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也并不知我全无内力,况且究是我救人心切出手在先,一场误会,就此算了吧。”眼见那渡人不依不饶还要再说,顾凋零强打起精神摆了摆手,低声道,“在下顾凋零,还未请教大师和这位船家的名姓?”也没理会那渡人的闲话,胖大和尚接着替顾凋零接上了断骨,眼瞧着他紧咬牙关不吭一声,满头的大汗淋漓,不由低低诵佛。
一拱手,那渡人听顾凋零不愿细纠受伤之事,一时也不便再言,当下抢先回道:“在下燕怀英,新月门下,因****船功夫尚佳,承蒙武林中的朋友们抬爱,便得了个“风雨行舟”的雅号。”
“风雨行舟燕怀英”顾凋零喃喃的念了几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燕大侠,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其实我就是个来往的摆渡人,大侠什么的可当不起这名号。唉,可惜我这“环月新决”尚未练成,否则也不惧了这和尚!”燕怀英说着瞪了那胖大和尚一眼,只听那和尚淡淡的道:“任你武功再高,一旦入了魔道终究再难以往生极乐,何况新月门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尚入不得武艺的门阶,我劝施主还是多向这位小施主学学,多积善果,方得无上福报。”
“你……”燕怀英有心再要说话,却瞅见顾凋零此时的面色难看以极,呼吸沉重,生怕再搅扰了他,当下只得又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顾恩公伤势不轻,不可多言,在下这就去船上解绳下河,一会儿你就躺在舟内好生安歇吧。”
轻轻将顾凋零放在了地上,燕怀英话已说完,接着对着那胖大和尚一指,道:“我现在前去撑船,一会儿你将顾恩公背到我船上去,可要轻点!若再弄伤了他,绝不与你干休!”点了点头,那胖大和尚低声诵了声佛号表示同意,燕怀英随即也不再怠慢,一式“登蜓渡水”的轻功,但见他身子腾起,足尖轻轻在地上点了几点,几个起落便已飘然落在了那小船之上,随后躬进舱内稍微整理了一下,方才从中出来,立在船板上挥了挥手,那胖大和尚随即伸手将顾凋零抱了起来,一条腿高高抬起,只靠臂弯和腿面撑着顾凋零的头和腰下,另一只手拎着那条镔铁禅杖,单足一纵,只一跃之下便登上了小船。
被这一跃惊得有些呆了,燕怀英张了张嘴一脸吃惊的神色,光凭身法而论,这胖大和尚绝对已可算是中原武林当中的翘楚。燕怀英眼见着那胖大和尚将顾凋零送入舱中安顿好再次出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和尚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只这一手轻功,即便是南华剑盟享誉武林中的“凌锁飞渡”也未必过之。”
“老僧的门户说来你也未必知晓,老僧竹门门下,法号“六道”。因我降魔卫道之间,一但与人动起手来尽是凌厉的招法很少容情,虽是天性所至,却实大有违我佛普照慈悲之意,是以都管我唤作“疯罗汉”。唉,今日之事也是老僧一时之误,不慎伤了顾施主,想来实是心内难安,只愿佛祖保佑,顾施主能早日还复如初。”六道说着双手合十,二目曲闭,对着顾凋零盘膝坐下,口中喃喃的念起经来。
“你就是那疯僧?”燕怀英有些诧异的上下扫量了六道多时,又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多听闻疯罗汉在江湖中急公好义,降龙伏虎,没想今日却在此地遇着,唉,偏偏又弄成了现在这幅光景。”燕怀英说着瞧了瞧顾凋零,“真是世事难料,只是这竹门从来未曾听过,按理来讲,能传有这般高强的武艺的派门,应该在武林中大大的有名才是,怎么竟会籍籍无闻呢,当真奇怪!”
“碍于老僧门内的门规所限,我竹门每一代弟子只传释道儒三人,向来也都少在江湖中走动,只老僧生性狂放,方才有了些名号。但人丁稀少,自比不上那些高门大派,不过各派的掌门都当知,“天下思安定,曲径上竹门”。试想若真无我竹门之人出面,这一代一代的武林纷争何时又可以止休?”一轮经文念罢,六道瞅着顾凋零的面庞叹了口气,道“顾施主宅心仁厚,只可惜不是个和尚,若非如此,老僧倒愿将他收入门内,假以时日他朝的成就,必不在这些当今誉满江湖的少年英杰之下。唉,若是有我那小师弟的下落,他儒门一脉当刚可有个好的传承。”
“不敢劳大师抬举,在下习武之本便旨在能相救天下受苦之人,此番前去三陵河畔的鹰巢峰也正是为此。”顾凋零躺在舱内,一时疼痛不减,终难以入睡,听六道和尚褒奖自己,不自禁的开言谦道。
“哦?莫非顾施主是要去参加十二月初五的武林会么?”
