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温柔的血腥:剖解帝制时代的十一位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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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北齐武成帝——癌细胞的传递(1)

历史把北齐第四任皇帝高湛称为武成帝,这位帝王来自高氏家族,继承了高氏家族所有的优良传统:疯癫、残暴与嗜酒。在他当了四年皇帝后,他把皇位让给了儿子高纬。他的理想大概不坏,从某中意义上来讲,还可用“目光远大”来形容他的这次让位。可是,他改变不了北齐王朝,这个由人渣成立、并由人渣维持的混账王朝。高湛的让位完全是出于自愿,他让位后就心安理得地去荒淫了。但无论在当时还是后世,所有人都一致地认为:他的让位只不过让出了一个“太上皇”的名号,至于这次让位的作用,于人于己,于北齐王朝,一无是处。

是苍天的主意?

河清四年(565年)三月,北齐王朝第四任皇帝高湛做了噩梦。他梦见自己站在皇宫里仰头看天,忽然一道流星闪过,直向殿庭中滑来,落到地上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小鼓,红得让人胆寒。高湛正要走近看个究竟,铺在殿上的石板突然立了起来,高湛吓得大叫一声,扭头就朝后花园跑,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万寿堂旁,喘息方定,就见一个足有高湛两个高的汉子从堂里冲了出来,高湛只看了一眼,只见大汉牙齿惨白,都长在唇外,他大叫一声,就醒了。时已经天亮,他就跑出来,四处喊侍卫。侍卫跑来,他就把刚才自己梦中所见讲给侍卫听。侍卫魂飞魄散,道:“昨夜的确有此等事发生,宫中七百多人都看见了。”

高湛险些晕过去,他觉得这是个不祥的征兆。先找了许多法师来念经,但觉得还不保险,又向道士要了许多驱鬼符,贴在皇宫的各个门上。一个月过去了,并没有发生不祥之事,高湛渐渐放下心来。可几天后,负责“看天”的太史就上奏说,天相有变,恐怕有变易。

高湛吓得魂不附体,难道是一个月前的梦真的要应验?他问太史“变易”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皇位不保?

太史只负责看天,并且做出摸棱两可的解释,让他具体讲出来,他就不能了。

就在他惶惶不安时,一个对天象也略懂得的叫祖珽的大臣给他上表,大概意思是说,陛下您虽然贵为天子,但不是最高贵的。您先要高贵,就应该做皇帝的爹,这才符合您的身份。而且,天象显示,当‘除革旧政’,您不是害怕皇位被外人‘易’了去吗,那您现在就把他传给太子吧,正是上合天意,中符高贵,多么好的事情啊。

高湛赶紧把他找来,问,我怎么没有听说过皇帝活着的时候还能把皇位让给别人啊。

祖珽就把魏献文帝禅子故事讲给了这位皇帝听,魏献文帝禅子之事过去才一百年,许多人都知道。祖珽又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高湛一听,原来把皇位让出去也能掌握大权,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不久,他就让太宰段韶兼太尉,拿着象征皇帝权力的玉玺交给皇太子高纬,又让群臣尊自己为太上皇帝,并且要求一切军国大事都要经过他手。

帝制时代的皇帝,如果不是被人所逼迫,根本就不会心甘情愿地让出皇位。而高湛仅凭星象家的几句话和祖珽的一个故事就把皇位几乎是欣喜地让出去,在历史上可算是难得的一位皇帝了。可今天不信一切的我们来看这件事,就可以认定高湛是一个愚蠢的皇帝。

那么,高湛何以会这么痛快地让出皇位呢?难道真的仅仅是那个梦和天象之变让他肯定地认为,必须要把皇位转移给太子吗?

