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儿童医院下了车,走进小区,我看见楼下的超市开着门,小曼在收银台支着头,魂不守色的样子,这几天她受的打击也很大,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她,我感觉很愧疚。
小曼见我走进了超市,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昨天怎么不在家,去上班了?”
“嗯。”我不想跟她说我去找红玫瑰了,免得让她想起不开心的事,但我显然是没有这个必要掩饰。她突然说:“吴宇凡出院了。”
“出院啊,是好事啊。”
小曼面无表情的说:“他老爸和清风道长来找过我了,还要找你呢,但是你不在,昨天晚上来过了,估计今天晚上还会来。”
“他们找我干什么?”
“他老爸叫了几个人,说要打你一顿,给他儿子出气,你这几天还是出门避一避吧。”
我心里暗骂,妈的还嫌我事不够多啊。我说:“他老爸没为难你吧?”
小曼说:“吴世荣本来要打我的,被清风道长劝下了,吴世荣还说,我把吴宇凡搞瞎了,吴宇凡以后也没人要了,叫我嫁给吴宇凡,作为补偿。”
我一听就光火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强抢民女啊,你不用理会那个疯子。”
小曼缓缓的摇头说:“的确是我把宇凡害成那样,我应该嫁给他,作为补偿。”
“绝对不行,他们再过来找你,你就报警。”
小曼沉默,没有接我的话。我心里也乱得很,就没有再继续劝她。
她接着说:“对了,清风道长说会请来他师兄,还要去玫瑰园找红玫瑰报仇的,还有那个弹琴的女鬼,一个都逃不了。”
我冷笑:“他们别把命搭上就行了。”顿了顿,随口问她:“对了,你老爸有消息了吗?”
小曼默然摇头。
“林叔都失踪好几天了,你就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她继续摇头。
“林叔说他二十年前做了一件错事,那时候你可能还没出世,但是这些年你老爸真的没跟你说过些可疑的事情?你好好想想。”
小曼看了我一眼,露出思索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说:“我爸真没跟我说过什么。”
“那你爸以前是做什么的?”
“伐木工人。”
“伐木工人?”
“是的,在西郊林场做事。”
“西郊林场?”
小曼点了点头,“而且,我也正想去西郊林场找我爸。”
“林场那么大,你怎么找?”
“不管了,我一定要找到他,去碰碰运气吧。”说着,小曼拉住了我的手,“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为难的说,“不是我不陪你去,但是,希望真的不大啊。”
小曼坚决的道:“去碰碰运气吧,就去几天?好不好?”
“那你的超市怎么办?”
“我找个亲戚给我看几天,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明天就出发,放心,一切费用我出。”
我看这情况不能再推辞了,只好答应:“好吧,我陪你去,但是你别跟我谈钱,我们什么关系还谈钱?”
“那是什么关系呢?”她突然问我。
“呃……闺蜜吧?”
她难得的化开忧愁,娇嗔的白了我一眼。
那一刻在我心里却是深深的内疚,我突然发现她好多天都没有笑过了,以前那个开朗爱笑的女孩去哪里了啊。
在超市陪她,跟她聊天解闷,这也是我唯一能弥补的方式了。晚上山雨过来找我了,听说我和小曼要出去几天,他问什么事,我也直接告诉他我和小曼要去西郊林场。
他听后很仗义的说要跟我们一起去,说是做兄弟的要帮我这个忙,我看小曼没有意见,于是就答应了。山雨还说我现在麻烦不断,家里又不安全,趁这个机会出去躲几天再好不过了,我深以为然。
其实我哪里不知道山雨那小子打的什么主意,这小子才没那么好心呢,他对小曼一直有意,只是人家有个高富帅男朋友,他也没敢追,现在吴宇凡瞎了,他就想趁火打劫,来挖墙脚。我也不想点破山雨,当时他跟我一个眼神交流,我们就心照不宣了,能不能追到小曼,看他的人品了。
当夜,三个人在我家里住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去西郊林场。
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这一带四面环山,放眼一片绿色的海洋,若要在一片海洋里找一个人,可以说是大海捞针,我没有抱什么希望,全当是陪小曼出来散散心。
出了汽车站,公路上两个方向,我们三个都摸不着头脑,于是我就问小曼怎么走。小曼说她十几年没来这里了,这里的变化天翻地覆,不可能还记得路怎么走。
最后找个人问了林场的方向,又走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终于发现了一个老旧的牌楼,上面写着西郊林场。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围场,到处是木堆,有几间小木屋和灰瓦房。
“还有印象吗?”我问小曼。
小曼郑重的点头,“嗯,有印象,围场里的房子一点没变,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
围场里有一个穿着碎花围裙的村妇,正在晾晒衣服。我们走了进去,村妇身材矮小,一脸的雀斑,见到有陌生人来,她疑惑的问:“你们是?”
