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明朝遗民的大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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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阮大铖:成为汉奸,谁之过(2)

关于大肆捕人、杀人,历来是中国奸臣的拿手好戏。阮大铖混迹东林时曾有一位姓雷的官员朋友,时隔多年阮大铖携酒前去联络感情,那姓雷的竟跳墙逃走。阮大铖进门一看,但见书桌上摊放着一册《钦定逆案》,气得他咬牙切齿发誓报复,便找个借口把姓雷的抓起来,折磨了几天后,就把他砍了脑袋。

不久,阮大铖又认定《留都防乱公揭》是一个姓周的官员幕后策动的,这时也找个借口把姓周的抓起来弄死了,再派出缇骑赶赴外地抓捕陈定生和侯方域。《留都防乱公揭》是崇祯十一年,一些考试的复社中人在南京玩得开心之余,听说阮大铖阮过得颇逍遥自在,(此时,阮大铖正在南京写诗编戏。)这些人就愤恨起来,撰《留都防乱公揭》,以集体的力量来驱逐他。说白了,这个《留都防乱公揭》就是攻击阮大铖的一张大字报。

阮大铖当然不肯放过制造这张大字报的人,捉住几个人后,他又准备捉其他参与此事的人,还编了两份黑名单,一份叫《蝗蝻录》,一份叫《蝇蚋录》,前者把东林党人比作蝗虫,把复社成员比作蝗虫的幼虫蝻;后者把附和东林、复社的缙绅士子比作成群起哄的苍蝇蚊子。这样一一开列名单登录,准备统统抓捕一网打尽,迫使东林、复社中的许多人都四下逃亡。倒是清兵的南下动作太快,这些人才没有被阮大铖给追到天涯海角。

按理说,东林党人当初的确让阮大铖十分不好受。就是他的复出,东林党人也从中拼命作梗(阮大铖注),这样想来,他后来的报复行为其实并不是我们后人所想象的那样非常恶毒!

我们应该感叹的是,东林党这群废物制造了阮大铖这个杂种。他们空喊口号,打倒小人,但如果皇帝也是小人,他们就彻底完蛋。但是,他们总不能汲取经验,依旧喜欢喊口号。当初,魏忠贤血洗东林党,全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对自己的敌人不加防范,到了弘光朝廷,仍旧如此。所以说,东林党是一群废物,就如同今天的啦啦队,叫得好与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从不参与战斗。

南明灭亡后,有东林人士检讨当年对阮大铖持之过急,绝之过严。这种检讨有一半是对的,但另外一半就是:如果开始了,就必须要不择手段地将其结束。可他们永远都不善于着套,所以,在明朝,场上的皇帝多小人少君子的情况下,选择东林党,就等于选择了死亡。

阮大铖之死

弘光小朝廷不能给人以任何希望,皇帝是饭桶加瘪三,大臣是瘪三加饭桶。这样的朝廷即使清军不来剿它,它也会自行消亡。

阮大铖“知兵“,据说,他小时候就能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与人辩论军事,总让人哑口无言。战国时赵国就有这么一个主儿,把自己老父亲辩论得脸红脖子粗,紧接着就把赵国的主力40万人送进了地狱。

中国历史上有不少这样唱高调说空话的军事小丑,阮大铖能名列其中,可谓是他把之中小丑扮演得太传神了。弘光在起用他的谕旨中说:“阮大铖前时陛见,奏对明爽,才略可用。“弘光皇帝的意思是阮大铖把他的军事谋略讲得头头是道,十分动听。这话如果是换一人讲,还可信。可弘光皇帝讲,那必须要反着来理解了。因为首先他就是个军事上的笨蛋。

阮大铖在这种激励下,真把自己当成军事天才了,在当上兵部尚书以后,又连上两疏,名曰:《联络控扼进取接应四着疏》,《长江两合三要十四隙疏》,滔滔雄辩,并且慷慨激昂地表示:“臣白发渐生,丹心未老“,要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矢之天日“。

结果呢?

