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庙的福利
早上六点多,我到了阿姆利则。最讨厌的就是每次下了火车又脏又累,还要跟三轮车司机讲价,讲不好还要吵架,幸好这次没有被坑。几乎去阿姆利则的所有人都是奔着金庙去的,锡克族的人是为了信仰,而我是为了蹭免费住宿和食物。
早在乌代布尔就听说,在金庙随便你住多久都可以白吃白喝,当时就觉得,这地方简直是专为我而设的!
这次我终于到了,可以开始白吃白住的日子了,开心到不行。
同样是寺庙,金庙和韩国寺简直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韩国寺安静而纯粹,而金庙简直像个菜市场一样,拥挤吵闹。因为进去要包着头,所以能看到戴着各种各样奇怪头巾的人在穿行。而且还要脱鞋,把鞋寄存在寄存处,但是好像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就是脱了鞋再走回金庙的路上简直烫死了啊!脚都要被烫熟了!
金庙从进门开始,到处都是人,他们捡着地方就开始跪拜,人们在庙里的湖里洗澡,沿着湖边走来走去,男男女女,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衣服,热闹非凡。有很多休息的大厅,一堆人睡在里面。我一心想找传说中金庙的外国人宿舍,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竟然有空调!条件敢不敢再好一点儿!多年没见过空调的土鳖看到空调就好激动好激动!洗完澡,我就去金庙的免费食堂吃东西了。
免费食堂非常非常大,有两层,可以容纳近千人同时就餐,门口有一群志愿者在帮忙剥蒜和洋葱,说实话,最后吃到的食物里面究竟有没有这些东西啊,我完全吃不出来!
食堂里面每隔一定的距离就铺着一条长条形的草垫子,一批人吃完之后,就会有人迅速过来清扫,然后换一批人继续吃。人们排着队、拿着外面发的餐具走进去,争先恐后地坐在草垫子上,开始有工作人员拿着桶来给所有人添食物,在我看来很像喂牛……食物包括一种黄豆的咖喱和一种绿豆的咖喱,印度薄饼随便吃,还有一道有椰奶味道的甜粥,这是我们大部分无法欣赏咖喱的人最喜欢吃的东西。当然,还有水。
到了这里,你就一定得用手吃东西了,因为没有任何人会给你筷子或者叉子的。不过在南亚待了接近五十天的我已经快不习惯用餐具吃东西了,这里刚好适合我,只是我既不喜欢吃印度薄饼,又不喜欢吃咖喱,只能狂喝粥。
共产主义社会就是不给挑食的人活路了是吧!
下午和阿根廷男生Pablo还有两个中国男生一起去印巴边界看降旗仪式,其实去阿姆利则之前,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仪式,去了阿姆利则发现除了金庙和降旗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参观了。大下午的,我们坐了很久的车到边界,但是到那儿的时候,已经非常非常拥挤,根本就进不去,我们也都不知道有外国人坐席,只能站在外面抻着脖子看,这一看就看了两个小时,我又不敢挤得太近,害怕被吃豆腐。
挤着挤着,我就跟其他人都挤散了,站在城门外面,作为全场唯一的外国人,我一直是被重点围观的对象,不断被各种人偷拍,当被拍到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我就拿起相机拍回去,但是跟印度人比,我显然差了好几个等级。他们可以连续盯着我的脸长达几小时,即使我发现了,盯回去,他们还是照盯不误!
为了防止被盯得太不舒服,我只能不断换地方,但有些人还是在人群里用目光一直搜索我,一看到了就又涌过来……你们都是神经病吗!还有找我合影的,我一般直接说我是收费的,拍一张五美金,他们就都默默地走了,临走还要偷拍我几张。为了缓解不断被偷拍的不爽,我也开始偷拍别人,还真给我找到了一个眼睛长得特别好看的萌妹子,我就在旁边一直偷拍她的长睫毛,但是她也太迟钝了,我偷拍了她半个小时她也没发现,不被发现的偷拍太不过瘾了!
快六点,里面的仪式终于结束了,很多人都撤了,我也就跟着撤了,白花了一百印度卢比,到了边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净被人偷拍了,真是冤!
八方来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庙里就传来了超大声诵经的广播声,还有食堂里万年不变的洗盘子声音,我就这么被吵醒了。一出门,发现外面的地上躺的全是刚睡醒的人!我还穿着会把腿露出来的睡衣,一路迎接无数注目礼,男人们死盯着我的腿看,女人们则一副鄙夷我节操的表情,进了厕所,更是不能避免被一堆大妈围观我这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外国人。
和Pablo吃完早餐,我们去了金庙里面,在白花花的大理石走廊里跟所有印度人一样坐着,看佩刀的锡克族女子在湖边走来走去,守卫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包头布的颜色跟制服搭得很好看。可惜我完全花痴不起来,看来我的审美观还是比较东亚的,包头的、留八字胡的都不是我的菜,这应该是好事吧!不然再在印度待久一点儿,说不定又被锡克族的人求婚了。看看人家明晃晃的刀子,我万一不敢拒绝就要带个八字胡的包着头男人回家提亲了!别说是我爸妈,连楼下的保安都非被吓死不可!
