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记取明媚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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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的失败和伟大 吴君如

吴君如小姐毕业于“无线”电视第12期艺员训练班 ,同期女同学有商天娥、曾华倩、刘嘉玲、蓝洁瑛,她们年轻时都漂亮,够得上女主角的待遇,吴君如只能屈居女配角的地位。她演过武侠片里的红粉知己中的一个,男主角的男权至上意识很强,通常会有四个以上的女人大打出手群抢;还有小市民的老婆,不修边幅穿件汗衫就走到街上;再不就是灰姑娘,在爱情里横生妒意的表妹,尾随表哥幽会,醋坛打翻,施以毒计离间他们的感情。

她的老爸有一个很有趣的艺名,夏春秋,在亚洲电视主持“六合彩“节目,全香港都认识。夏伯伯长得很诚恳老实,慈祥的脸上带着微笑,拿起那个彩球,一个个号码公布下来,幸运儿突然赢得巨奖,下半生衣食无忧。夏伯伯主持这样的节目,有着很高的知名度,全香港人民期待,由他的手指发现自己的希望。

她的前男友是杜德伟,造型通常是一身皮衣,露着大半个有肌肉的胸,腰上一条金光璀璨的皮带,经年劲歌热舞,唱跳型的歌手。小杜与君如的爱情,非常不幸地因她的身体而终结。应验了梅洛·庞蒂的名句:“世界的问题,可以从身体的问题开始。”世界问题之一的男女关系尤其如此。他终于有一天说:“达令,你可否轻些,我再也抱你不动了。” 当开始指责你的身体时,这样客气的表达,说明这个男人已经对你的身体产生抱怨,你不够瘦不够美啊,亲爱的,我无法爱你了。

事隔多年,她在电台节目里,讲了这个关于分手的笑话,自己在收音机里笑得哗哗作响,我却产生了怜悯的感觉。看来女人的心灵美并不重要,男人有足够时间来启迪与熏陶一颗不够善良唯美的心灵。在我们的世界,皮相之爱似乎比心灵之爱更为重要。

她减肥了瘦得很,还为商家代言纤体项目,写了一本书叫《减肥血泪史》,瘦身以后,片约却比从前减少。蔡康永采访她时,大概以为她会抱怨不平,像个文艺女愤青一样数落一番爱情失意事业低潮。绝没有想到她嘻嘻哈哈地笑着就把自己的尴尬端了出来:没有钱继续投拍自己愿意演的戏;每天被逼着写支票的焦虑;拍电影真的是为了艺术么,这么辛苦我为什么;胖的时候轧戏不辛苦,客串都能把钱收足;怎么瘦了,导演就不知道安排什么角色给我。

这些烦心事用夸张的语气讲出来,听得人想哭。

除此以外还有她专栏上写过的:在片场日晒雨淋导致的身体不适,赶工省时憋尿忍渴,连夜拍戏抵抗饥饿,还有女演员们集体瘦身的血泪史,包括吞蛔虫、抠喉催吐、吃减肥药不停拉油,最终虚脱抬进医院,似乎那肉身根本不是自己的,走上娱乐这一行,就是献祭、就是取悦大众到底。

不过这些辛酸都被她嘻嘻哈哈的语气化解了,完了她总结:“但是,我还是很乐观,我觉得什么都可以解决的。我要先把钱给工作人员结了,不然没有办法开工。”

“Show must go on!”大概是从TVB做艺员就深入骨髓的职业教育,工照开,戏照演,又是晴朗的一天,什么都不能成为她的障碍。

这些访谈、专栏文章也算为大众对女明星生活的臆想做了终结。一般人认为她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然后钻进巨型衣柜,选衣服选掉了大半天,之后驾跑车前往酒店,享用下午茶,为了消化食物,去名店疯狂购物,无上限白金信用卡猛刷,购到日落西山,提着18个名牌购物袋满载而归;厌倦了神户牛柳、阳澄湖大闸蟹、阿一鲍鱼、俄罗斯鱼籽酱、法国黑松露,晚间约友人到“兰桂坊”喝酒,狂饮叫嚣,夜夜笙歌。日复一日,日子就是这么逍遥闲适地过去。挥金如土成了习惯,挥霍无度成了嗜好。反正花来花去,用的不过是身家皮毛,未入骨髓,不值心痛。如此糜烂、如此颓废,便是女明星的日常生活。其实纯属误会。

她瘦身后的目标是奔演技派去的,尽管转型很困难,但一如她减肥的决心,她做到了终于可以不再搞笑,而是依靠演技来打动观众。

她的第18届香港金像奖的封后之作是《蛊惑仔情义篇之洪兴十三妹》,一个中性色彩浓厚的风尘女侠,身材瘦削,如男人作派豪放。在黑社会里的女人,既有江湖义,也有儿女情,姐姐妹妹并肩闯天下。

她和吴镇宇合演的《朱丽叶与梁山伯》,是爱情片的异数。一个叫“佐敦”的赌球为生的男子,和一个叫“Judy”的酒店领班,因癌症割了乳房的女子,开始的一段平凡爱情。吴君如很瘦,头发梳得贴得紧紧的,嘴角紧抿着,带着中性的忧郁,她永远没有直接地讲出自己的爱慕,也许是情怯,也许是心灰,总之,他们的爱情,带上了灰黯色彩。

到《金鸡》,那种逆境求存的意识,更加明显,一个性工作者,要提高职业道德,使更多的顾客满意,大家进戏院笑了。吴君如在阿金的遭遇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样一个女子,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在自己的“工作”中找到了自己的信、望、爱。虽然你会质疑妓女阿金那种没心没肺的快活,但是对于生活,强颜欢笑并信以为真就是态度的一种,这样,我们对于挫折的经受度会强悍一些。

她拍的角色不一定都是我们普遍认为的成功、美丽的姑娘,总结起来几乎是失败者之大成,但看见她你会会心地笑出来,让你觉得活着不那么沉重,自己那微小的存在都很伟大。

她说过:“我没有后悔,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喜欢演戏,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我可以从中获得快乐。”

这句话常使我感动,其实我们所一直追求的理想化生活,就在这世俗的一句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