,就在这崇祯六年,黄河结冰。该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几十万造反大军像旅游一样从黄河冰上进入中原大地。据说,这是一次对造反大军来讲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情。可对帝国来讲,却完全是雪上加霜。为了“迎接”这群造反人士,崇祯七年春,崇祯派看上去很有能力的陈奇瑜以五省军务总督的身分,檄调各路官军齐集于河南陕州(今陕县),然后移师南下,向湖北均县、竹山一带的起义军进剿。

造反大军又混不下去了,事实上,这些人刚进入中原时很吃得开得益于两点,第一,造反阵营不断壮大,因为有太多的百姓吃不上饭;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中原地区的战区指挥官都不善于和他们打交道,并且拥兵自保。于是,被历史传说的造反大军在中原如何的强大就被写进了历史书。可当陈奇瑜到来,统一指挥后,他们的失败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李自成等造反大军受到帝国正规军的大肆屠杀,被迫又跑回了陕西。陈奇瑜紧追不舍,在训练有素的帝国军队追击下,造反大军狼狈不堪地逃进了汉中栈道地区,并且极不情愿地被追进车箱峡。帝国军队将峡谷堵得水泄不通,老天不可能总帮李自成,接连下起雨来。并且持续了两个多月,李自成与他的手下们天天泡在雨中,又缺雨衣少食物。在这种情况下,李自成决定投降。

但这种投降只是权宜之计,他当然忘不了自己曾经遇到的“被压迫”经历。

——事实上,是他先有了向人家墙上撒尿的道德败坏行径才引来的“被压迫”经历。

如果再作回大明子民,那种被欺侮的情况还会再次出现。这个时候的李自成本就没有任何原则,他本人就是个农民,所谓崇高的理想还有高瞻远瞩的胸怀对他来讲,简直是扯淡。

从他追随高迎祥,并且独立领导一支队伍开始东跑西逃开始,他似乎有过一天是一天的意思。你若从一个还没有一块根据地并且经常被人打得如落水狗一样的人身上找出点理想,怎么可能呢?

所以,李自成的这次投降无疑是假的,这种两面三刀的把戏居然被后人称之为智慧,中国人自诩的“诚信”在这种臆测与一相情愿的肯定下,无耻的本性终于暴露无遗。

李自成采取的所谓“智慧”方法很简单,先是将军中缴获所得金银财物集中起来,然后派人去见陈奇瑜,说明了自己造反实在是逼不得已,如今天兵一到,我等甘心为天兵效劳。

陈奇瑜的脑袋似乎渗进了两个多月的雨水,他居然很高兴地接受了造反大军的投降,并且向朝廷报告,兵部尚书张凤翼大力支持。因为不想打仗,所以就把敌人想得很善良。两个人的愚蠢行径在后来得到了恶果。

崇祯七年六月,陈奇瑜代表帝国同造反大军达成了招安协议:由陈奇瑜按造反军战士数目,每一百人派一名安抚官加以监视,负责遣返原籍安置,所过府县由当地政府供应粮草,同时檄止官军进兵,以免发生冲突。

当官兵把造反军的人数告诉陈奇瑜时,这位看上去很有能力并且秉承着儒家“诚信”思想的帝国军人居然一点都没有怀疑这四万多人是否是真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从峡谷中出来后,造反大军与官兵还吃了一顿大餐。在这顿饭后,造反大军与官兵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换马骑、换衣穿,睡觉搂抱在一起。在一天夜间,四万多造反人士背信弃义——他们大概根本就没有信义,将前来安抚他们的帝国官员与士兵统统杀掉,又走上了与帝国为敌的路上来。李自成从汉中脱险后,以迅雷之势攻西安附近地区,声威大振。

也就在这个时候,崇祯皇帝知道了三个人并且很想生吞活剥了他,他们分别是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

陈奇瑜招抚的失败让崇祯皇帝大为恼火,陈奇瑜根本想不明白,一个人说话怎么可以像放屁一样。或许当他被当今圣上扔进监狱后才能明白:与那些不识“仁义道德”的人讲诚信本来就是鸡对鸭讲。

崇祯七年十一月,崇祯皇帝提升洪承畴为兵部尚书,总督山西、陕西、四川、湖广、河南军务。可面对帝国四处而起的不仅仅是民变还有兵变的形势下,洪承畴除了大肆屠杀外没有任何办法。崇祯七年底,造反大军第二次进入河南,因为这里有兵源。在整顿后,李自成率领着自己的队伍主力向皖北方面挺进。崇祯八年正月,造反大军经河南汝宁府东入安徽,十一日攻克颍州。