湖边一个印度大妈会几句英语,过来和我们交谈。
没说几句就一副媒婆姿态指着Pablo跟我说:“他真是个好男生啊!你看看,长得又帅……”大妈你是有多极品,在印度给一个阿根廷男生和中国女生牵红线,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都会发生。我们俩都很无语,大妈还一直不停地撮合我们。不是所有亚洲女生一看见蓝眼睛都会欲罢不能的,尤其是当这个男生说的英语带着西班牙口音,说三句你只能听懂一句的时候。
Pablo说他在印度有七个月了,经常在生物农场里面待着,这七个月里,他甚至得过登革热。他说这种病有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会死,生病的那三天他卧床不起,觉得甚至骨头都在疼痛着。我忽然又觉得安慰了,我只是发烧拉肚子,跟登革热还差远了,他得登革热都没死,可见我也应该不会死吧?
中午和Pablo还有一个克罗地亚男生一起吃饭,一个西班牙式英语、一个俄式英语再加上我,我们是怎么实现顺利交流的呢?我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最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奇恶心无比的咖喱,Pablo竟然觉得很好吃!阿根廷人不都是吃好吃的大比萨什么的么?什么时候也能接受可怕的咖喱了,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外国人宿舍里总是人来人往,曾经宿舍里有个人对我说:“旅程中总是人来人往,我累了,已经不想再去接触和记住这些面孔了。”那个人只和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他默默地住在这里,又默默地离开了。他因为疲于离别而选择了不去接触,我或许道行尚浅,但还是想认识世界各地的朋友,不愿一个人安静孤独。
一天下午,住进来一个很有流浪范儿的法国女生,有一头编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她问我要不要在印度搭便车,从阿姆利则沿着喜马拉雅山脉坐去山间小城西姆拉,据说山区很凉爽,天上的云会卷着霞光一起奔下山,盖住山腰的小小教堂。
这时我才意识到,这已经是我在印度的最后几天时间了,在拉贾斯坦邦待了太久,其他地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印度这地方,有时候你恨它恨得要死,它也折磨你折磨得要死,但是你总是会很犯贱地舍不得离开。这里一天可以让你体会到在中国一年的生活,一切节奏都太快了,仅仅一个月,我就觉得生老病死都体会到了。
晚上,又来了很多人,德国小帅哥马克(Marc)睡我旁边的床。他一双蓝色大眼睛,五官标致,完全挑不出缺点,身材又壮,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而且教养很好,说话的态度既温和又谦虚,德国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跟他一起来的是哥斯达黎加帅哥弗雷德(Fred),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哥斯达黎加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哥斯达黎加是在南美还是非洲。Fred说他本来是比利时人,小时候被确诊为心脏病,医生给了他父母两个选择:要么留在压力巨大的欧洲,成为医院的常客,把承受压力赚来的钱都送给医生;要么移民去一个没什么压力的地方,心脏病会慢慢好。于是,Fred的父亲就带着他移民到了哥斯达黎加。我不知道哥斯达黎加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是每当看到Fred脸上的笑容,感受到他环游世界自由的心时,我觉得这移民绝对是值得的。
阿米尔(Amir)和达娜(Dana)是一对以色列情侣,他们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可爱、最有创意的人!Amir开一家收藏网站,因此得以不用朝九晚五地工作,带着电脑环游世界即可。我跟他们讲,每次印度人问我从哪里来,我会说刚果或者文莱。他们听到以后完全不像其他人有大笑的反应,却说:“我们都说是从外太空来的,印度人还在点头。”给跪了!第一次见到比我更有手段对付阿三的人!
