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温柔的血腥:剖解帝制时代的十一位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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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赵武灵王:多情要比无情苦(1)

武灵遗恨满沙丘,

赵氏英明于此休。

年来月去春寂寞,

故宫雀鼠尚含羞。

此诗所叹息的主人公是战国时期赵国的国君赵武灵王赵雍,整首诗所指的就是发生在公元前295年的“沙丘谋变”。

这是一场赵国上层的权力政变,这场政变后,赵国开始衰落直至被秦国所灭。在整个战国时代,强国弱国林立,强国灭弱国是基本规律。赵国被灭并不严重,最严重的是,这场政变让我们中华民族无辜地丧失了一位伟大的英雄——赵武灵王。他的一切传奇和一切丰功伟绩都随着他被饿死在沙丘宫中而灰飞湮灭。

赵武灵王是那个时代最具英雄气概、最有潜力统一中原的君主,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位雄心壮志想要称霸六国的君主会被属下围困饿死在沙丘宫!那么,目睹他饿死的鸟和耗子都感到“羞愧”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一个美丽的梦

一切事情都应该从公元前309年的那一天说起,这一天,赵国国君赵雍做了一个美丽的梦。他梦见一名弹琴歌唱的美女对他若即若离,他追不到,又望不穿。怅然醒后,就跟大臣们说了这个梦。大臣们听完后,略有些眼力的人都看出了国君对这个梦中女子的怀念与期盼。

有大臣就大着胆子问国君,此女子到底长成什么模样,让国君如此恋恋不忘?

赵雍就描述了一番,轻轻盈盈,娇脸如花。最后又加了一句:我们肯定是命中注定的啊。

他刚讲完,一位叫吴广的大臣就站了出来,兴奋地说道:“您梦到的女子正是我的女儿啊。”

赵雍比吴广还要兴奋,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立即下令在大陵宫召见这位梦中的美女。许多大臣本以为这是吴广在扯淡,可当这位吴孟姚走上殿来,其羞羞答答,袅袅婷婷的神态和杏脸含春,仪态万方的容颜,当即被赵雍承认是梦中所见到的那位美女。至于是不是真的,只有鬼知道。为了验证梦中情景,赵雍请她弹琴,琴声一响,悠扬清澈,和梦中一般无二(赵雍注)。赵雍真是魂不守舍,立即将其迎进皇宫,当了自己的小老婆。

赵雍爱这位吴孟姚爱得发狂,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吴娃。当时在黄河流域一带,小民口中之“娃”,即“小孩子”之意,亲热之词。吴娃也非常地争气,第二年,就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赵何。

赵雍高兴得合不上嘴,也真是苍天照顾他的情绪,过不久,他的原配妻子——韩王国皇族女儿死掉,他立即封吴娃为后,又把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也是赵国太子的赵章废黜。

自古以来,母亲受到宠爱,儿子当上太子的事情不少。赵雍这样做,也并不能说明他昏庸。他的大儿子赵章对父亲的决定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快,不是他没有,而是他不敢。

父亲当时正年富力强,整个赵国上下都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国君而沉浸在狂热的崇拜里。赵章只能顺从父亲的决定,没有任何借口地服从。

赵雍自从和吴娃生活在一起后,几年内没有出过宫门,理政的兴趣被爱情彻底代替。值得庆幸的是,赵国在他近二十年的努力下得到了发展,政治比较稳定,另外,他的相国肥义在外替他扶持,总算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来。从这件事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多情的赵雍。作为平常人,这是美德,但作为一国之主,这却是缺陷,一旦把握不好,就可能转化成致命的错误。

赵雍的废长立幼在赵国并没有引起任何动荡,相反,由于赵章平时的骄横,许多大臣对国君的这一举措都报以赞同态度。但是不得不说,赵雍的这一行为是错误的。本来,这个错误只会留给后人一个谈资。可赵雍坚决不干,他逼着后人说他愚蠢,为了实现这一梦想,他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以此来向后人证明他的确是愚蠢的。

