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渔民示意叫醒那老头，就近的一人过去将那老头拍醒，拉他坐过来问话。
那老头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用手掌抹去清鼻涕，看着众人，疑惑不解。
老头黑瘦，披头散发，满脸污垢，头发胡须油腻腻、脏兮兮，粘结成一绺一绺的，身上的皮衣皮裤破烂不堪，尽是窟窿，皮面上污渍斑斑，花里胡哨，衣裤的边角处都已磨烂。还打着赤脚，双手双脚垢痂板结，黑黝黝地泛着光。整个人除了眼睛，就鼻头擦拭的干净。
老渔民开口问道：“老人家，你是从哪里过来的？怎么还带着小孙子呐？”
老头先是一愣，嗓音嘶哑，慢慢答道：“帝启弥，从帝启弥过来的。”
老渔民怕他听不清楚，提高了一些声调，继续问道：“帝启弥远着呐，好好日子不过，大老远地跑这里干嘛？还带着孩子？”
老人突然“欧欧欧”地哭起来，眼泪涌出，在脸上划出两道沟。老人边哭边说：“日子过不下去了，儿子媳妇都叫卡塔人给抓去了。”
众人悲愤，开始追问。
老人抑住悲伤，用双手揉了揉眼睛，揩去脸上的泪水，泪痕的颜色旋即恢复正常，说道：“我们部落的男人女人，只要是能出海干活的，都被卡塔人给抓走了，说是要修建新城堡，要部落出义工。只剩下老人小孩子，怎么过得了日子？都拖家带口地逃出来了。”
那外海商贩接话说道：“难怪莫斯利特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的难民，原来他们又让咱们岀义工了。”
老渔民又问道：“老人家，怎么就你一个人？部落里其他的同伴呢？”
老头答道：“太远啦，都走散了。开始大伙儿是一起出海的，后来就散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旁边一人问道：“干嘛不就近找个部落先落脚？跑这么远？”
老头答道：“找过几个，过去以后才知道，他们也是一样，都出来逃难了。”
众人唉声叹气，议论纷纷。
老渔民可怜他，又问道：“真是造孽。老人家您不容易啊。附近有亲戚朋友吗？你打算去哪里啊？”
老头黯然答道：“哪有什么亲戚，我们四处乞讨，过一天算一天。我一把老骨头，早晚要见涅瓦海神，可怜两个孙子还小，没人照顾。”说罢，默默流泪。
老渔民心里不是滋味，从自己背囊里取出一块肉干，塞到老头手里，嘱咐道：“老人家，你带着孙子往南走，到泽克集去，记住了吗？泽克集！到那里可以找一份出力气的差事，就在码头上搬货，这样就不用出海了，可以把孩子带大。虽然挣不到什么钱，总算有吃有住，也好过带着小孩子四处飘流啊。多危险啊，要是遇到暴风雨，遇到凶猛的大海兽，连命都会丢掉啊。”
老头万分感激，趴着向老渔民跪拜感谢。众人也纷纷解囊相助，巴赫鲁图曼三人也将剩下来的肉干淡水都给了他，还让瓦泰才呷往老头怀里塞了一袋珍珠。
老人向众人千恩万谢，拿着食物跑回墙角，叫醒小孙子，祖孙三人开始吃喝起来。小孩子见到食物，高兴地哈哈笑出声来。
众人无不感慨万千，纷纷指责数落卡塔人的残暴统治。
一人愤然说道：“又是出义工，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好端端地，卡塔人折腾什么！？”
另一人说道：“他不是说卡塔人要修建新城堡吗？咱们不出工，难道让卡塔人钻到牯犸水兽肚子里去干活吗？”
又一人说道：“他妈的，卡塔人不是会摆弄机器吗？干嘛不用机器，让咱们干活？”
旁人回道：“你知道什么呀，修城堡用的机器早就让‘大灾难’全给毁了，要不然卡塔人还会费那么大的劲？听说以前有机器的时候，咱们星球上到处都是城堡，都是卡塔人用机器挖山挖出来的，根本用不着咱们阿都纳塔人，最多就是让咱们潜下去拉拉线啊，递个零件啊什么的。”
“那现在呢？”前一人问道。
那人回道：“还不是要靠咱们潜下去搬石头？他们卡塔人只管把山炸开，淘个洞出来，里面炸下来的石头，全部用牯犸水兽搬运出来。修建一座城堡，那得要多少工啊！海了去了！”
“干嘛又要修新城？这不好好的吗？又折腾什么啊？”有人问到。
