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旁站立着的一人,身穿宦官服饰,正是和张让一起获封的中常侍赵忠。
赵忠看到我进来,脸上随即露出喜色,低声道:“张大人,你来了皇上正有事和你商量呢。”
那建宁帝看到我,也是立时振奋起来,勉强支起身子,向 我道:“张常侍,你说我该如何处置那姓何的贱人?”
赵忠急忙走了过去,在建宁帝的身后垫了一个靠枕。
我走到建宁帝身前,低声道:“皇上勿恼,为臣觉得当务之急,是将那何皇后叫到这嘉德殿来,咱们和她三头六面对个质,到那时再将那王贵人的尸身摆放出来,看那何皇后还有何话说。”
建宁帝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道 :“张让,还是你的这个办法好。赵忠,你让小黄门去传那姓何的前来这嘉德殿见朕。”
赵忠急忙点头道:“是,皇上,为臣这就去办。”随即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我隐隐约约的便听得屋外嘉德殿大殿之中传来,赵忠低声吩咐其他人的声音。
过得一会,那赵忠又匆匆走了进来,来到建宁帝的床前,低声道:“皇上,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何皇后很快就会来了。”
那建宁帝这才点点头,然后 微闭双目,默然了一会。
赵忠看看我,我看看赵忠,赵忠向我微微一笑。
我心道:“这赵忠一定怀疑我为什么直到此刻才来,是不是暗中搞鬼,王贵人的尸身这么多年不见,为什么好端端的募地出现?而且还在张让离开这宫里的这一段时间?这其中古怪甚多。嘿嘿,他却不知道,我这个张让却是冒牌的。”
此时此刻,建宁帝随时都会过去,一命呜呼,正是新旧政权交替之际,而这建宁帝此时还未确定下太子的人选,自然而然这一时刻便成了一个极其微妙的时刻。
谁都想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可谁也不知道自己置身其中,是否可以扭转乾坤,而不被造化小儿捉弄……
是以,人人自危,也是人人满腹狐疑的时刻。
我心里暗暗道,眼前的这一个奸狡如狐的赵忠,是否看得出自己身上的破绽?
适才建宁帝问询自己该如何处理此事的时候,我之所以将那心狠手辣的何皇后拉进来,就是为了让这局面越混乱越好。
局面越乱,就越是没人能够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破绽。
而那个置身在外面大殿之中的窦太后,我却是一点也不担心。毕竟,那窦太后已经换上宦官的衣服,那一头白发虽然显眼,但是只要窦太后不开口说话,我相信除了自己,就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窦太后的身份伪装。
毕竟窦太后在那南宫云台囚居二十年,如今更是形销骨立,一张脸孔宛如枯木一般,就算是那窦太后的老公汉恒帝复生,站在窦太后的面前,估计那汉恒帝也是百分之一百,分辨不出。
我看着赵忠,赵忠看着我。只见赵忠眼珠转动。我心里暗暗好笑,这赵忠十足十一个奸臣模样,我实在忍不住向赵忠咧嘴一笑。
赵忠目光闪动,看着我,慢慢道:“张大人何以发笑?”
,我心头一凛,这一句话问的是十分毒辣。倘或我回答不慎,那便会给我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毕竟此时建宁帝病入膏肓,奄奄一息,随时都要撒手人寰,而你张让此时此刻还竟敢在皇上跟前发笑,这自然是犯了欺君之罪。
这一件事自然是说小就小,说大就大。
说小那便是一笑了之,说大,那就是罪可杀头。
我看着赵忠,只见赵忠眼里带着一丝狡诈的笑意,似乎在说:“张让啊张让,今日你竟然让我捉住这把柄,我看你在建宁帝面前如何推搪过去?”
我心里一沉,心道:“看来这赵忠虽然表面上和张让十分亲密,似乎兄弟都有所不及,但是这言语之中可是如刀如箭,的确可称得上是笑里藏刀,自己这一句话要是回答不上来,抑或回答的不大妥当,那么就给了这赵忠一个可乘之机,自己可万万大意不得。”
只见那建宁帝此时也已睁开眼来,目光定定的望着自己。似乎建宁帝的心中也是转过无数念头。
当下我收起笑容,静静道:“在下这一笑,自是因为看到皇上一日不见,这身上的病情竟似越来越好,这才忍不住心里高兴,以至于喜形于色,不知道赵大人,是以为我因何发笑呢?”说罢我故意板着脸,双目直直的瞪着赵忠。
我的这一句回答,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而且又在话尾反击一下。这一下更是让赵忠慌乱不已。
赵忠讪讪道:“张大人误会了,在下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没有他意。只不过在下一直见张大人不苟言笑,此时却在这皇上跟前,突然发笑,心中感到好奇而已。还望张大人不要介怀。”
我淡淡道:“哦,原来如此。原来只不过是赵大人的临时起意而已。怪不得怪不得。”
赵忠皱眉道:“怪不得什么?”
