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倒异国
五月好像是乌代布尔人结婚比较多的月份,所以几乎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烟花。我一个人回去,坐在天台上看烟火绚烂,享受最后一夜一个人的小寂静。
风吹过,觉得有点儿头疼,有点儿冷,心想会不会是玩得太累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吃了一片感冒药就躺下了,但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甚至感到更冷了。全身一阵阵发冷,这时我才意识到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
摸摸自己的额头,应该是发烧了。怎么办?根据以往的经验,像我这么强壮的身体,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明早还要四点起来去赶车呢。于是,我就开始逼自己睡着,但是这次貌似情况有所不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而且冷得直发抖,全身冒冷汗。胃疼、头疼,哪里都不舒服。
过了几小时,我开始觉得口渴,下楼找老板要水,他说:“一百卢比。”我瞬间有一种被人落井下石的感觉,我都要死了你竟然还跟我要钱!也罢,死就死吧,我没带钱。我转身就走,老板叫住我,说他是逗我玩的,水可以随便拿。这时,我才忽然觉得像活过来一点点。我抓住一瓶水,艰难地拧开喝了几口,竟然是冰水,又刺激了我可怜的胃。喝了水,我仍然没有好过来。
半夜开始又吐又拉,从这个阁楼,这个城市的制高点看出去,午夜的乌代布尔只有稀稀落落的灯火,想买药也没可能了,而且我虚弱得根本就走不出去,如果遇到危险也没有招架之力。我只能躺在床上,一会儿去一次厕所,全身都很难受,感觉胃一直在翻搅,我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床上半睡半醒、翻来覆去地呻吟。想打电话给什么人,却觉得无论打给谁都是无济于事,徒增烦恼而已。除了疼痛,脑子里的声音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起来,这就是独自旅行要接受的考验,只要到天亮,一切噩梦和恶魔都会散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无奈,那一夜是那么的长,我不知道在床上滚了多少圈,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被痛醒,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天亮了。果然,天亮了就没那么难受了,只是整个人虚弱得只能像个老人一样,扶着栏杆慢慢往楼下走……“爸爸”看见我半死不活的样子,开摩托带我去药店买药。“爸爸”是个穆斯林,染着红色的胡子,晒黑的脸庞,笑起来一口白牙。每天都穿着花纹很精致的白袍子,戴着白色小帽。本来我觉得穆斯林都很恐怖,但坐在“爸爸”的摩托车后面,发现他身上有很浓的香皂味,好像一天洗很多次澡的感觉,顿时觉得没那么恐怖了。阿杰梅尔看来今天是没法去了,先好好吃药养病吧!
一整天我都坐立不安,不管是什么姿势都觉得不舒服,也吃不下东西,只有下午撑着虚弱的身体出去买了根香蕉。幸亏印度的药还蛮有效的,我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又能上路了。
去圣湖的路往往不寻常早上五点多,出门拦车去火车站,打算坐火车去阿杰梅尔。很巧的是,刚好遇到两个同行的女生,一个美国人,一个墨西哥人,我们三个人便一起拼了三轮车去火车站。还好她们不是说英式英语,不然我就听不懂了。天还黑着我们就到了乌代布尔火车站,我仍然不想乖乖买票,就又买了站票,去了硬座车厢,而美洲的两个妹子已经提早订好了空调硬座。
每次坐印度火车必有奇遇发生,这个已经是默认的事实,这次也不例外。
最开始,我坐在一个天主教妇女的对面,她举止优雅,穿一身裸色纱丽,没有任何花纹,非常有气质。之后换了一个位置,旁边坐了几个纱丽女,过了一会儿,上来一个小哥,本来不是坐在我对面的,可能是看到我是外国女生,就换位子过来坐在我对面。我心想,完蛋了,印度人的那一套又要开始了,这次我该怎么折磨他呢?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方法,我决定随机应变。
果然,小哥先来了一通印度人全民都用的“你来自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问题,之后不出我所料,开始扯一些“你好漂亮,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向你求婚”之类的。我问他有女朋友么?他说有。我说那你勾搭你妹啊!还不快跟你女朋友分手。他说如果我答应他,他就跟女朋友分手。我说如果要我答应,你不仅要跟我求婚,更要跟我旁边这几个纱丽大妈求婚。
他看着纱丽大妈手上那一串手镯和腰上的赘肉,说:“她们都结婚了,这不行啊!”
我说:“结婚了是可以离婚的,你不答应跟她们求婚的话,我也不要你。”
他说:“我哪里不好,你不愿意嫁给我?”
我一击必杀:“你太穷了!”