无可否认,高湛与高纬的权力交接是整个帝制史上最温柔的一次皇权交接,在当时的交接过程中没有带一丝血腥。即使是后来,高湛之死也和他这次权力交接没有一丁点关系。

但没有血腥,并不代表没有阴谋。高湛之所以这么痛快地让出皇位安心地去做他的太上皇,和两个人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其中一个就是和士开。

好哥们和士开

和士开之所以能对高湛禅位有影响,是因为他是高湛的好哥们。和士开的祖先是胡人,从小就非常聪明的他被保送进北齐的国子监。北齐文宣帝天保初年,高湛被封为长广王,就把和士开征召进府作行参军。

高湛非常喜欢一种叫“双陆”的游戏,这种游戏大概相当于今天的陆战旗。和士开其实并不懂这种游戏的玩法,但因为他聪明,又很想讨好高湛,就在自己很擅长的“握槊”游戏上加强修炼,在短短时间内,他就达到了和高湛旗鼓相当的水平。再加上他乖巧随和,还弹得一手好胡琵琶,因此得到高湛的亲近偏爱。

两个人真是形影不离,又喜欢吹捧对方。和士开曾经奉承高湛说:“殿下可不是天人,而是天帝啊!”高湛就投桃报李:“您也不是一个世人,而是一个世神啊!”两个人对无耻境界的追求真让最无耻的人都汗流浃背。

真是一对好兄弟,并且看上去还有志同道合的架势。但是,他们这种友情很快就被皇帝高洋“玷污”了,高洋对高湛说,“和士开这个人在读书时就是个轻薄无赖,你身为皇族,怎么可以和这样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嘻嘻哈哈呢?”

高湛不理高洋,高洋就把和士开扔到了长城去,让他欣赏一下边境线上的冷月和寒风。这两样事物都不是正常的人能欣赏得了的,和士开开始向高湛叫苦。高湛就死皮赖脸地向皇帝高洋求情。高洋受不住了,就把和士开升为京畿士曹参军。

高湛登基称帝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哥们和士开升官,并且留在自己身边。和士开在短短的一年内连续升至侍中,加开府。

后来,和士开的老妈死掉了,他跑回去丁忧,高湛就好象是自己死了亲娘一样,天天闷闷不乐。如果不是他事务繁忙,肯定也跟着和士开守孝去了。哥们和士开丁忧完毕回到京师,高湛派了一辆牛犊车把和士开迎进了宫。

俩哥们一见面,高湛就握着和士开的手,流下眼泪来。在高湛心中,没有和士开的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自这以后,高湛对哥们和士开更加恩宠了。当两个人都有了好心情后,高湛就让和士开任右仆射。

和士开早些年就有言谈举止非常卑鄙龌龊的毛病,高湛称帝后,这种毛病他始终带在身边,但高湛从来不介意,他有和士开两人从黑夜到白天接连不断地嬉戏打闹。高湛是敢把“君臣之礼”撇到脑后的第一人。

两人的关系好到了几乎可以让好哥们跟自己的老婆上床的地步。高湛的大老婆胡皇后想要学“握槊”,高湛就把和士开领到后宫,自己跑出去找别的女人玩。有人告诉他,你好哥们和你老婆有一腿,高湛听了不仅不发怒,反而非常高兴。他认为,有好东西应该跟哥们分享,所以,不但不禁止和士开去教授胡皇后“握槊”,反而大加鼓励。和士开若是有一天不去了,高湛都要派人去请。

从这件事上,我们看到的似乎不是两个人,而是两个禽兽。

但是,和士开跟高湛在一起也并非只是贪图玩乐,他有时候的确是以哥们的身份关心过高湛。高氏家族有一种遗传病,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哮喘病。这种病一碰到酒精就会剧烈发作。可惜的是,高湛和他的祖宗们一样都喜欢喝酒。和士开曾劝过他许多次,他都不听。这是一个嗜酒如命的疯子。有一次,高湛呼哧呼哧地在那里喘,可却要酒喝。和士开不给,高湛就给了他一嘴巴。和士开只好把酒拿给他,但却在一旁默默的流泪。高湛平生第一次被感动了,扔掉了酒,说道:“您这是无声的劝告啊!”两个人就抱头痛哭起来,从这以后,高湛再也没有喝过酒。

