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纸间映像
4975400000029

第29章 附录 对话·电影·藤井树(2)

A:今年年初我接受过一个新加坡女孩的采访,她就在追踪当年这帮影评人,她觉得我们这一帮人是互联网影评最初时代的高峰。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学生,并不知道将来要干什么。现在追踪下来,还是在媒体的多。我觉得我们的共性是:不管以怎样的方式,始终非常热爱电影,在以各种方式介入电影产业。而且,这种介入会越来越深入。可能你一开始是边缘的,只是影迷,后来变成影评人,变成专业影评人,成为专门针对电影的编辑或媒体人,再有编剧,还有导演。那我算是半个电影电视人。

所以我就觉得,当年喜欢电影的那些人,到现在为止,不管他的正职是什么,可是他们都以各自的方式介入电影,而且对于中国电影的影响会越来越大。

Q:至少做媒体的有稳定的收入,但是其他更独立的人在发展过程中会不会更艰难?

A:是的,比如说李霄峰,李霄峰是这批人中和我私交最好的一个,我们一路看着对方成长。2003年我在可可西里采访陆川的时候,李霄峰是《可可西里》纪录片的导演,全程跟组。他当时刚从比利时学完电影回来,一腔热情,有很多抱负。但是到2004年之后,很长时间有很多起伏,有一个低潮。我知道一直到2011年,除了参与张元的《达达》

之外,他一直都在坚持写东西,2012年1月他出版了《失败者之歌》。就是说之前的这么多年变成了他的一个积累。其实我们大家都有起伏,但是大家都在坚持,坚持自己对电影的热爱,以自己的方式介入电影。

Q:那十年后,在新的一批大学生中,你有没有看到当年你们的影子?

A:不一样了,他们这一代的表达欲和表达方式已经跟我们不一样了。我觉得虽然我们很自我,但是好像那个自我是有底线的。比如说,那个时候,我们为了一个观念会在网上每个人写几万字,洋洋洒洒的,就是为了去说服对方,就像写论文一样写影评,其实那都不叫影评,叫观后感。写观后感可能只是为了和对方讨论一个现在看起来会觉得很荒谬的、很可笑的点。但是我现在已经很少看到,或者说我自己现在也已经离开这个圈子了,我没注意到有像我们当年那么大的一个群体性的现象。现在是个体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牛。

其次就是因为微博的诞生,以前是博客和BBS,是大段大段的文章,可是现在都是碎片化的,大家没有耐性沉下心来看一个长篇大论,恨不得这个事140字之内就可以说完了,然后又很健忘。可能你今天跟这个人打得不可开交,你对他的观念非常不认同,但是过了两天,你翻了几张狗狗的图片、几张云的图片,这个事就过去了。就是不那么长久,所以这个是网络的发展和表达手段的改变。

Q:介绍一下“藤井树观影团”组织的活动?

2003年10月,只身前往可可西里探班陆川剧组,与陆川(左一)和李霄峰(右一)等成为生死之交

A:2011年3月,实际上我最初是想做一个影迷俱乐部。我自己的个体体验是:

我如果看完电影后很有倾诉欲,就很想拉一个人聊刚才看过的那部片。但是你身边坐的都是陌生人,你要不就是到网上找一拨人去聊,但是那个是虚拟的。所以我一直在想,我怎么有一个办法,能够把网络上那种很虚拟的状态变成实际存在的交流环境。

我想到了微博。微博是一个可以聚集大家的平台,但又要把它延伸到电影院,让这个事情在实际的空间里面进行,所以我想能不能做一个观影团。观影团放的电影是我个人认可的,觉得有推荐价值的国产片,这个是我一直坚持的,至今我只放国产片。

我觉得中国电影还是需要鼓励的。现行的中国电影放映机制,打个比方,我们是只有一个跑道,但这个跑道上跑的人没有分类也没有分级,只有一个门槛,就是总局的审查。也就是过了审查的所有片子,动作片、恐怖片、文艺片等各种类型全部都在一个跑道里面跑。这从本质上来说是不完善的,但是你没有办法去改变大环境。那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就去做点什么。

哪怕这部国产片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是如果它有可看之处,值得推荐,我就用自己的一点儿影响力在微博上做号召。我也会主动地与片方联系:“你们愿不愿意到我这边来放?”大部分情况下,片方会负担包场的费用。这件事情,片方自身也是愿意的,因为他们也愿意看到微博上的反馈。放映完后就是讨论,会在微博上直播,因为大家都是在微博上招募来的观众,我会号召大家讨论并把讨论的观感反馈到微博上。

对片方来说,有争论、有讨论才是他们最想要的,他们也不希望全都是好的反馈。

Q:观影团的效果如何?