该年正月十五日清晨,造反大军突然冲进凤阳,并且烧毁了皇陵享殿和龙兴寺,连皇帝的祖坟也不放过。崇祯得知自己的祖坟被挖后,气得哇哇怪叫。三天后,南京方面官兵从南京向凤阳进军,造反大军只好逃跑。

造反大军在凤阳的所为真是人神共愤,在中国的“慎终敬远”的礼孝之邦,对先人的敬重不仅仅限于自己的祖宗,别人的祖宗也应该尊重。而李自成一些造反人士所作所为俨然违犯了中国道德,在崇祯皇帝眼里,这群人必将该千刀万剐,十族尽诛。

明末的一位文人说,后来李自成之所以死无无人知之地,就是因为他挖了别人家的祖坟。

——崇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几年后,他也挖了李自成家的祖坟。

崇祯八年,一直以镇压造反人士为荣的卢象升来到河南。他开始了对李自成、高迎祥和张献忠的剿杀。第二年五月,卢象升部官军齐集于豫西洛阳一带,把造反军由陕西折回中原的路堵死,陕西巡抚孙传庭和三边总督洪承畴部官军开始围剿高迎祥。

崇祯九年二月,高迎祥率部西返河南,在登封、鲁山、南召山中流窜。经过帝国军队的分化瓦解,高迎祥的部众纷纷叛变。这些造反人士永远都有一种两面三刀的伎俩,一旦看到形势不利于自己,就投到另一面去。孙传庭和洪承畴追击高迎祥于马召原,和官军已经接上头的高迎祥部下利用雨后大雾,高迎祥下马张弓射敌之机,偷着把高迎祥的坐骑和部卒向南拉走。等到高迎祥发现这一阴谋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脱下甲胄隐蔽在草丛里,不幸被官军俘虏。但他很不幸,被官军搜索到押到了北京,崇祯皇帝得知此人也挖过自己的祖坟,立即将其凌迟。

高迎祥的死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情,他在造反人士中的影响力极大,由于他的死,许多造反首领开始乞抚投降。但李自成没有,原因之一就是他的“投降”招数已经被帝国看透了。并且在凤阳的所作所为后,他自己也深知即使投降,也不会得到好下场。

这个时候的他和其他造反人士一样,根本就没有打过几次像回事的胜仗。李自成从跟随高迎祥到高迎祥死掉,打败的明军队要么是杂牌军,要么就是先投降然后突然而反叛。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李自成只不过是强盗,他用的战术无非是搞突然袭击,袭击完毕马上逃跑。至于敢与帝国正规军正面作战,李自成似乎想都没有想过。

高迎祥的死给李自成带来了机会,没有投降的造反人士们拥戴他继为闯王,率领七万多名人马,继续与官兵周旋。

但这个时候后的周旋,我们可以想见。崇祯十年后,伟大的战略家杨嗣昌任兵部尚书,并对造反人士进行“十面张网”战略。李自成等造反人士活得都不怎么样,第二年,李自成被洪承畴、孙传庭的两路大军合击于陕西潼关。这是他自造反以来第一次与帝国最骁勇的士兵与最有谋略的指挥官所打的一场战。

意料之中的,一战之下,队伍即溃散。于是,历史上最有名的“十八骑入商雒山”事件诞生了,主角就是李自成。我们现在不得而知,这十八个人在商雒山到底靠什么活下来的。总之,这个时候的李自成忽然绝望了。其实这也很正常,一个没有理想没有头脑的人,忽然而来的一点挫折就能将其击倒。但是,绝望归绝望,他还想苟延残喘地活着。于是,他几次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玩自杀,被人劝住后,他才不玩了。他的大将刘宗敏为了证明兄弟们都是死心塌地地跟他的,从山里跑回家把自己两个妻子杀掉。其他的几个人也回去把自己的妻子杀掉。他们不心疼,李自成也很感激这些人的忠心。