他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用到卖官与杀人上面去了。这种勤奋与努力,连弘光皇帝这个饭桶都看不过去了,降旨批评他道:“谕阮大铖:江上奸人出没,乱兵纵横,以致商旅梗塞,不可不严备。“

这批评无疑等于让猪好好看家护院,阮大铖当然做不了看家护院的狗。不久后,大将军左良玉因为手下没有粮食吃,弘光皇帝又不给,他一激动就直奔弘光皇帝来了。马、阮连忙抽调江北的部队抵挡,可护到了脑袋却护不住屁股,清军趁此良机大举南下,扬州城顷刻城破,随即顺利渡江直扑金陵。阮大铖部长指挥的军队突然就消失了,但逃跑,他是知道的。由此,弘光小朝廷宣告结束,阮大铖离结束的日子也慢慢的近了。

一个小人一旦失去了所依靠的权力,他的下场就可想而知。失去了权位的阮大铖自然而然成了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浙东的鲁王不要他,他要去朝拜,人家坚决不肯;福建的隆武皇帝是难得的一个好皇帝,不但不要他,还要捉他问罪。无奈之下,阮大铖只得在浙西一带流窜,最后投了与他的同学朱大典。朱大典也在弘光小朝廷中担任过要职,两人都是贪赃枉法的小人,自然气味相投。所不同的是朱大典此人早已拥有一支私人军队。因为南都失守前,他逃回家乡金华,在当地招募义兵,扩充实力,占山为王,同时接受南明鲁王的任命,担任东阁大学士,督师浙江。

朱大典的确够朋友,阮大铖很欣慰,可两人还没有度过蜜月期,就有人不同意了。金华的士绅和义兵们坚决希望阮大铖滚蛋,并且宣称他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朱大典被迫只好送阮大铖去另外一支防守钱塘江的部队。

混入江防部队的阮大铖也不怎么受欢迎,他开始谋新出路。但当时的新出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讲,只能是做汉奸。做汉奸其实很容易,也不容易。首先要得人介绍,其次,必须要有一定的功劳,否则,即使到了汉奸群里,也会被人看不起。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的渠道,总之,他联系上了清军,并且开始给清军做奸细,一年后,他所在的这支江防部队很轻松地被清军打垮,清军顺利地渡钱塘江而南,进逼曹娥江。

阮大铖及时地跳了出来,带着一批奴才到了江边拜见新主子。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关系联系到的清军。当时,清军贝勒把他叫到跟前,阮大铖就从自己衣领中出纸一条,有字数行。原来是他的好朋友、被他在《孤忠被陷之由疏》谎称已“合家殉难”的降清官员冯铨,向南征的清军贝勒“特荐“了阮大铖,那纸条便是他写给阮大铖的密信。

这样,阮大铖便在这支南征清军中“以军前内院从政“,也就是帮忙做地方工作。阮大铖很积极,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军事天份,他跟清军贝勒说,自己愿意打前锋,攻破金华以报国恩。

清军当然很高兴,立即应允了他。

守卫金华的他的好兄弟朱大典还不知道自己快要完蛋了,当初,阮大铖在他军中时,他经常把城的弱点指给阮大铖看,如今,阮大铖正是利用了这份信息,在围攻金华时,集中所有的炮火轰击西门,由于西门是薄弱之处,所以,很快被攻破。阮大铖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放火,他说,要以大烧大杀来报复金华人张贴檄文声讨和驱逐他之仇。好朋友朱大典则在城破时引爆弹药库自尽,阮大铖似乎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好兄弟的将来。

对老朋友是如此手腕,而对新主子阮大铖则是另一副嘴脸。我们可以引用《爝火录》里的一段文字,来看看这个走狗的面目:“是时,大清兵所过,野无青草,诸内院及从政官无从得食。“

也就是说,大部队一路烧杀抢掠,把地皮都刮光了,他们这些做地方工作的人跟随在后,连饭都吃不上了。可是阮大铖每到一地,“必罗列肥鲜,邀诸公大畅其口腹。争讶曰:‘此从何处得来?’”

阮大铖回答道:“小意思!我乃军事天才,用兵如神,不可测度!”不但如此,阮大铖还“夜驻帐,则执板唱昆曲以侑酒。诸帅北人,不习吴语,乃改唱弋阳腔,皆称善。曰:‘阮公真才子也。’”(《安庆地区志·阮大铖传》)

是的,是真才子,一个奴颜婢膝到让有脸的人听到就想去死的才子。

据说,阮大铖的精力非常好,与满人聊天,非要把这些人聊到不睡就得死掉的时候。第二天一大早,他却起得最早,又找人聊。

这份精力如果去搬山,恐怕泰山也被搬动了。可他偏偏用这份精力来做奴才,也的确做到了奴才无人可及的境界了。

他的死是半年后的事,当时,这支清兵攻占衢州,有一天早上起来,阮大铖突然发现面部浮肿,带兵的贝勒就劝他留下养病,等到部队攻占福建后再派人来接他。阮大铖大惊:“我没有病!我虽已经六十,但能骑猛马,挽强弓,铁铮铮汉子也!我仇人多,此必东林、复社诸奸徒潜在此间,您千万不能扔下我!”清军贝勒以为他真是为大清着想,就越发觉得他难能可贵,非要他留下来养病不可。阮大铖这才说出实情:‘福建巡抚已在我掌握中,您让我留下来,难道是想让别人来当这个巡抚吗?“