自古有云,英雄难过美人关。赵武灵王不但是英雄,还是个百年难遇的大英雄。关于他与吴娃的爱情故事常常被后人放到桌面上来叙说,但大抵都是想证明或者是污蔑赵武灵王的愚蠢的。但这绝对是个错误论调,如果不是赵武灵王“爱屋及乌”而废黜了原来的太子改立吴娃的孩子赵何,赵武灵王与吴娃的爱情很可能成为史上的一段佳话。但可惜的是,佳话未成,丑话就开始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赵武灵王本人。

何以要做太上皇

公元前299年,赵雍把赵国所有大臣召集到东宫。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他宣布传位于赵何,自己任命自己为“主父”,意为太上皇。当大臣们准备用惊讶的神色与慌张的语气来反对赵武灵王的决定时,赵武灵王又补充说,所有军政大权依旧自己掌握,大臣子如遇重大事情可直接向自己报告,不需要通过君主赵何。他这一规定确定了一件事:赵何只不过是名义上的赵国国君。

但是,这种补充毫无意义。这一决定已经不由大臣们不提出疑义,在废长立幼的问题上,国君已经错了一次,他们不出头并不代表他们认为国君做得是对的。而这一次,国君把事情做到这一步田地,他们实在无法保持沉默了。

有大臣立即就向赵雍抗议,大王正值壮年,如今天下强国林立,大王不站在最前沿开疆拓土,反而龟缩到背后去,这不是一国之君所为。又有大臣把情绪对准了赵何,太子何年纪太小,根本无法担当一国之君的重任。

为什么大臣们会反对,一部分大臣是为赵章鸣不平,另一部分大臣认为,国君传位一事的确存在着很大弊端。关系着国计民生的大事,作为臣子,不得不说。

赵雍坐在最高处,闭着眼睛听完大臣们的意见,就再次宣布,立赵何为赵国国君,以后大臣们可称自己为主父。

这是一次并不愉快的会议,整个会议大臣们说得话最多,但最不起作用。赵雍讲得话最少,起到的作用却最大。

在这个时候,许多人都认定了一种事实:国君之所以把位子让出来,是因为后宫有个吴娃。在战国时,“枕边风”这三个字大概还没有发明。但大臣们却一致认为赵雍应该就是受了这种风的吹拂,才做出了这么傻的决定。

赵雍的这一决定在那个时代决定了是必将会被人反对的,这些大臣清楚地记得当年的楚国的商臣就是因为不愿在自己头上再有个太上皇,才残忍地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提前让位,无疑等于给“子弑父”创造理由和条件。特别是,他还没有把所有权力交给儿子的时候。

他掌握着赵国的大权,而却不是王;赵何是王,但却没有掌权,这就等于赵国同时出现了两个王。一个是有名无实,一个是无名有实。俗语云:“天无二日,国无二王”。一个国家若有两个王,大都会出乱子。

在今天看来,赵雍有一种想要打破传统的气魄,可他不明白,传统是没有办法打破的,在他传位给赵何的四年内之所以没有发生乱子,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赵何太小,他还不具备反抗的资本与气魄。

公元前299年的这此让位不但在赵国,即使是在那个时期也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事后证明,赵雍这一步走错了。

可当时的赵雍并没有认识到自己所走的这一步是错的,他之所以传位给赵何跟吴娃似乎没有多大关系。首先,他想要攻击秦国,但想要攻击秦国就必须把秦国的一切打探清楚。这位似乎吃过豹子胆的君主决定亲自到秦国去打探,他当时大概想的是,一旦自己遭遇不测,国家已经有了主人,不会发生动乱;其次,他想要让赵何学习为政经验,因为这是赵何必要走的一条路,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最后,他传位给赵何,是想腾出手来专心搞军事,实现他一统天下的理想。