他说:“我哪里穷!”接着,他翻遍口袋,掏出一千卢比和几个硬币。
纱丽大妈们全都大笑,然后跟我击掌。他想继续证明自己不穷,便拿出手机说:“这个值三千卢比呢!”
我说:“你知道吗,现在人民币对印度卢比的汇率已经是1比8.5了,你那点儿钱,在我看来都不叫钱——何况你不帅!这才是重点!”
纱丽大妈们又开始跟我击掌,周围的人全都大笑,他只好悻悻地走了。我心想,真是活该!纱丽大妈们还拿出印度薄饼给我吃,我们一起庆祝胜利。
我本来想把这个胜利的好消息立刻分享到微博上的,结果手机完全上不了网。原来是因为克久拉霍的小店没把我的资料提交上去,因此被停机了。真是稀奇,从没见过外国人买个手机卡也要提交那么多资料的,而且我又不是没交,竟然还有我交给他,他不提交这种做法!实在太坑爹了,真想回去打他!当时提醒了他,结果他真的坑我!算了,只能找机会再买手机卡了。
到了阿杰梅尔,和美国妹子、墨西哥妹子一起去布什格尔。可能是因为我没带攻略吧,总觉得布什格尔除了那个圣湖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值得称道的。一到圣湖就遇到骗子,他先忽悠我念经、点tika,还洒圣水在我身上,然后开始向我要捐赠。
念经的时候我还是懂英文的,一到捐赠我就开始装不懂了,开始跟他连珠炮地先说普通话,再说粤语,最后又说了一通日语,这哥们儿晕了。于是,我没给钱就走了。我都穷得要人施舍呢,怎么可能把钱给你?骗子都别想骗到我,没钱看你怎么骗。
在布什格尔唯一惊喜的就是找到了DHL,我把鞋子全都寄回国了,像我这样的身体,已经没体力背着鞋子到处乱走了。
一个人旅行,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住宿费会变高。在布什格尔跟妹子们只住一晚就各奔东西,两个妹子显然不是我这样的“穷游一族”,在我看来还不错,甚至有点儿小贵的旅馆,她们却觉得没空调,会热得晚上睡不着,就没法入住了。像我这样的穷“屌丝”,都是在街边随便吃点儿什么的,妹子们却跑去能看到全城风景的饭馆大嚼比萨和意大利粉。好吧,其实我承认这样的花费也不高,但是像我这种一天三十块钱预算的人,真的什么也吃不起。看来,以后结伴必定不够愉快,于是,第二天我准备去焦特布尔,她们去新德里。
一个人到处漂也不容易找床位房,而且我依然对印度完全不了解,还不如重操旧业,做回沙发客吧!从第一次做沙发客开始,我已经在东南亚好几个国家做了沙发客,而且处处有奇遇,每个沙发主都让我感受到了不同的人生。虽然在印度做沙发客比在其他国家的风险高很多,但是印度这种开挂的生活方式,如果不在当地人家里住,是无法感受到的。于是,我给焦特布尔的一个沙发主发了邮件,没想到立刻得到了回复,沙发主不仅告诉了我他们家的地址,约好明晚到焦特布尔见面,还细心地告诉我,千万不要在火车站附近打车,因为他们都是黑社会,会乱开价。
一路艰辛去做沙发客从阿杰梅尔去焦特布尔怎么去?无疑又是坐!火!
车!这种坐一次奇遇一次的交通工具,真让人欲罢不能。告别了美洲的妹子们,我这次要尝试真的什么票都不买就上车,彻头彻尾逃掉这最多也就二十块钱人民币的火车票。
因为不是夜班火车,也就没必要去蹭卧铺车厢,于是我来到了二等车厢,看起来像是硬座,但是座位的上方,也就是在上铺的位置有一张“床”,只是“床”
上什么铺盖也没有,只有光光的木板架子。我爬上去倒头就睡,虽然感觉“床”上的灰尘不是一般的多,而且下午天气超热,拉贾斯坦邦中午的温度全都可以达到四十三度,车内温度跟车外应该不相上下,车厢里全是人,挤得要死,但还好坐在顶上,不用跟下面的人挤。
车厢里不断有民间的草台班子来卖艺,唱歌演奏的声音大得要死,不唱完一曲还不走。好不容易走了,各种小贩又来吆喝,我每次忍着炎热睡一会儿就会被吵醒。但是火车上的时间实在太难熬,不睡觉就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只能硬躺着等待时间过去。买的一瓶冰水过不了几分钟就变成了热水,再买又变热水,混着“床”上的灰尘变成了泥,沾得满身都是,再加上出汗,全身变得黏黏的,一搓都是黑色的,我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流浪者,睡在大街上,心包上了一层铠甲,无论环境多艰苦也不会因为忍不下去而变得难过。即使是这样的条件,我也可以泰然处之,神了神了,从硬妹子变成纯爷们儿了!
