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声暴响响彻,无数的冲车随着绑缚大石而贯下的冲力,顶在关墙之下,震得整个鹞子关上下都不禁的一晃。随着“嘎啦,嘎啦”关墙表面的冰衣破裂,这无数的冲车锋头的木桩,正如刺破城关的利剑,冰粉石泥纷落而下,但听突的“轰隆”一声,关隘的左墙身忽的立时塌了下去,砖沙碎土间,已露了个缺口出来。
没想到昨日还关坚如故,今日却已瞬间便是千疮百孔,关上的守卒一阵的慌乱,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却听喊杀声中,远处尘头大起,官府联军见计已得手,大队的人马开始纷纷的下马步行,茫茫多的兵士手举盾牌提刀持剑,顺着冰道滑行而来。一路之上,虽有几个零星的士卒被关头乱发的弩箭射中,但因滑行并不消耗各人的体力,速度不减之下,大多顷刻间便已迫近在了眼前。
与之相比,那些各派的门人弟子则是要更胜上一筹,彼此借着门内的轻功展动,飘逸身形奔到切近,纷纷的自那缺口中一跃贯入。匆匆赶来拦挡的凌霄士卒一时阻遏不住,被杀得连连倒退,时如虎入狼群一般,整个官府联军的大队瞬时便已如大浪泄堤,涌进了鹞子关去。
混战层起,刀兵相向。鹞子关坚固的关隘一破,任凌霄天阁守卫的士卒再勇猛,如今没了城墙的掩护,终也无法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官府军。乱战中,那踏雪寒枪谢御风倒仍是威猛依旧,但纵他双枪尽舞,展尽平生的所学所悟,能从中硬生生的杀出条血路出来,奈何此刻他也心知再无力回天,策马奔走之下,眼光尤颇为复杂回头的望了一眼,而后终是带领残兵不支的败了下去。似若凌霄城咽喉的鹞子关,随即被官府联军一鼓而攻下。
瞧着鹞子关已残破的关头,逐渐挥升起官府的令旗,无数的士卒及各派弟子在关上,不住兴奋的举戈往来高呼,顾凋零和燕怀英及六道和尚从密林中出来,心中却也没有半点的欣喜之情。
望着墙身遍血,倒没在关下狰狞的尸身,他心中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却见迎面,此时李敢也已带着后队行至了关前,正以赞许之色在瞧着他,顾凋零随即也轻轻点了点头,微做了示意,而后一拉燕怀英的衣襟,唤着正双手合十为亡者念经超度的六道和尚,三人各不再多言,按着与李敢的约定,穿过鹞子关,展各轻功直向凌霄城的方向奔去。
临来的路上,顾凋零三人早已在附近的村庄里问明了方位,知道鹞子关往北三百里便是凌霄城的所在,只需顺着大道而行便可直至,是以倒不担心迷路之惑。行了一阵,随着顾凋零的内力率先枯竭,三人随即在道旁找了几处石块坐下调息。燕怀英稳了稳呼吸,终忍不住的问道:“顾兄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讲,被冰所覆的关城应当更坚固才对,怎么竟会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
淡淡的一笑,顾凋零喘了口气,道:“燕大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有泥坯所筑的土城,方能汇水而凝不亚坚石。这鹞子关我虽未亲临,但来的路上却仔细观察过望山关与舒安城的城墙,见它们本都是以砖石打磨,再以沙土填充。经水一浸,沙土松动之下,纹隙立现,虽有冰衣遮盖,其内却已是不少中空,实已是个空架子,如何再经得起数辆攻城冲车的撞击?再者关外大道也都已被冻住,那些攻城冲车只需居高临下由士卒往下一推便是,再也不需往日的难转寸进。一时大军所行的人力、时候都可大为缩短,如此何愁关隘不破?我昨日进到李将军帐中就是诉说此事,听他说起这鹞子关的关墙也是一样,于是便即献了这纵水之策。”
顾凋零正色而言,脸上也没丝毫的得意的神色,听得燕怀英一阵唏嘘,喃喃的摇了摇头,赞道:“顾兄弟,这些你都是如何想到的,当真是了不起的紧。”一旁的六道和尚也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顾少侠天资聪颖,着实的是让老僧佩服。”