我淡淡道:“在下是想说,怪不得赵大人会这么发问,只因为你和我本是两种人。赵大人想必就是那种随时可以发笑的人,不论这一件事情是大是小,只要赵大人感到好笑,便会立即笑出来?是不是?”这一句话还未说完,我不等那赵忠接口,继续道:“只不过我张让和赵大人并不一样,这世上能够值得我高兴的事情是少而又少。张某除了皇上大婚,还有诞下那两位皇子之外,便是这一次看到皇上病体越来越好,这才开心一笑。只因为张某知道这世上没有比皇上病体痊愈更重要的事情了?赵大人,你说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这一句问话,竟是比之适才赵忠陷害我的那一句问话,还要厉害。
这一句问话,赵总是回答对也不妥,回答不对更是不妥。
倘然赵忠回答对,那么自是承认我前面所说的关于自己的那一番论述正确了,那样一来,岂不是赵忠就真的成了,我口中,无论事情大小,随随便便就可以发笑的人了。那么他自己昔日在建宁帝的心中,用了无数时间堆砌起来的那一个精明能干,办事谨慎的赵忠,立时就会坍塌下来。且更会给这临终前的这建宁帝一个极其不好的形象,这样一来,这建宁帝临终托孤的事情,那便极有可能交付别人。自己的那一番苦心可就付之东流了。
可若是回答不对,那岂不是更是让建宁帝着恼,更是会认为自己以前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都是作秀,否则的话,怎么会认为这世上还有比建宁帝的病体痊愈更重要的事情呢?
赵忠脸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此时此刻,赵忠心里那是懊悔万分,心中更是暗暗骂自己:“怎么会去无端招惹这个张让?哎。”
我看着赵忠冷汗直流,心中大乐,脸上却依旧是一脸淡定的神情,慢慢道:“赵大人,今天很热吗?”
赵忠呐呐道:“不,不热。此时还是春天,还未交夏,怎么能热呢?”顿了一顿,赵忠陪笑道:“张大人说笑了。”
我淡淡道:“既然天气不热,那么赵大人为何额头冒汗?莫非做了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那赵忠更是脸上惶恐,急忙道:“张大人这个玩笑可开的太大了,我赵忠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情呢。”说罢,赵忠将目光转向建宁帝,双目之中露出哀恳之色,道:“还请皇上明鉴。”
我淡淡道:“这个 谁忠谁奸,谁对不起皇上,自然心中明白,皇上心里更是明镜一般。”
建宁帝见这二人斗口,赵忠显然不是对手,此时他心情烦躁已极,摆了摆手,道:“你们去外面看看那姓何的贱人怎么还没有来?”
我和赵忠都是躬身道:“是,皇上。”随即转身退了出去。来到这外面大殿之上,赵忠急忙赔笑道:“张大人,在下适才言语冒犯,张大人千万不要介意啊。”
我淡淡道:“岂敢岂敢,在下这一次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是坚决不会再在赵大人面前喜形于色了。”
赵忠脸上一红,还欲说话辩解几句,就听得外面一阵香风扑了进来。跟着便有小黄门禀报道:“皇后娘娘驾到。”
我和赵忠急忙站在大殿门口迎接。那十余名大殿内的小黄门也急忙站到二人身后。
窦太后脸色不豫,但是身在这大殿之中,情势所迫,也不得不站在那一众小黄门之后,脸上的神情倒像是将那何皇后的祖宗八代一一问候了一遍。
我站在门口,只见那何皇后在八名宫女的簇拥之下 ,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嘉德殿内的众人一齐跪下,向何皇后齐声道:“参见皇后娘娘。”
何皇后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落到那窦太后的身上的时候,不由得一怔,似乎被窦太后满头白发所吸引。但是窦太后跪下之际,一颗脑袋更是低垂下去,看不到半点面容。
窦太后目光也就一扫而过,最后落到我的脸上,随即嘴角便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一摆手,沉声道:“都起来吧。”
众人齐声道:“谢皇后娘娘。”这才俱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只见那何皇后迈步走到我的身前,目光望着我,足足有一分钟之久,这才微笑道:“张大人,那牛肉可还符合张大人的口味吗?”
我心里一动,心道:“原来那金环玉佩去太官府要来的那些牛肉,是何皇后让 大公主去要的。要了之后,竟然是送去给了张让。黄鼠狼给鸡拜年,自然是没安好心。那张让今日没来这宫里,自然是因为吃了这何皇后送去的牛肉,而那牛肉之中,想必另有古怪,不是下了泻药,就是剧毒之物。只不过这张让乃是建宁帝面前的红人,又是十常侍之首,那何皇后自然不敢以毒药赐之,想必也就是加上一些泻药,让那张让吃吃苦头。”
我于是向何皇后施礼道:“皇后所赐的那牛肉味道鲜美,十分爽口,只不过在下这些日子以来,肠胃有些不适,昨天晚上吃了皇后娘娘所赐的牛肉之后,出恭了几次。这不,今天一早,肚子不给力,又去出恭了几次。然后这才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这还被赵大人怀疑我不知道去干了些什么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