A:其实说白了,一部电影成功与否,是看有多少人在谈论它。现在已经不是说“好”就可以了。我做到现在为止,这一点上,还是挺满意的。在口碑上,我从来没有干预过任何一部片。哪怕我自己不喜欢这部片,我也从来不左右观众的感受。比如像《钢的琴》,我自己还蛮喜欢的,但是放完之后,现场就有人非常不喜欢,站起来说这是一部非常矫情的洋溢着精英主义的片-有观众觉得表现手法上面有这样的色彩。那是可以的,我尊重他。因为看电影的感受本来就是一件非常主观的事情。

Q:放完电影的互动环节是怎样的?

A:我们看完电影后进入互动环节,观众都会留下来。我是主持人,我会号召大家拿出手机来参与讨论,并把刚才看的这部影片的感受发到微博上。之后把嘉宾请上来,我先和嘉宾就这个影片做大概15分钟的对话,接着会把时间留给在座观众,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现场讨论。

Q:影院是有固定合作的影院吗?

A:有合作比较多的影院,但不是固定的。

Q:观影团是和《优家画报》合作的?

A:《优家画报》确实给了我很好的平台,这个也是我在《优家》一年多最大的收获。它有一个比较开放的机制,也非常的市场化。因为我当时就是《优家》的人,所以观影团首选跟《优家》合作。不过始终以我个人的名义来做核心的执行——选片、联系场地、落实片源、邀请嘉宾等,《优家》会有市场部的同事配合,用他们的官微来招募。一直做到现在,我跟《优家》的合作还在继续。(注:确切来说,“藤井树观影团”最初创立是与现代传播旗下的都市客网站合作,后来与同一集团的《优家画报》市场部合作。)Q:那观影团的事情花掉你多少时间?

A:如果一个月做两次的话,就会挺忙的,因为联系片源和嘉宾、落实影院等都很耗费时间。比如我很关注《神探亨特张》,首先得跟片方联系,然后要告诉他们为什么他们值得来,毕竟还是希望他们来负担放映成本,再加上还要邀请嘉宾,因此联系的时间会花掉一些。

Q:你觉得现在做的事情算不算得上是你小时候梦想的一部分?

A:我小时候对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是很模糊的,我好像没有过特别明确的目标,大学时代想过应该要从事一些跟电影、电视剧有关的工作。但是现在完全没有达到我想要的那种阶段。平心而论,因为毕竟我们公司还是以电视剧为主,我做的也更多是电视剧的宣传和推广。电影策划这一块在做,但是进展很慢。可能未来,我希望在电影策划、电影项目的推进上面有更多实质性的进步。

Q:这个方面现在进展如何呢?

A:我的终极目标是做一个优秀的电影制片人,会从选人、跟项目开始,找适合的导演,构建整个拍摄的各个方面,包括发行还有营销、宣传。一个作品的组织者,我觉得这是一个目标吧,现在我只能说自己来到这个岗位才大半年,还只是处于一个原始的积累期,再努力吧!

Q:在电影这个行业里,有人想做组织者,有些人更想做创作者,你看来是更适合做组织者的,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

A:其实我觉得很多时候都要取舍,我最大的取舍就是我要不要放弃影评人的身份。因为在媒体环境中,相对而言比较客观,也比较容易用影评人的身份去评论一部电影。但是当我在制作领域,很多事情是无法判断的,很多时候心里有判断,但是不能说出来、写出来。所以这个确实是我慢慢在做的一个很大的取舍。

但是既然已经跨出了这一步,那就没办法,总是有得有失。现在写影评比以前少了,慢慢地不给任何媒体写专栏和影评,因为我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够说的。你的言论不够纯粹,别人也会觉得你不纯粹,这是由你的身份决定的。所以我更多是借助自己的微博、博客,一些很私人的,不带官方色彩的发表。我在《优家画报》的影评专栏也停了,我觉得不适合。所以这是一个你必须做出的选择吧。

Q:接下来30年,你希望看到中国电影有一个怎样的变化?

A:我觉得接下来30年会是中国电影的黄金期,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当道了。可能这句话有点儿过于嚣张了,但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景,而我们也愿意为这个愿景付出努力。现在这个电影圈的中流砥柱还是第五代,第六代也不多,像张艺谋、陈凯歌他们都快60岁了,我们30岁,就是两代人。他们60岁的这一代人,时代烙印会比较强,他们有很独特的叙事方式和属于那一辈的审美眼光。但到我们这一代,我觉得是承上启下的一代,因为我们已经处于互联网的年代,我们的视野会很宽广,没有那么多约束。

而再过30年,当我们成为社会中流砥柱的时候,我相信中国电影会做到真正国际化。现在出来的东西还是带着强烈的本土元素,和其他地方的生活很不同。到我们60岁,我想我们的电影让美国观众看了会觉得是在自己隔壁发生的事,地球村的概念会越来越强。当然我希望我们的下一代,当他们在30岁的时候,不要说中国电影了,整个中国社会,可能真正与国际全面接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