就是这样一个好哥们,对高湛的言行举止都有着影响的人怎么可能在禅位上只字不语呢?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下面这一幕。

有一次,高湛与和士开玩“双陆”,高湛忽然叹了口气。和士开连忙说道:“皇上恐怕是累了吧。做皇帝就是辛苦,但是您想想,从古以来的帝王不管好坏都要化为灰烬,尧舜和桀纣到最后也没有什么不同。皇上应该趁现在少壮之年,抓紧时间纵情行乐,随心所欲,这样快活一日抵上他千年。国家大事交给大臣去办,还担心什么事办不成?你就用不着自己辛苦了。您这样想,还有什么可叹息的呢。”

高湛看了和士开一眼,立即露出笑容,就像是在苍茫大海上看见了灯塔一样,兴奋地跳了起来。孔门中人说,“君子一言以兴邦,一言一丧邦,言不可不慎也。”和士开肯定不止这一次让高湛及时行乐,大概每天都要引导这位皇帝放下一切,迎接欢乐的人生。

而这大概就是高湛肯那么轻松地让出皇位的主要原因吧,那么,和士开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就在高湛这棵的树下吗?一旦这棵树倒了,他怎么办?

想要知道一切,就要从影响高湛当太上皇的第二个人说起,他的名字叫祖珽。

祖珽这个人

祖珽是北齐的名臣,他是一个非常具备臣子才华的人,但他的品德却让人十分的不敢恭维。他年轻时做官常出席各种场合,如果谁丢了东西,到他身上一搜,肯定跑不了。

他偷过的东西大概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但他并不是因为缺钱而偷,他贪污的钱财足够他花上几辈子。他偷东西大概纯属乐趣,甚至是一种无耻的癖好。

有一次,他在胶州刺史司马世云家里喝酒,厨师上菜时发现有两个铜碟子不见了,到他身上一搜,果然在。还有一次,皇帝宴请官员吃饭,大家正吃得高兴时,侍女偷偷跟皇帝说,少了一只金叵罗。皇帝就让所有官员都取下帽子检查,结果在祖珽的头发里找到了。大家对他的品行太了解,就没有说什么,连皇帝都一笑了之。

他不但偷私人的物品,还偷公家的东西。在北齐第三任皇帝高洋在世时,祖珽就因为偷留公家财物,而被高洋称为贼。第二任皇帝高殷和第三任皇帝高演在位时,他也经常用职权为自己谋利。这个时候的祖珽简直就是一朝廷的蛀虫。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官职并不大,并没有给高氏王朝带来太大负面影响。祖珽自己也明白,想要“偷”到最值钱的东西,官职一定要大。高演在位时,长广王高湛仪表堂堂,并颇有心机。基于对高家一族的了解,祖珽按认定此人将来必会篡位。

于是,他借机接近高湛。在那个时候,接近高湛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只要你有奇技淫巧。祖珽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对任何新事物只要略一接触,就可深知其中三昧。他首先学会了制造胡桃油,然后用这种油来漂染山水画。高湛知道后,就跟他要。他就送了高湛几副,高湛从此就迷恋上了这种画。并探问祖珽是有什么东西画出来的,祖珽就把胡桃油献给了高湛,看着他的眼睛说:“殿下骨相非凡,我昨天梦见你乘着一条青龙飞上了云颠。”

高湛掩饰不住的欣喜,对他说:“如果真的如此,我会让你老兄富贵荣华的。”

不久,他果然登基称帝。他兑现诺言,升任祖珽为中书侍郎。从此后,高湛、和士开与祖珽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三个人经常在高湛的后花园里玩乐。高湛让祖珽弹奏琵琶、和士开跳胡舞,每次玩乐完毕,高湛都要赏赐两人大量金钱。