值得庆幸的是,就在他在深山老林里睡觉都不稳的时候,辽东战事吃紧,洪承畴与孙传庭被调回北京,新任五省总理熊文灿主张安抚,但安抚对象里绝对没有李自成。可他有了喘息的机会了,一年后,他兄弟张献忠以“投降复叛”的无耻行径东山再起,又以“逃跑无敌”的战略把杨嗣昌逼上绝路。李自成终于歇息过来了,从深山老林里冒出头来,进入河南。

好运再次降临到他头上,在他于深山老林中睡不着觉的时候,河南的饥民又增加了许多,他一出来,便招兵。一时聚集起十余万人。

这时,老天见他混了这么多年也混不出个样来,就把两位知识分子李岩、牛金星和一位术士宋献策送到了他门口。这些人为他出谋划策,将他以前的“流寇”主义统统抹去,并制定和推行了一系列很有见识的政策。针对当时百姓的迫切要求,提出了“均田免粮”口号,主张免除不合理的赋税负担和加派,把地主侵占的土地还给无地耕种的农民。

在一系列政策的执行下,李自成终于在河南站稳了脚跟。他不用再跑了。

我们可以从崇祯二年他造反算起,直到崇祯十二年,十年时间里,明朝当局知道有李自成这么一个人,但至于有史书把他描述的如何神奇如何仁义就流于扯淡了。

十年时间里,他,确切地说,所有造反人士都不明白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他们在陕西被官军打得生存不下去,就跑到河南。在河南又被人赶回陕西,然后是湖北,山西。总之,该跑的地方都跑了。如果不是他们天生而来的狡诈,比如诈降和满洲人总在东面捣乱,李自成这群造反人士早就被帝国军队灭掉了。

他们也并不是什么为人民着想的正义人士,所过之处,心情好一点只是抢一些百姓的东西罢了,如果打了败仗,那就是连抢带杀了。

李自成如果不是在河南遇到一些知识分子,他的未来肯定会是另一个样。其实,我们对比一下刘邦和朱元璋就可知道答案。李自成的幸运就在于:经历了那么多次官军围剿,他没有死掉。如果你说此人一定有什么本事而让自己没有死掉的话,那也只能是狡诈。其实,在战乱年代,没有死掉就是最大的资本。如果有一天你成功了,这种资本就成了智慧。

另外,他遇到了一些知识分子肯为他死心塌地的办事。这也并不能说明李自成有多么高的领袖魅力,在乱的年代,大家其实都在互相利用。知识分子的投靠无非是想把自己所学的知识炫耀出来,或者就是混一口饭吃。

但这一切幸运在战乱年代就完全可以成就一个伟大的人。李自成在河南经营两年后,崇祯十四年正月,他攻克了洛阳,活捉并杀死了福王朱常洵。

——这个人我们应该记得,万历皇帝的宠儿。据说死的时候已经比两头肥猪还要重。

洛阳被拿下后,李自成开始进攻开封,但他触了晦气,在三次围攻下,开封依然在帝国手中。最后,他不管城中的老百姓死活,开黄河水淹开封。城破之日,死伤无数。

崇祯十五年闰十一月,李自成进兵湖广,三个月后,便把湖广长江之北的襄阳、荆州、承天、汉阳、德安、黄州等府统统攻陷。在襄阳,李自成自称新顺王,开始组建政权,封官建部,忙得不亦乐乎。

自此,明朝在中原已无精兵可与他作战了。曾经把他打得晕头转向的那几位一直在跟满洲人玩命。北京的崇祯皇帝得知了李自成如此行径后,大怒,派出在陕西剿造反大军的孙传庭出关进剿李自成。

但这一次,孙传庭失败了。四年前,他险些就把李自成送进阎王殿,可这一次,李自成却把他送进了阎王殿。

崇祯十六年五月,孙传庭在潼关死掉。该年十月十一日,李自成攻占西安城,接着,分兵攻取陕西三边,真是所至风靡。

到了这个时候,崇祯皇帝从帝国版图上真切地看到了李自成,他已经拥有了湖广西北部、河南大部及陕西三边。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顺政权。

二月,他率大军东渡黄河,经由山西攻夺北京。

三月初一,破宁武关。

三月七日,下大同。

三月八日,至宣府。

三月十四日,抵居庸关。

三月十七日,进围北京。

三月十八日,入彰仪门进据外城。

三月十九日,占领北京。

四十二天后,他逃出了北京。

李自成的磨难终于解脱掉,他以为是在他进北京的那一刻,而历史却告诉他,是他逃出北京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