他说如果印度人问到Dana多少岁,他们就很干脆地说,八十八岁,她得了一种会显得年轻的病,看印度人半信半疑的样子,他们就在心里大笑。出来这么多年了,他们显得比其他的流浪者更加洒脱和可爱,行李虽然精简,但是却没忘记带上洗澡时的小鸭子……Amir说他曾经到中国混吃混住,在阳朔一周教一节英语课,不会说的单词就用希伯来语混过去。住在学生家不用花钱。他会几句中文,第一句是“多少钱”,第二句是“你好漂亮”,第三句是“我要亲亲”。我心想,你在中国除了吃饭就是泡妹子、耍流氓么?他还在香港的犹太教会住了两个月,假装学习,实则纯骗吃、骗住,一点儿进步也没有,因此两个月之后就被赶走了……有人说Amir长得好像耶稣,跟Dana一唱一和,我们全场人都笑得要死,真是浪迹天涯的神仙眷侣。
长得好看在印度不是优势而是灾难,Marc就是因为长得太好看而经常受骚扰。印度男人不仅骚扰女人,也骚扰男人!这让我终于感到心理平衡了一点儿。Marc说他在以小黄书闻名的克久拉霍——没错!就是我待了两天就被求婚的那个地方,晚上三点到的,坐了一辆三轮车去找客栈,车夫小哥开了一会儿,忽然幽幽地用浓重诡异的印度口音说:“Youknow,Ireallywanttobewithyou!”(你知道吗,俺想和你在一起!)Marc大惊!印度小哥又继续欠揍地说:“IfIgiveyouachance,willyougowithme?”(如果俺给你机会,你会跟俺回家么?)Marc说当时大半夜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听到这样的话,真心觉得很可怕,幸好印度人只是说说,并没有硬来……当时,Marc穿着南印度男人的裙子,坐在床上跟大家说这番话,有时还学印度人的口音,说完所有人都笑得东倒西歪。
要说我第一次出行的时候,还是个比较羞涩的妹子,连当众脱鞋都畏惧几分,走得越来越久,在意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一直进化到早上我在全是人的男女混住宿舍里也敢公然换衣服了。看就看吧,反正身材也不差。
印度最着名就是左手如厕,右手吃饭。在阿姆利则我几乎每天都这样生活,因为厕所里没有厕纸,只有一个不知道用途的诡异小桶。厕所里经常塞满印度女人,锡克族的老奶奶洗完澡,头上绑着一把刀就这样出来了,不得不让人赞叹这民风的彪悍!湖边的带刀女子也是一身英气,真难想象柔美的纱丽下面竟然是一把弯刀。据说锡克族人都是上战场不怕死的战士,这下我真是见识了!
下午,我和Marc,Fred,Amir,Dana还有新来的中国女生燕子一起去边界再次看降旗仪式,因为上次实在是什么也没看到,不甘心,所以一定要再看一遍!这是何其偏执!Amir去哪儿都带着一个青蛙玩偶,我们一群人坐在去边界的三轮车上,兴致都很高,大家轮番唱起歌来。
唱完歌,我们录像、拍照、讲笑话,一路开心得不行。和他们在一起,我总会忘了这里是苦兮兮的印度,忘了三天后我就会离开印度,总觉得好时光会绵绵不断。
跟一堆大妈排队去边境的时候,Dana走在我旁边,一路都在恶搞印度人。旁边的大妈推推搡搡,她就做鬼脸,说乱七八糟的话吓唬她们,纱丽大妈纷纷对我们侧目而视,Dana这个疯子,让我觉得开心得不行。
这次去边界终于受教了,就是从后面绕进去坐在外国人专座,终于不用挤得那么可怕了。降旗不能不看的原因是,这应该是全球最二的仪式了,没有之一。我完全不能理解印度人是怎么想的,一个每天都有的边界降旗,为什么每天都弄成一场狂欢,不累么?男女老少花一百印度卢比去边境,经常还挤得要死,两小时挤不进去,就在外面不知道围观些什么。
四点多,开始有印度女生举着印度的旗子跑,全场开始起哄欢呼。我感到非常莫名其妙,欢呼些什么呀!
之后还是放音乐,一群女人挤进中间跳舞,我又觉得莫名其妙了,为什么降旗之前要跳舞?开始放神曲,天气热得要死,下面的人像疯子一样跳得开心到不行。我完全找不到他们的兴奋点在哪里,外国人的席座上都是一片莫名其妙的眼神。
仪式开始后,先是两个女兵像竞走一样走向印巴交界的城门,之后又是各种男兵走,每一步都像想要跺碎地板似的,立定的时候把脚抬到超过头顶的高度狠狠跺下去,跺到自己都站不住差点儿摔倒为止。
看台上的人开始欢呼,莫名其妙地欢呼,然后一个人带头,用麦克风带领全场喊“Hindustan(印度斯坦)……”反正我只能听懂那个Hindustan的发音。印度这边人山人海,跟巴基斯坦那边没几个的围观群众斗喊,全场莫名其妙地沸腾了起来,我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来回好几轮爆血管一般激烈地走来走去,拉开边界的门,双方互相都激烈地把腿抬到超过头顶放下来,再狠狠跺脚。我们继续摸不着头脑,看这群二货不知道在干吗,最后跟着人山人海一起走回去。路上几位欧洲脸被合影无数,我和燕子的亚洲脸立刻被抛弃了,我真是求之不得!
回新德里的漫漫长旅回到金庙,我匆匆捐助了一百印度卢比,让人鄙视了一番中国人的贫穷之后,告别所有人,冲向还有半小时就要开车的火车站。离开印度才是高潮所在,这是继坐火车一定会蛋疼之后的又一真理!
到了火车站,我发现这班车很诡异,我问了N个人,一半人说这车会停在新德里,一半人说不会。我想着时间紧迫,也没有其他车去新德里了,就赶紧上了这趟车,因为还有十分钟就要开了!我没有买票,直接找了个铺就爬上去睡,人品很好的是,晚上没有人把我赶走,得以安然睡一晚。早上六点多我就起来了,问周围的人到新德里了没有,大家都说还没到,中间火车又停了一个站,明显不是新德里。一直开到八点多,我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再次问周围的人,他们说新德里早就过了,火车临时更改了日程,没停新德里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