山雨满脸堆笑的走过去:“这位大婶,我们是城里来的,过来考察的。”
村妇一脸解惑的样子,“哦,好久都没人来我们这里看看了,可是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砍山的啊?”
山雨继续忽悠:“呵呵,我们不砍山,我们是帮别人来考查考查。”
“哦,是这样啊。”村妇继续晒衣服,也不说什么了。
我们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就问:“大婶,你们这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呐?”
村妇说:“我们这里就这么点地方,能有多少人呢呢,就我和我老公两个人,我老公巡山去了。”
我说:“我们这次考察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你看,能不能在你这里暂住几天?你放心,我们会出住宿费的。”
村妇淡淡一笑:“要什么住宿费啊,你们别嫌我这里的条件差就行了,来,跟我来吧。”村妇脸上不怎么热情,但是行动却很好客,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她把我们三个领到了一间堆着杂物的瓦房里,瓦房里面有两间房,有厅堂,后面还有厢房,够我们三个人住了。
村妇安顿好我们三个准备出去,心急的小曼却叫住她,“等等,大婶。”
“还有啥事?”村妇说。
小曼问:“这几天,有没有别的人来过这里?”
村妇歪着头想了想,说:“好像木有哇,我这里好久没有外人来了,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哦,那没,没什么事了。”小曼一脸的失望。
村妇走了之后,山雨安慰她:“小曼,你也别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你还是把心态放宽一点,就当是出来散散心。”
小曼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休息了一会之后,我们决定去山里转转,跟村妇打了一声招呼,我们就上山去了。
山林里树木密集,野草茂盛,阳光被大树遮住,光线从枝叶的缝隙间射下来,有种梦幻般的感觉,这是城市里绝对感受不到,也见不到的。
山雨不知什么时候搞到一根枯枝,一边走一边用枯枝敲打着前面的路,像个盲人一样,我就问他:“你又没瞎,装什么盲人?”
他却说:“这林子里草这么深,没事踩到一条菜花蛇什么的也是很有可能的,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做开路先锋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小曼也都走得小心翼翼的了。这样的方式寻找林国平,找到林国平的机遇,几乎相当于过马路被车撞死。
“我记得这山里有个木材加工厂的,我爸要是来过的话,一定会去那里,我们只要找到那个工厂就可以了。”小曼走了一会,突然说。
原来她早有了打算,我还担心她不死心要一直找下去呢。看来唯有尽快找到她说的那个工厂,不管有没有找到她爸,那我们也应该可以早点回去了。
山雨道:“你怎么不早说?刚才问问那个村姑不就省事多了?”