这大概就是他想做太上皇的原因,这些原因归纳到一起,就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赵雍是英明之主,也是有胆有识之君。

如果不是他下一步棋走得臭不可闻,上面两步棋根本就不算错。这大概是一个连锁反应,而这个连锁反应与其他连锁反应不同的是:最后一环决定着前两环。

错:一而再,再而三

吴娃,这位美女并没有她儿子赵何那样幸运,就在赵何被封王的三年后,吴娃离开了人间。赵雍特意跟大臣请了几个月哭假来痛哭这位梦中的美人,这位太上皇重新上班后,就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从现代心理学角度来说,一个人一旦失去最宝贵的东西后性格上都会或多或少的有所变化,特别是赵雍这种重感情重得不顾一切的人。吴娃死后,许多政务还是需要他来处理。赵何在父亲请哭假的这段时间里把政务处理得并不好,事实上,这个时候的赵何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如果不是有相国肥义在旁辅佐,这个姓赵的小朋友面对一个国家的政治事务,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和怎样下手。赵雍上班后,发现赵何的处政能力并不高(其实,这纯粹是他的幻觉)。他忽然想到了他的大儿子。就在295年,他把赵章封到代地,称安阳君,并派了一名合格的奸诈之徒——齐国的失势贵族田不礼去辅佐赵章。

这原本是一件非常正确的决定,赵雍完全可以凭借着这种决定让自己的赵氏家族在统治赵国的过程中获得绝对的稳定。但是,过不久,这种稳定就被赵雍亲手打破了。

有一次,他想看看大臣对年轻君主的尊服情况,就让赵何在朝廷独立召见群臣处理政事,自己则在一旁窥视群臣和宗室贵族对国王的礼仪。窥视之下,他非常满意又非常伤感。满意的是,众臣与宗室贵族对这位小国王都很尊敬;伤感的是,他看到长子赵章垂头丧气地屈服于其弟之下,虽然没有一丝恼恨,但那么大一个人,居然要给比自己小出许多岁的弟弟鞠躬行礼。无论如何,这都不能让好父亲赵雍安心定神,视若无睹。他的心一紧,就想流点眼泪下来。

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太对不起大儿子了,本来,大儿子应该是太子,可是却被自己以不知名的借口给废黜了。本来,他才应该是国君,可现在居然站在群臣里以一种谦卑到懦弱的姿态向国君行礼。这都是自己作得孽啊!

他回到寝宫,翻来覆去地想,无论怎么想也不是滋味。就找来赵章,一阵嘘寒问暖后,终于把泪流了下来。赵章很是惶恐,许多年来,他父亲很少流泪,即使流泪,也没有被自己看到过,即使看到过,也并不是为自己而流。如今,父亲突然就来这么一手,他倒有些慌张了。他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赵雍哭完后,就决定为大儿子做点什么。他找来他的另一个儿子赵胜和相国肥义,把自己要把赵国一分为二、赵章与赵何同称王的想法说给了两人听。肥相国有点恼,近乎生气地说道:“原太子已经废掉,新王已经继位,事情已经到了这一田地,主父您就应努力来维持这种关系,否则,定会出乱子。”

赵胜也跟父亲说,“父亲当初废太子章就已经错了,现在君臣名分已定,再去生惹事端,恐怕会引起内乱。”

但是,在赵雍看来,两个人的话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思想。如果换作是他们处在自己这个位置上,他们肯定不会这样讲。他决定坚决不理会这两个人的言论。大概,在这位气吞山河,掌握着赵国所有军队的主父根本就没有想过内乱。因为所有军队都在自己手里,谁也没有任何本事制造内乱。

赵雍,这位在军事上创造了无数功勋的“太上皇”错误地将一国的军事当成了整个国家的政治,他几乎是愚蠢地认为控制了国家的军队就控制了一切,这在当时和后来都被证明为是一种极端错误的见识。