“正是”顾凋零断断续续的将沧浪派的恶行讲述了一遍,听得燕怀英不由得在旁直皱眉头,怒得六道和尚愤而以掌击腿,道:“竟会有这等事!顾施主一副侠义心肠,料不会作假,没想他沧浪派的殷正泰竟是这般阴险的小人,顾施主放心,我原本还要去三陵河见一见我的师弟,索性今番就同你同走一遭,届时当着天下群雄,你以那“血书”指认,若那殷正泰还敢再耍蛮抵赖,我便一禅杖打烂他的脑袋!”
“不错,燕某也愿相助恩公一臂之力。”
心中一热,顾凋零道:“多谢二位肯仗义相帮,没想我因祸得福,伤势虽愈加沉重,却换来了两位古道热肠的前辈,如此一来我上鹰巢峰更多了几分把握,只是……”顾凋零瞅着燕怀英突然沉吟不语,燕怀英急道:“顾恩公莫非还怀疑燕某的诚意不成?”
“不敢,不敢,只是此时离十二月初五尚有月余,燕大侠若随我同去,你家中的老母将无人照料,在下不愿因一己之私,拖累了老人家。”顾凋零言语真诚,燕怀英心中感动,道:“老母虽病,家中尤有我妻照顾,我回去托付一番,将银钱留下,料想不会有什么大碍。恩公莫要挂念,何况你上鹰巢也非为了自己,乃是替天下行侠,燕某虽不敢当侠名,却也愿为之出上一份力。”
顾凋零还要再劝,六道和尚却道:“阿弥陀佛,燕施主难得能迷途知悟,顾施主不必再多言了,好好将息吧。”挠了挠头,燕怀英道:“和尚怎么还要打趣于我,你这船钱尚未给,要不是看在你愿助恩公的面上,定将你轰下船去。”
“恩公两字实不敢当,看年岁燕大侠要比我大上许多,如蒙不弃我便你叫一声燕大哥,你叫我顾兄弟何妨?”
“那感情好,燕某早有此想,只是怕恩公嫌我高攀,既如此顾兄弟你躺稳了。”燕怀英说着将船绳松开,竹蒿深入水面,撑着船一点一点的从亭边入水,随即换蒿为橹,驾着这叶小舟顺水浮河而下。
入夜时分,燕怀英行船来到了河边的一桩小村,此刻顾凋零在舱内似已睡熟。燕怀英在盘膝入定的六道和尚耳边低低的道:“我去家中托付一番,劳大师在此好生看顾着我顾兄弟。”点了点头,六道和尚道:“施主放心,顾施主老僧自会照料,只是天下正乱,深更半夜的你自己也要小心些。”“是,在下武艺在身,何况这就是我家附近,便有些许蟊贼,自也可应付的了。”燕怀英说完将船靠在岸边,跳下船径自去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六道和尚坐在船上,突闻村内传来了兵刃撞击之声,当下心中一动,刚要长身站起,向声音传来之处赶去,却见村内突然奔出一人,黑夜中也瞧不清他的长相,借着月光相看,似乎是一身黑衣手持单刀。而那人原本看见有船还心头一喜,没想月色下只见舢板上一个和尚倒提禅杖神威赫赫,正死死盯着自己,当下顿时一阵的心惊,扭身一头扎进河边的芦苇荡里,随即再也瞧不真着。
“什么人鬼鬼祟祟!”暴喝一声,六道和尚正要飞身将他拿住追问一番,却见燕怀英片刻后也自从村内冲出,拎着他那柄大刀满头的热汗,急急奔到船边,问道:“大师可看见有人从村内跑出来吗?”
“不错,那人业已钻进了芦苇里,出什么事吗?”
“此刻不便细说,待我先抓住这恶贼,再和大师说明!”燕怀英说完,提刀也冲进了芦苇里。他原以为凭着自己的能为,和对这村户的了解,抓住那人不成问题。没想一番上上下下细细找了一圈,刚刚那人竟然就此踪迹不见,当下不得以有些丧气的回到船边,对着六道和尚哀声道:“燕某无能,可惜让那恶贼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