苦涩一笑,顾凋零道:“有何了不起,不过是我幼年也曾恰巧经历过,与此相似的情景罢了。”说着轻叹了一声,顾凋零思及往事一时不禁有些神色黯然,燕怀英与六道和尚见此情形也不便再问。三人调息了片刻再次启程,一番走走停停之下,午时过后终来到了响耀中原的北地凌霄城下。
见过往的百姓在城门口川流不息从容而过,脸上丝毫都没有战争欲袭前的慌乱之色,三人知道想是鹞子关被破的消息尚未传来,是以也便先不忙进城。就在城门口找了个小茶摊坐下,要了几碗茶水歇息。
顾凋零凝神的瞧着穿来过往的人流。自入北地以来,他一路急行,脑中从未有丝毫的放松,也并不曾留意北地百姓的困苦富饶。此刻稍有余暇之时,他不禁左右的寻量起来,但见凌霄城下的脉脉人流,大多已都是的皮衣遮体,少数几个着棉袄担担而行,也是面色红润洋洋欢喜,周遭非但不见乞丐,连愁苦之色都是难寻。想着此处,或许再过不片刻便将涂炭,而与之相比,南北正宛如天地,想起自鹰巢峰回南华的路上,那一路的残景,顾凋零拢紧双眉,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悲。
眼望城关,见这凌霄城怪不得有人道为中原第一城。耸起的城关宏伟自立,方正划一的青石堆建,迎面处偏刷朱漆。城头上飘飘旗帜分明,斗大的“凌霄天阁”四字随风鼓荡,城楼下兵勇挂甲,目光凛凛神色自威。两厢护城河水清澈,三年中已再未染征尘,宽阔的吊桥安放其上,镔铁的锁链挂定,于日头的映照下夺目生辉。
顾凋零看罢多时,心内正自有些惆怅,却听茶摊内有几个刚进来坐下的汉子“嘿”的一声,议论道:“兄弟们,这该死的官府竟敢夜袭我们北地,当真是不知死活。忘了在鹭水,他们扔下了多少具尸体狼狈而逃,哼哼,这次八九也逃不过此祸。”
“没错,听说郁阁主已急调了谢宫主赶赴至鹞子关,看来在那鹞子关下便能一战而定,亏那些南人还自以为可凭突袭取胜,岂不知阁主运筹帷幄,这几年间可有曾败过一次,所谓官府联军门铩羽而归已是必然。”另一人出声凑道。
却见先前说话的那人将桌子一拍,恨声道:“可不是,我往来有些生意到南地,你可不见那里有多贫苦,遍地饥殍,哪有咱们现今的日子快活。凌霄天阁不征兵便罢,若然人手不够,哥哥我第一个便报名加入。”这几个人的话头一起,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了不少人夹杂在其中,七嘴八舌唾沫横飞,顾凋零三人在不经意间已被孤零零的撇在了一边。
眉关紧锁,顾凋零听在耳里,心中实在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一番局面。以往他只思凌霄天阁的霸道狠辣,袭官府在北地逐灭各个派门,却从未曾想过他竟会在北地里有如此的人望。当下一时心下茫茫,望着议论不止渐渐围拢的人群,他三人对望了一眼,不禁都渐渐有些犹疑自己所做的究竟是错还是对。
三人正自无言,却听远处突的一阵马蹄凌乱,一骑快马奔来,马上之人身着凌霄天阁的服饰,却是遍身风尘,神色略有些憔悴,打马加鞭自茶摊前飞驰而过。顾凋零只觉眼前一花,当即赶忙拢心神,晃晃脑袋抖擞了精神,站起身低声道:“燕大哥、大师,此人八成是回凌霄城内禀报前方战情,事不宜迟我等要速速入城才是。”
“不错”六道和尚与燕怀英点头同意,三人随即在茶摊中汇了钱出来,随着人流,一路并未遇上什么阻碍便进到了城中。
城门一入,面前豁然开朗,一时满目繁华。做买做卖之声充斥在耳,眼中也时有贩卖的珠光玉器琉璃。顾凋零和燕怀英的眼光一时都有些看不过来,饶是六道和尚久走中原数十载,却只在凌霄天阁崛起的这三年中未来,他也没想到会弄成了如今这般的景象。
三人似作无意的在城中各路先转了转,于地形先做到心中有数,随即一路打听,朝着凌霄天阁的总坛而来。穿过了几条街道,眼见着路上的人烟渐稀,顾凋零心知问明的方位不错,他虽已和凌霄天阁打过的交道不少,但此刻思量着即将面对的这“万恶的源头”,心中也不禁有些骤然而紧。
拐过一道弯,眼帘中平地而起一幢高阁,宽敞的正门大开,自门内望去,但见亭楼殿宇横立,别户的房屋错落,数十个凌霄门人在里面时时的寻步而走,门下三排青阶十几登,左右均有白柱围栏。三人下意识又往前行了几步,却听已有人喊道:“尔等且退,此处乃凌霄天阁,非阁中之人谁敢擅入,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