就在这一年,也就是赵章被封到代地称安阳君的前295年,赵雍“一国两王”的计划还没有实施,关系着赵国百年命运和赵雍本人命运的“沙丘政变”就发生了。

沙丘谋变

公元前295年,主父赵雍让国君赵何和安阳君赵章陪他到沙丘游览。事实上,这是赵雍一次有目的的游览。他是想通过这次游玩的机会实现他“一国两王”的计划。既然在朝堂上有大臣反对,那他就把这一计划放到朝堂外来讲。旅游的作用不仅仅是修养身体与放松心情,还是许多政客解决一些棘手问题的最佳方式。

当时,赵雍与赵何的行宫相距四里,而赵章的行宫正在两人行宫的中间。在这段时间里,赵雍经常和赵章在一起,所谈内容虽然历史没有记载,但赵章肯定从父亲的言语中得出一个信息:自己的好日子可能要来了。

但是,他的等待并没有等到结果。因为就在一天晚上,他的智囊田不礼向他提出了不需要等待下去的建议。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自信的认为,这一次是杀掉赵何的天赐良机。他们的想法完全正确,因为是出来旅游,三方都没有带多少军队,谁要对谁先下手,都有取胜的把握。

田不礼,这位一心想要恢复贵族特权的齐国人积极非常,他说:“赵何那小子,远离首都,他行宫守卫的力量,十分薄弱,不堪一击。”

赵章不想太卤莽,提出了心中的疑惑道:“他的守卫虽然很少,但我们的人也不多,一旦打起来,如果不能成功,我们就完蛋了。”

但田不礼已经疯了,他丧失了最基本的聪明与理智。他那天晚上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掉赵何,只有杀掉赵何,才能拥赵章为王,赵章为王,他必是相国,“我们可假传太上皇(主父)的命令,声称有紧急事故,召唤赵何晋见,赵何必然经过我们营地,我们就伏兵截击,一刀杀掉。”

赵章听了谋士的话,冷汗直冒,如果计划一旦成功,他杀掉的不仅是自己的弟弟,还是一国之君,他发抖:“杀掉国王,如何善后?”

田不礼回答:“只要杀掉赵何,再多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届时再假传太上皇旨意,号召军队。那时候你是王位的唯一继承人,谁敢违抗?”

如果单从田不礼的话来看,有理有据,绝对可行。赵章并不聪明,但也不傻,他知道这是他翻身的唯一的机会。于是,他同意了田不礼的方案。

但是,他们只做到了知己,却没有做到知彼。当两人派出假冒太上皇赵雍的使者到达赵何的行宫传假消息时,侍卫官高信想起了相国肥义告戒过自己的话:任何宣召国王的命令,都要先报他知道。

他立即找到肥义,说,“主父那边派人来说,主父得了重病,要国王赶紧过去。”

肥义警觉起来,“怎么可能,太上皇御体,一向康健,而奇怪的是恰恰深更半夜发病呢?这件事有点蹊跷,必须慎重。”于是他来见国君赵何,把主父得重病的事说了一遍。赵何就要去看。肥义拦住他,说道:“您先慢。您别忘了安阳君也在,如果我们现在赶过去,必定要经过他的行宫。”

赵何道:“依相国之义呢?”

肥义皱眉道:“此事很奇怪,我想到一个办法,由我带着大王的护卫,先行前往,如果有变,我首当其冲,你们可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如果平安,大王再去,也是一样。”临走前,嘱咐高信曰:“你和侍卫军要加强戒备,紧闭宫门,除非特殊情况,千万不可打开。”

结果可想而知,当肥义和他所带的皇家护卫走到赵章行宫时,全被田不礼埋伏的士兵击杀。杀声震天,赵何行宫里的侍卫开始了准备,准备迎接大敌前来。

赵章和田不礼发现杀错了人,眼红心跳,索性直奔赵何行宫而来。如你所知,即使赵何行宫没有准备,他们都没有把握攻下,现在有了准备,他们当然就更没有办法攻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