过了三个小时,我睡醒了,看到周围的床上都有人在睡,穿的还都不少,这是怎样的神经才能支撑他们在这么热的地方睡下去呀!两个铺位的中间隔着一个脏得要死的破风扇,我总怕头发被卷进去,在上面待着几乎不能动,实在是太无聊了,受不了。下面座位的一个叔叔很好心地给我让了半个屁股的空间,我就下去跟他们拥挤地坐在一起,这时候真心觉得有一个小屁股真的很重要啊!不然火车一刹车,就会从座位上掉下去。可惜我不是,证据就是我掉下去好几次,到最后根本就觉得简直没法坐了!
天气热得要死,周围到处都是人,无数腰围粗过胸围的纱丽大妈手也不洗地在吃印度薄饼,吃完印度薄饼又吃薯片,吃完薯片吃干脆面,嘴一刻也不停,手从来也没洗过,看得我直咋舌。地上到处掉的都是干脆面的碎渣,小孩画着黑漆漆的眼妆,被妈妈抱着乱喂一些中国人看来一吃就会死的东西,没受过教育的人都盯着我看,受过教育的人都假装自己没有盯着我看。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熬过漫长的时间,看书也没法看,其他的事情也都没法做,加上天气又热、人又烦躁,只能苦熬时间。我又痛苦地坐了几小时,快下车时才发现,我下午睡的哪儿是床啊!那是行李架!
照例又被折磨得半死,下火车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了,遵循焦特布尔沙发主的意思,我没在火车站坐车,在外面随便拦了一个三轮车到他们家,下车后发现自己只有一千卢比的纸币,司机师傅找不开。印度人真的很奇怪,如果是在中国,司机师傅肯定要拉我去附近的地方换零钱。这个司机居然随便让一个路人跟我一起去附近一个像宫殿一样的地方找零钱,我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宏伟的建筑里有人肯找钱吗?结果还真有一个开高档工艺品店的大叔找了钱给我,好心人还真有,我就让那个路人把钱拿回去给司机了,他真的不会拿了钱转身就跑吗?反正我管不着。
沙发主的家附近没一个路牌,黑灯瞎火的,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他们家。沙发主名叫Naresh,他家住在中产阶级居住的区域,是一栋三层的别墅,他让我一个人住整个二楼,他和他的太太、三个孩子一到睡觉时间就失踪了,不知道睡去哪里了,一楼只剩他的母亲,二楼只剩我一个人。
看起来好像睡一座印度别墅的整层楼,很爽是不是!刚开始,我也觉得超惊喜的!其实完全没有!当我准备睡觉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Naresh他们所有人都不见了,因为他家的屋子简直热!死!人!了!整整比外面高了好几度!虽然我不知道外面是多少度,但我所能描述的,就是他家卧室里的感觉就是——床上全是热的,大理石地板跟床一个温度,即使我把整个床单都弄湿还是热得躺不下,怎么吹风扇都是热风!实在忍不了了!旁边有个空调,但是竟然没安装!即使我瞬间学会安装空调也没用,因为没插座!
这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啊!
我只好拖着床单去天台上睡。但是天台上的蚊子实在是太多,露哪儿咬哪儿,我用完一整瓶驱蚊霜也没用!地面又硬,完全没法睡着,我只好自认倒霉,又回到房间里睡,房间里还是那么热,没法睡,还好窗台够宽,我只能抓着窗框躺在窗台上,可能比床上凉爽一点儿吧。一整夜折腾了好几次,疲惫不堪,后来,我这么热着热着就睡着了。
早上,Naresh来叫我起床,端了一杯姜味奶茶给我喝,给我一个“早晨的拥抱”。鉴于他是个中年男人,而且是印度男人,我认为这样的拥抱非常不妥。不仅不符合中国文化,也不符合印度文化。他还要求我拥抱的时候要大力喘气,我总觉得这样做怪得很,闹不清他在干什么,但是碍于沙发客的身份,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Naresh的太太在做早餐,黄色的印度炒饭加洋葱,在他们家住的规矩是,如果吃了他们家的东西是要付钱的。
付就付吧,我还是吃了那餐。早餐后,他告诉我去钟楼市场逛一逛,把地址用印地语帮我写好在纸上,我就出门坐公交去了。钟楼市场这几个字用印地语念起来就像在用新疆口音说“很大根”三个字,让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