祖珽这个时候其实并不满足,因为有和士开在,所以他明白肯定不能再把官职提大了。高湛与和士开的关系要远远亲于和他的关系,他还没有把握对和士开下手一定就能得胜。

但高湛绝对不亏待他,不久又升他为太常少卿、散骑常侍、假仪同三司,掌管诏诰。祖珽当更是极力巴结高湛,以使自己能进一步的飞黄腾达。他把当初训斥过高湛的文宣帝高洋的“文宣帝”尊号改为“威宗景烈皇帝”,以此来获得高湛的欢心。高洋当初对他可不薄。

许多人往往因为名利而把良心扔给了狗,但像祖珽这样扔得这样利索的人史上无二。过不久,他就跟和士开说了这样一段话:“你受到皇上的宠幸,自古以来没有人比得上,假如皇上一旦去世,你想得个什么样的结果?”

和士开正处在欢娱生涯中,一听到祖珽于的话,就像是有人给了他一棒子,把他打清醒了。他急忙问对策。祖珽就说:“你现在就应当讨皇上的喜欢,说文襄(高澄)、文宣(高洋)及孝昭帝(高演)的儿子都未能继承帝位,现在应该让皇太子早点即位,使君臣名分确定下来。如果这件事情办成,你想,皇后和小皇帝都会感激你,你的前途真是无限光明啊。”

和士开一听,还真有道理。做人就应该有远虑,不然就会有近忧的。

祖珽接着说道:“你和皇上天天在一起,可以经常给他灌输我上面说的那些思想,让皇上大致领会你的意思,然后,我就在宫外上表论述此事。我们里应外合,保你前途永远似锦。”

和士开立即答应了他。

于是,才有了和士开那段精彩却遗臭万年的话。因为那段话根本就不是作为臣子应该讲的。可是,让和士开这样做的祖珽是出于什么目的呢?这个在那个时代几乎是以无赖形象出现的北齐名臣做任何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无缘故地让和士开去给高湛上思想教育课的。

一切事情都有原因,祖珽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高湛的后宫有个淫荡无比的胡皇后。

葫芦瓢中的月亮

高湛的皇后胡氏在娘胎时,有一个和尚从她家门前经过,看到放在门外的水缸里有一葫芦瓢,就说了一句,“这家人的葫芦瓢里有月亮。”她的母亲认为这个和尚是个疯子,因为当时青天白日。

过不久,胡氏出生,长大后,因为她的天生丽质而被长广王高湛纳为王妃。当高湛称帝封她为皇后后,与她的关系就疏远了。因为高湛另有新欢,并且不止一个。她在后宫实在无聊,就与太监们淫乐。后来,高湛又把和士开领进后宫,两个人在玩游戏的同时也探讨了床上艺术,并且很快就付诸于实践。

早在高湛还没有称帝的556年时,胡皇后就生下了北齐的第七任皇帝高纬。三年后,她又生下了一子,就是后来的琅邪王高俨。562年,高纬被立为太子,高俨被封为东平王。

高湛并不是非常喜欢高纬,特别是随着高俨的渐渐长大,他把所有对后代的喜爱之情都移到高俨身上去了。所以,皇太子高纬有的,高俨一定要有。有一次,高俨到皇兄府中玩,发现高纬家中有一样东西他没有,回到府中就大发雷霆。高湛知道后,急忙给他办妥了。

胡皇后对这个小儿子也倾注了心血,在她看来,自己的小儿子要比太子强出许多。大凡宫廷斗争都是由胡皇后这样的人挑起来的,他找到高湛,跟他说,太子太差了,还是把东平王立为太子吧。

高湛虽然在精神上有非人的因素,但在思维上还算正常。他无奈地回答,“满朝文武皆知高纬是太子,况且,他又是长子。做事总得有个规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