小曼说:“你这么急干什么?要是找不到,晚上回去问她也是一样啊。”
山雨赔笑:“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吗?我也想你快点找到你爸啊。”
三人一边走一边扯淡,不时有林间的鸟儿惊起,草丛中簌簌直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蹿动。
脚下的山路越来越窄,直到没有路了,带路的山雨停了下来,说:“没路了,再走恐怕会迷路,我们还是沿路返回吧。天色也不早了,明天一大早叫那村妇的老公带我们来找吧,一天准能搞定了。”
小曼接受了山雨的提议,于是我们又沿路返回。
回到围场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村妇正忙着做饭,我们看见了村妇的老公,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脸庞消瘦,皮肤黝黑,胡子邋遢,穿着破旧的迷彩服,第一眼看上去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
村妇的老公可能已经听说我们几个在他这里住下了,起身笑吟吟的迎接我们,经过村妇的介绍,我们知道这个护林人叫老杨。
老杨很热情的说:“你们回来的正好,可以吃饭了。”
山雨不客气的说:“那太好了,我肚子早就饿了。”屁颠屁颠的往人家客厅里跑去了。
小曼不好意思的说:“大叔,谢谢你了,饭钱走的时候我们会给你的。”
老杨立刻就生气了:“丫头,你这说的什么话,瞧不起我们乡下人是不是?我们好不容易来一回客人,你居然跟我说这种话。”
小曼大为尴尬。
我见这老杨挺开阔的,就顺着他的意思说:“大叔,我这朋友跟您开玩笑呢,您看您这么好客,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来吧,来吧,里面做。”老杨又回复笑脸,热情之极。
进屋的时候我和小曼多少有些拘束,而山雨已经吃上了,我看着一桌子,有七八样菜,且有鱼有肉,这显然不是什么家常便饭,而是款待我们的。我不禁感叹乡下人的淳朴,现在这个世道,像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但我当时万万想不到,我那时的感叹也是多么的可笑。人,永远不只是只有一面的,所有淳朴的、善良的、幽默的、或者是忧郁的,无论是什么性格都好,那都只是表面的一部分。
“唔,这鱼的味道真好,大婶,你的手艺真不错。”山雨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夸赞着。
村妇呵呵直笑:“好吃你就多吃点。”
老杨道:“我说你们三个丫到底来我这干什么来了?别跟我说是考察,那只能蒙我老婆。”
小曼和我听他这么一说,都有些尴尬。
山雨立刻就喷了一口饭,幸好低下了头,没有喷到桌上。
小曼道:“大叔,我们跟您说实话吧,我们是来找人的,而且,还得麻烦您帮忙呢,迟早要跟您说的。”
老杨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小曼说:“我爸爸以前是这里的工人,前几天他失踪了,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要找我爸。”
闻言,老杨立刻皱眉,有些激动的道:“丫头,你说什么?你爸以前是这里的工人?他叫什么?”
山雨和我都感觉老杨的情绪变化,停止了吃饭。
小曼也有些讶异,还是答道:“我爸叫林国平,您……认识?”
“咣当”一声,村妇手上的汤勺掉到了桌子上,亦激动的道:“什么?你是小曼那丫头吧?”
我发相这情况有些不对,看来是遇到老熟人了,再看老杨的表情,老杨神色震惊的死死的盯着小曼,好半天才说:“像,这丫头还真是国平的丫头啊,真的是小曼啊!”
小曼已经愣住了,“大叔?”
老杨突然又一笑,摆了摆手,“瞧我激动的,吓到你了吧,我告诉你啊,叔以前跟你爸可是老朋友,不过也有十来年没联系了吧。”
小曼不知道如何反应,只是愣愣的点着头。
老杨又说:“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你爸失踪了,是怎么回事?”
小曼眉头皱了起来,她意识到如果要说清楚这件事,估计得说上好半天,于是就简单的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他突然就走了,并留了一章纸条给我,他说他二十年前做了一件错事,现在该是去了结的时候了,然后就走了。大叔,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啊,我怕我爸会做什么傻事。”
她一边说着,我却注意到,老杨和村妇的脸色越来越白了。
老杨已经没有一点笑脸了,神色凝重的说:“所以你就找到这里来了?”
小曼说:“是啊,我记得这里以前有个工厂的,大叔,您明天能带我们去看看吗?我只想去那里看看,找得到找不到,我只要去看一次我也死心了。”
“这个啊。”老杨不假思索的道:“行,当然行了,我明天一早就带你们去。”
之后老杨便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了,村妇也是一样,埋头吃饭,两人好像突然心事重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