清军贝勒无奈,只好让他随行。当时,这支部队要翻越仙霞岭,别人都骑在马上缓行登山,只有阮大铖牵着马,走起来仍旧飞快,一面走还一面吹牛,指着一年轻士兵说:“我精力百倍于你!”但是,这种卖力的精神与逞强好胜的本性却让他提前付出了代价,由于过度卖力,突然一口气缓不过来,大约犯了今人所谓心肌梗塞或者脑溢血症,趴在一块岩石上,立即就死了。

他的家仆好久才赶上来,见到主人在岩石上做死亡状,慌忙扑上来,仔细一看,是真的死了。仆人倒还算忠心,急忙转下岭去买棺材。但此时,居民都躲避清军去了,谁还会开张。到了第三天才摘下一扇门板抬上岭来,当时正是六月份天气,当他们达到岭上时,阮大铖先生的尸体已经腐烂,尸水横流,仅剩腐骨了。

成为汉奸,谁之错

阮大铖本来是东林党人,也曾名列《点将录》,绰号“没遮拦“。我们从上面的叙述中已经看出,阮大铖成为汉奸的过程十分简单,似乎一切都是注定的。

但事情如果深究,似乎没有那么简单。阮大铖与东林党人交恶,起于一个官位的争夺。天启四年,吏科都给事中出缺,东林党要人左光斗通知正在家泡病号的阮大铖速速来京递补。但东林党的另两位领袖更属意于魏大中。经过二对一的表决,当阮大铖兴冲冲赶到京城时,魏大中已经在那个缺位上了。

东林党人自然不知道阮大铖是个官迷,就随便那么一说,解释了不是理由的理由,总之,大致意思是,下次有,记得叫你。

阮大铖怒不可遏,这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他哪里受得了。于是,他投靠了魏忠贤。但并非如其他人那样,他只是希望魏忠贤能给他个官做,至于做出多么丧尽天良的事,与那些魏党人相比,阮大铖还真不值得一提。

崇祯皇帝上台后,阮大铖到了南京。他背着一个“阉党余孽”的罪名,所以,东林党人当然瞧他不起。有一次,阮大铖在家里请东林党周钟等人吃饭,周钟的弟弟后至,一语不合,就推翻饭桌,砸坏坐椅,而周钟并不觉得需要为他弟弟的行为说句道歉的话。

阮大铖当然生气,但不好发作。崇祯十四年时,东林推周延儒出任首辅,需要一大笔活动经费(给司礼太监的贿金),阮大铖二话不说,就拿出了一万金。东林党人呢,用了他的钱,然后继续压制羞辱他,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受不了。

这样看来,是东林党人把他一步一步地逼到了后来那个地步和那些手段。

在明亡后的历史中,阮大铖无疑是个具备了那一时期汉奸与小人特色的人物。一方面,他以小人的模样出现在南明弘光小朝廷上,另一方面,他又迫不及待地投靠了满清。你若说他看清了当时的大时势,全是在为他的智商高寻找借口。事实上,他的汉奸之路,是被逼出来的。东林党人肯定是容不下他,人民的唾沫当然也不肯放过他,自然,他选择的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投靠这些人的敌人——满清。

但这绝对不是他做汉奸的理由,做汉奸,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是理由。汉奸本身就是一种无耻行径,无耻行径当然没有理由,即使是不正当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阮大铖是中国历史上难得的一位戏剧家,他是位集编、导、演于一身的戏剧奇才,一生写有传奇十一种,七种散佚,传世的有《燕子笺》《春灯谜》《牟尼会》和《双金榜》四种。时人称赞他的剧作“簇簇能新,不落窠臼“,“大江南北,脍炙人口“,“梨园子弟,争演出之“;稀罕的是,他还拥有一个高水准的家庭戏班,自个也参与其间,粉墨登场。

但是,他死后,他的家乡安庆却不认他。不但“不认其籍“,连户口都无处上。这就是成为汉奸不需要苦衷,更不需要理由的最佳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