老渔民接过话头，说道：“你们知道个什么？不要说卡塔人，咱们阿都纳塔人自己可以算一算，现在每个部落里的人数不知比以前翻了几倍？不修新城堡，多出来的人上哪住去？现在哪个部落不是人满为患？”
有人问道：“人多就要修新城吗？挤着住不也可以凑活着过吗？我们部落的栖息地就有不少地方是空着的，人口再翻上一倍也不怕。”
老渔民嗤笑道：“你懂什么，关键是电力！没有电力，空洞子再多，那也是白搭。”
旁边一人搭腔赞同，说道：“对对，没错。我也听朋友说过，卡塔人是靠着电力把空气和淡水输送到部落的。要是没有电力，别说空气和淡水，就连部落里的电灯都会黑掉。你想啊，黑咕隆咚，连媳妇在哪儿都摸不到。”
众人哄笑，却都认同。
有人说道：“就是。我也听说了，好像卡塔人这次修的新城和以往不同，样式会和‘圣树宫殿’一样，山顶要再立起来一棵大圣树，圣树还得要晒到太阳。”
有人问道：“干嘛要晒到太阳？”
老渔民答道：“晒到太阳，才能得到电力，就和现在的‘圣树宫殿’一样。圣树，圣树，不能造电，叫什么圣树？”
一人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老渔民用手指往身后一笔画，说道：“还能有谁？‘圣树宫殿’的夏克布尊主呗。”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议论起来。
巴赫鲁图曼听着众人议论，心里却不是滋味。卡塔人修建新城的计划他早就知道，可是没想到阿都纳塔人对待这件事情，却是另一种心态，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只是现在需要掩饰身份，却不能向大家讲述新城的好处。
原来“大灾难”之后，整个班卡纳塔星球上就只有“圣树宫殿”——哈瓦索夏斯乌图勒，即卡塔人所说的“呼吸圣殿”，拥有光能发电的设施。其他六个城堡的海域都要依赖“呼吸圣殿”提供的电力维持人们的生活。
现在星球上人口不断增加，电力供应十分紧张。早在很久以前，卡塔人就有建造新城堡的计划，来增加电力能源的供应，保障人们能在海底继续生存。可惜“大灾难”摧毁了一切，再建新城，谈何容易，光是筹建发电圣树的仪器设备和材料零件就已经花了将近百年。为了从以前的残墟废骸中搜寻可以就用的仪器设备，卡塔人四处奔波，历时长久，在整个星球的海床上到处搜寻打捞。总算将需要的物资拼凑齐备，这才开启了新城的修建工程。
为了此事，哥哥巴赫朗杰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和其他城堡的堡主商议协调了几十次。巴赫鲁图曼主管军事，也多次派遣潜舰部队，协助搜索打捞。
修建新城的工程也是刚刚启动不久，这次的“七堡主会议”，新城的工程建设肯定是会议的主题，难道班卡纳塔星球上还有比这更重大的事情吗？
新城的名字已经敲定，准备在完工以后，再行公布，所以知道名字的人并不多。但巴赫鲁图曼算是其中一个，新城的名字叫做——楞卡瓦卜斯蒂，在卡塔语中，意为“再生之光”。
巴赫鲁图曼正在愣神，那个莫斯利特的商贩向他搭讪：“这位大哥，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出手蛮阔气嘛。”
巴赫鲁图曼先是一怔，旋即明白那商贩是找他聊天，就随便敷衍回答。只是心中纳闷，自己没那么老啊，那中年商贩怎么管他叫大哥呢？回头看了一眼克洛泽丹，心中立刻释然。
原来远航艰辛，两人早就模样大变。克洛泽丹被海风和烈日吹晒地黢黑，一双大白眼滴溜溜四处乱转，头发乱蓬蓬地，粘结地不像样子，脸面上胡须也长了不少，看上去年纪仿佛大了十几岁。再看瓦泰才呷好像也老成了不少，脸上稚气全无。不用照镜，自己的形象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人寻了个借口，赶紧起身离开，到驿站老板那里排了一间客房，进到房间，赶紧梳洗休整。因为过了圣树站，前面再无部落或是驿站，就直接抵达“呼吸圣殿”——哈瓦索夏斯乌图勒。